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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庄子的修养(5)

说得直接一些,庄子在故事中所推崇的这个境界,也就是天地怎样就任其怎样,万物怎样就任其怎样,人事怎样就任其怎样,自己怎样就任其怎样,不为之分心,不为之筹划,悠闲自在、坦然自得地生活。在他看来,这种心理状态和生活方式对人的身体最有益。

无近于名无近刑

道家学说虽然讲究自然无为,不强求活命也不逃避死亡,但一般说来,却注重养生。认为身体是生命的根基,生命是自然产物,人既然已经降于人世,就应该让他享尽自然的寿命,按照中国的古话,也就是享尽天年。在它看来,中途夭折是不合乎自然而然的法则的。为此,道家创造了一系列有关养生的理论。《庄子》书中对此也有论及,并专列了两个篇目:一篇名为《养生主》,一篇名为《达生》。这两篇文章开宗明义,把保身、全生和享尽天年作为主要的论题。

《养生主》说:

我的生命是有限的,而需要认识的东西是无限的,用我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知识,那可就危险了。已经知道有危险而还要去做,那就更加危险。

当你做好事的时候,不要以追求名誉为目的;当你做坏事的时候,千万不要触及刑律。按照这样的法则行事,就可以保护身体,就可以保全生命,就可以侍奉父母,就可以享尽天年。

《达生》篇说:

通达生命道理的人,不做维持生命所不能做的事情;通达命运道理的人,不做智力所达不到的事情。人们都说,保养形体就必须首先要有充足的物质养料,可是有了充足物质养料而没有保养好形体的人也是有的;人们都说,维持自己的生命就必须首先保护好自己的形体,可是形体无所损伤而生命却已丢失的人也是有的。人的生命,当它要来的时候是无法逃避的,当它要去的时候是无法阻止的。真是可悲啊,世俗之人认为养护好自己的形体就完全可以维持住生命,实际上养护好自己的形体并不足以维持住生命。既然养护自己的形体确实不足以维持住生命,人们为什么还要努力去养护自己的形体呢?那是因为,这样做虽然不足以维持自己的生命,然而却不能不这样做。

这两段开场白分别谈了两个观点:其一是,不要做危及生命的事情。具体而言也就是,在做好事的时候不要图名,在做坏事的时候不要触刑。因为图名和触刑都会伤及身体和生命。其二是,要想达到养生的目的,就不能有意识地去养生,因为有意识地去养生违背生命自然而然的发展,会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

究竟应该怎么做?庄子通过几个故事做了描绘。

正而后行天下治

人总是生活在社会之中,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庄子主张天地怎样就任其怎样,万物怎样就任其怎样,岂不是一种对社会不负责任的态度?

不过庄子却不这样看。在它看来,养生与对社会负责是一致的。因为宇宙之中的一切事物都是自然而然地存在、自然而然地变化的,任其自然存在、自然变化,就是它存在和变化的最好状态、最良秩序。人的身体是这样,天下的秩序也是这样。有哪位有心之人有意于保养身体,而将养生方案强加于身体,那不但不会有益于身体,而且会损害身体,因为他打乱了身体自身的自然秩序;有哪位有心之人有意于治理天下,而将自己的治国方案强加于天下,那不但不会有益于天下,而且会损害天下,因为他打乱了天下自身的自然秩序。对身体最负责任的态度就是顺应身体的自然而然的状态,让身体按照它本身的体质和性能自然而然地存在,自然而然地变化;对天下最负责任的态度就是顺应天下的自然而然的状态,让万物各自都按照自己的形体和性能,自然而然地变化。他把万物各自的形体和性能称之为“正”,以脱离万物各自的形体和性能为“偏”。认为正而后行是事物最和谐、最良好的状态,人为干扰是对事物的残害。

正是出于这样的思想,所以在上述故事中,广成子批评黄帝要控制阴阳以供民用的想法,批评黄帝从治天下开始造成的自然失调的恶果。这种思想在《应帝王》中则通过肩吾与狂接舆的对话、天根与无名人的对话直接表述了出来。把它归纳成一句话,叫做“正而后行天下治”。文中说:

肩吾前去访问狂接舆。狂接舆问肩吾:“你的教师日中都教你些什么学问?”

肩吾说:“老师告诉我,做人君的自己要制订出一套治理天下的规矩来。有了规矩,谁还敢不听从命令,不接受教化呢?”

狂接舆说:“这是在损害天下的本性。用这种方法治理天下,就好像在海底造河、让蚊子背山。圣人治理天下,难道是治理表面上的东西吗?他们是采用正而后行的方法,是让天下之人有什么本事就做什么事情。且不说人,就是那些小动物,也都知道使用自己的本能来保护自己。小鸟高飞是为了逃避箭射之患,小鼠挖洞是为了免于烟熏之祸。它们都会自然而然地保护自己,难道这什么都不懂,还要人去教导它们吗?”

天根在阳游玩,走到蓼水之上遇到了无名人。他知道无名人很有学问,于是问道:“请问先生,怎么样才能治理好天下呢?”

无名人听后很生气地说:“去!去!你这个不懂事的人,为什么问这种讨厌的问题!我正要和造物者做朋友,厌烦之后,就乘上那看不见的鸟儿飞到六极之外,去游历那什么也没有的境界,居住在那空旷的原野里。你为什么要用治天下这样的梦话来迷惑我的心?”

天根又非常诚恳地请教他,希望他能给以指教。

无名人被他的诚心感动了,说:“你把自己的心境打扫得干干净净,使它随着气息进入那无边无际的荒中,顺着物的自然变化而变化,不要有一丝一毫的私心杂念。这样天下就会井然有序。”

其意是说,天地人物各有自身的性能,各有保护自己的方式,只要让他们都按照各自的生活方式自然而然地生活,他们各自也就舒适了,天下也就条理有序了。这就叫做正而后行天下治。可是有些人偏偏对此不放心,偏偏用人为的方法去整治他们,管理他们,结果适得其反。不但不能给他们带来安宁,反而会给他们带来祸害。

《庄子》书中从不同的角度表述了这种思想。

视其后者而加鞭

在庄子看来,保养身体,除了注意不用人意、无离刑律、顺从自然、不求名利之外,还要注意弥补自己的不足。他认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势,也都有自己的劣势。如果只注意发挥自己的优势,而忽略了自己的劣势,那就很容易因为自己的不足而受害。为此,就要在不足之处下工夫,将其弥补起来。他把这比喻为牧羊,看到哪只羊落在了后边,便挥鞭加于其身,以便促其前进。

《达生》篇中“视其后者而鞭之”的故事就是在讲这样的道理。故事说:

祝肾的学生田开之去拜见周威公。周威公问他说:“我听说祝肾在学习养生的方法,您跟随着祝肾学习,听到过什么有关的消息吗?”

田开之回答说:“我不过是一个拿着扫帚为先生打扫庭院的杂役而已,哪里能从先生那里听到这种消息呢?”

周威公说:“田先生,您就别再谦虚了,我是真心想要听听您的指教。”

田开之说:“我在先生那里只听说过一句话,那就是‘善于养生的人,就好像是在放羊。看见哪只羊落在了后边,就拿起鞭子赶它一下。’”

周威公问:“这是说的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田开之说:“这是说,人的身体哪些方面有缺陷就补充哪些方面,不要因为自己的缺陷而导致祸害。你没有听说过吗?鲁国有一个人,名叫单豹。住在山洞里,喝着山泉水,不与百姓争夺利益,一直活到七十岁还面如婴儿。不幸的是他遇到了老虎,被老虎吃掉了。又有一位叫张毅的人,不管是高门还是大户,他没有不去的地方,可以说是很有社交能力,很会结交权贵的了,可是四十岁的时候得了一种内热病死了。这两个人,一个是注意修养内性的人,结果外在的身体却被老虎吃了;一个是注意磨炼外形的人,结果内部却因为生病而了结了生命。他们两个都是不注意鞭打后者的人。

所谓鞭打后者,意思是说,要注意自己的缺点。这些缺点,也许表现在人的生理方面,也许表现在人的心理方面,也许表现在人的功能方面,也许表现在人的品行方面。不管表现在哪一方面,都会成为危害自己身体和生命的漏洞。所以,人生活在世界上,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了解自己的短处,以弥补自己的不足。如果只看到自己的长处而看不自己的短处,并不等于自己没有短处。有短处而不知,那就很危险。”

狲猴逞能身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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