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在即,江弭与众将采纳了我的计策。
我们向东胡送出了一月后攻打的假信。冒顿不知堇妃之计已然败露,因此信以为真,连月来紧凑的安排着作战事宜:冬天的储粮出仓备用,作战的棉袍加紧赶制,精兵调出,广挖战壕,各关将领打起了百倍精神。
而事实是,江弭只派出了十万老弱残兵,在从京都丰镐到东胡的路上摇摇摆摆,一个月才走了不到一百公里的路程。
当冒顿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我们发出了第二封密函,以堇妃的口吻告诉他,第二支精兵正在赶去,第一支军队实为打探地形。
冒顿再次深信,东胡将领又开始重新振奋士气。
可是这第二次,我们依然只派出了十万老弱残兵。
第三次,密函上粘了鸡毛:“战事推迟,江弭行军病重,其命不久呜呼,做好万全之备。”纵使他挛羝冒顿一辈子老谋深算,这下也被唬住了,信上寥寥数字,不知是否有诈,更不知江弭是死是活,挛羝老贼看后无言,只能按兵不动。
就这样反反复复,前后四个月,北方气温已然渐热。
而“堇妃”的密函则像极了千百年前的那阵鼓点: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当大胤精兵八十万攻破狼居胥山大关,浩浩荡荡的逼近东胡主帐营时,身上还穿着冬衣的东胡士兵正坐在草地上,一边喝着野菜汤,一边谈论着再也不信那劳什子的汉人入侵的鬼话了。
等到冒顿军队急匆匆的排开阵势时,胤朝大军正从南面山顶倾泄而下,江弭一杆长枪,飞入胡军,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枪毛一扫,眨眼间,便破了数十个陷坑钩手。
八路战将,一齐上马,军分八队,八面围攻。敌军外围主力兵心神涣散,根本是一盘散沙。
胡军前阵被强制压下,胤军金鼓齐鸣,长遁呈包围式紧密排开,下一刻,万箭齐发,哀嚎声不绝于耳,更有人身中数箭,千疮百孔,一时间,东胡士兵四散奔逃,大有溃败之势。
挛羝冒顿手执画戟,大叫着蹦出营来,定睛看去,他全身上下只有一件兽面吞头连环铠,显然是仓促间连头盔都不曾带。
江弭心下暗喜,把马一拍,枪头直指冒顿而来。
挛羝老贼也未可小觑,缰绳一拉,翻身便跨上一匹红鬃,拍马迎战。
两马相交,二人酣战。
我勒马在几里开外的隐蔽林间看得心惊胆颤。
江弭长枪一挑,掠过冒顿面门,挛羝老贼奸滑,不退反进,上身只稍稍向后一仰,手下却一戟刺向江弭小腹。
千钧一发之际,江弭猛踩马背,凌空一个翻越,一枪将那长戟震落,然后稳稳落回。
我捂着胸口,暗暗舒了口气。
而冒顿此时已是气的胡须乱颤,连兵器都没了,眼看要输,可他又如何甘心!
他赤膊抵住江弭长枪,荡开阵来,奔马到数尺之外,伸手往被背上一抽,抽出了我最担心的东西。
鸣镝!
那是一种响箭,箭头构造空阔迂回,射出后,在空中发出霹雳之声。
挛羝冒顿早年为夺单于之位,制作此箭,并下令道:凡此箭长鸣之时所指之人,即为弓箭手集体射杀的目标。
他曾将此箭射向自己的爱马、爱妻,只为试探将士是否忠诚,然后他将此箭射向了自己的父亲——当时的头曼单于,最终一举夺位。
但在常规的敌我双方作战中,鸣镝没有丝毫用处。
除非……
他想和江弭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箭头贯破长空的撕裂声几乎刺穿了我的耳膜。
“不!”
我大号起来,策马向江弭奔去。一旁护卫我的小将却完全不清楚状况,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拦我,我便冲入了阵中。
谁料,江弭下意识的躲开了鸣镝,而那箭头,就这样,指着我的眉心射来!
就在那一瞬间,我才想起,我是不会武功的。
我吓得闭紧双眼,一霎的黑暗中,我甚至听见了那些人弯弓搭箭的声音。
没有人能救我了,我想……
“哐啷当当当……”就在我认为自己要被万箭穿心的时候,有人喘着粗重的气息落在了我的身边。我睁眼一看,他挥舞着长鞭为我隔挡下了所有的箭。
原来是江箙!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让你留守京都吗?”我惊道。
“我若不来,你刚刚已经到阴曹地府走了几十遭了!”他铁着脸说笑,像极了小时候骂我丫头片子时的模样。
这时,刚才散布在阵中放箭的弓箭手已被周围的胤军所杀,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再放第二箭了。与此同时,我望向江弭,他已经砍下了挛羝冒顿的头。
心里有什么地方紧了一下。
原来,在我要死了的时候,你也只想着,杀敌吗……
我在你心里的分量,还不如冒顿。
我慢慢的下马,蹲在地上,江箙随即抚上我的背,也蹲了下来,他问道:“心痛吗?”
我没有说话。
他凑到我的耳边,用一种既像是哭又像是嘲讽的语气说:“我的心更痛!”
我转头看向他,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依旧铁青,层层叠叠毫不掩饰的关心下面,是对一切的了然。
眉头不由自主的紧拧,那种连自身都难能顾及的空虚感席卷而来,我想要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心里却明白那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感情。
就像江弭之于我,我不求他方才能救我,我只求,他能看我一眼。
可他提起挛羝冒顿的头,转向众将士,高声大喊:“将士们,我们赢了!”日暮的阳光在他的侧脸上投去余晖,远处的树林为这完美的一幕抹上盎然的色调。
四下里一片震天动地的欢呼!
剩下的胡军也都缴械投了降。
那个时候,我说服自己,要笑,我盼着这一天,已经盼了很久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