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日头早已偏斜。在父母的陪同下,在路边的平价小商店买了几件新衣服的我,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也变美了起来。
结束了今天的行程,我们一家三口,来到了父母居住的地方。
那是一幢平价的廉租房,里面汇聚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打工仔,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父母租的房间就在地下室。在跟随父母在如同迷宫的地下室曲曲拐拐,在那昏暗的灯光下,在那潮湿的环境中,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邻里的争吵,而我们三如同鬼魅,穿梭。
终于,父母的脚步停歇了下来。我看着那扇深蓝色的防盗门,内心一阵心酸。
父亲打开了门,招呼我们母女进去。
那是一个不到30平米的小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简易的衣柜,就是全部。
母亲拉着我在床上坐,想和我话话家常。父亲去阳台上倒了两杯水给我们,我从窗户往外瞄,只见阳台上零零散散架了好几个煤气灶,应该是几户共用的阳台,卫生间也是如此。
我不知那是种什么感受,心中酸涩,在外的辛酸苦辣不止是写在了父母的脸上。我慌乱的喝了口水,连同那将要涌出的泪一并咽下。
“瑶瑶,明年爸妈将你接过来怎么样?”母亲耐心的询问着我说。
听到这,我很激动,连着点头。
父亲拉了个小板凳坐在我们对面,点着一支烟,说:“瑶瑶,我和你妈想好了,你就在北京上高中,在北京上大学,我们一家人以后都要在一起。”
见着父亲如此说,我还是有些担忧,望着父亲说:“那爷爷奶奶呢?”
父亲深吸了一口烟,长舒一口气,在那烟雾缭绕中,看不清父亲的表情,只听见他说:“你爷爷奶奶自然也希望你来北京的。”
我乖巧的点了点头。
望着这房间,未再多说。
母亲见着我,自然知道我小女家的心思。拍了拍我手说:“瞧你这样,你爸妈早已想好了,这几年你爸妈我也赚了点小钱,前两天去看了下一套二手房,小是小了点,但我们一家人住完全是没有问题的。要不然,你还真的以为你来北京就能读书呀。”
我摸了摸鼻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父亲手上的烟已经燃尽,感慨了说:“怕是今年碰上贵人了。”
母亲推了父亲一下,说:“贵人也好,不是贵人也罢,别人照拂我们生意就是好,瑶瑶你看看你爸,做生意瞻前顾后的。”
父亲对于母亲的推搡并未生气,只是皱着眉,思索着严肃的问题,说:“我就是有点不踏实,你说这张老板,平时和我们八竿子打不着,今年却不断照顾我们生意,而且每次都是大单,我们这小作坊,我们最清楚,压根和别人比不了,人家凭啥照顾你,这都是要真金白银的,人家钱多的慌吗?”
我听的云里雾里的。母亲却不乐意着说:“三儿,人家张老板还将钱付给你了?”
父亲不自觉的又点上了一支烟,点头说:“打了,还预付了钱。”
母亲好笑的用手指虚点了点父亲的额头说:“你就死脑筋,钱都进账了,你还怕人家图你什么,难不成人家还图你个大老爷们。”
我噗呲的笑了出来,父亲对着母亲翻了个白眼,淡淡的说:“话不能这么说,就是这钱来的太快,还真不适应。心里也不怎么踏实。”
母亲摇了摇头,看着我说:“你瞧瞧你爸,那死脑筋。”
我眉眼弯弯,笑的很开心。父母来北京已经十几个年头了。前面的十年都在打工,攒了点小钱,就开始捣鼓着小本买卖。刚开始做生意赔了不少钱,几乎将前十年的积蓄全部赔完。而这些,也都是每次父母从北京打电话回来之后,我从爷爷奶奶聊天中拼凑出来的。那些心酸,父母怎忍让我一并承担。可是,大人总是低估了小孩,他们总以为孩子什么都不懂,可是很多事,其实小孩在很小的时候,都懂。
在公共浴室洗了澡,回到房间。
只见母亲将我衣服泡在了脸盆中,完完全全浸泡湿了。
我顾不上湿漉漉的头发,像是发了疯了冲向那脸盆,提起衣服,慌乱的将左胸膛口袋中的东西抢救出来。
我捧着那团湿漉漉,皱巴巴的纸团,心痛到无法呼吸。
母亲见着我头发湿漉漉,失魂落魄的捧着一团东西站在一边,连忙拿着干毛巾,走过来帮我擦头发,边擦边说:“你这孩子,着凉了怎么办,......”母亲见着我手心的东西,和脸盆中的衣服,瞬间明白了。她动作不自觉的轻柔,语气有些歉疚着说:“瑶瑶呀,妈,真不知道你里面有东西。”
望着那晕开的淡黑色笔迹,那早已模糊不堪的字迹,心里确实很难过,但见着母亲这般,心里愈发觉得愧疚,我反手抱着母亲,说:“没事,不重要的东西,真的没事。”
母亲听到这,那颗悬着的心落了地,拍了拍我背说:“你这孩子,吓死妈了,妈还以为对你很重要,看着你失魂落魄的。”
我冲着妈妈吐了吐舌头,调皮地笑着说:“真没事,真的。”
母亲见状彻底放心了,将干毛巾递给我,端起脸盆,出去洗衣服了。
见着母亲消失在视线中,方才挂在脸上的微笑,瞬间垮了下来,轻叹一声。我将那皱成一团的纸,用干毛巾一点一点烘干,哪怕早已无法辨认出原来的字迹。
可写在纸上的字,早已刻进了我脑海,怎胆敢忘记。
晚上休息时,我与母亲睡床,父亲打地铺。在一番劝说无果后,我看着这天未凉,索性由着父亲去。母亲在睡前又拉着我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最终还是挡不住沉沉睡意,进入梦乡。
而我贪恋着母亲身上的味道,伴随着父亲那震耳欲聋的鼾声,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转眼就是离别时。
父亲和母亲共同来车站送别。
检票的时候,母亲没有忍住眼泪,抱了我好久。直至陈末老师来催才放开我。父亲见状拍了拍母亲,以示安慰。然后将带给爷爷奶奶和外婆的补品悉数拿给我。我们都未多说,但却已道了千言。
站在不远处的陈末见状,连忙接过,父亲含笑的点头说道:“麻烦了。”
陈末也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说:“不麻烦。”
即使再不舍,也终有一别。我站在检票口,冲着父母挥了挥手。
母亲含着泪,父亲抱着她,见着我挥手,也抬起手挥了挥,向我告别。
爸妈再见了,北京,再见了。我们下一次,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