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致远又和人打架了。
当韩致远顶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走到我面前时,如果不是因为太熟悉,我都快认不出他了,因为太惨不忍睹了。
韩倩见了韩致远这样,忍不住又念叨了一番说:“我说,喂,你拳头够硬是吧,一人就去单挑二中一伙,牛逼是吧,牛逼就有种不挂彩回来呀,被打成这样,赢了又怎样,你,不准叫疼。”虽然韩倩嘴上不饶人,但帮韩致远涂药的力度却异常轻柔。
韩致远一边龇牙咧嘴的忍受着药物刺激皮肤的痛觉,一边唾沫横飞的说着战况:“我跟你们两讲,当时二中那群小兔崽子,吊炸天的样子我看着就不爽,他们的老大,嘶~,没事儿,我皮厚,不痛,嘶~我说哪了,哦,对了,他们老大叫那个,那个,嘶~赵斌的,那孙子,就一个孬种,说好单挑的,靠,居然还叫了一群小弟,一点都不顾及江湖道义,老子当时本来没有准备和他们干的,靠,一群孙子,上来就开打,嘶~老子怎么说也是我们学校老大,怎么着也是个有脾气的人,我不和他们计较,他们还蹬鼻子上脸,你们说,我能忍下这口气吗,能吗。嘶~”
“现在知道疼啦,当时逞能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会受伤呢,我靠,你下次带着你那帮小弟去不就行了,非要这回出头。”韩倩说着说着,下手力度不自觉重了重,略带惩罚性的意味。
“嘶~,倩啊,真疼呀,轻点。”
我沉默的听着韩致远,毫无重点的说完了整个事件,想了想,说:“韩致远,你怎么逃出来的?”
韩致远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红,眼神也飞快的闪过些许不自然,语气有些结巴的说:“我,我怎么可能是逃出来的呢,我,我明明是独战群雄,光荣退伍,嗯,耀武扬威,好像也不对,哎,不管了,总之,你,嗯,你,你知道我是很牛逼的,就够了。”
我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说:“韩致远,每次你说谎的时候,都会结巴。”
“噗!”韩倩大笑一声,眉眼弯弯,煞是好看,她边笑边冲我们摆摆手说:“抱歉,没忍住。”
我也没有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眉眼具笑,畅快淋漓。
而韩致远一脸宠溺的看着我两,嘴角也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想,我会一直记得那个画面,我和韩倩笑的趴在桌上直捶桌子,韩致远顶着一个猪头脸,气急败坏手忙脚乱的和我们解释着什么,结果越说越乱,越说越离谱,越说我们越想笑,直到最后,我们三个笑成一团。
那时,阳光正好,我们正年少。
至于韩致远怎样逃出来的,我也无从得知,不过依照韩致远平日的脾气,我知道他和那个叫赵斌的干上了。
我们中学和二中一向不和,学习学习要比,打架打架要比,甚至连学校老大和校花都要比。二中校花是谁我不知,但是,我们学校校花是韩倩却当之无愧。从韩致远的只言片语中,我隐约猜到了些。二中老大,也就是那个赵斌,不知怎么的看上了韩倩,但听说韩倩是平日死对头韩致远的女朋友,一时间悲愤交加。那段时间,赵斌同学真的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手底下的兄弟看不下去,就唆使赵斌去找韩致远单挑,如果韩致远输了就和韩倩分手,赢了,没有说赢了韩致远能得到什么。韩致远那傻帽,也真傻,明显的激将法,可事关韩倩却总是看不清。只身应战,满腔孤勇。看着韩致远那张猪头脸,就可想而知战局多激烈,至于谁输谁赢还没有下定论,但我心中总觉得这事没完,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多少的物是人非之后,我都无比的感慨,命运之所以无比的强大,就是在一切都尘埃落定时,回顾往昔,才发现,冥冥之中,所有的阴差阳错,全都是早已埋下的伏笔,让人措手不及,又无力反击。
13
我要去北京啦。
经过了市赛,省赛的层层选拔,我终于脱颖而出获得了去BJ参加奥赛的资格。当校长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当时我真的是喜极而泣,一向情绪不外露的我,竟然哭的像个孩子。
校长见我哭,也略带哭腔的对我说:“你这孩子,这是喜事,怎么还哭呢,可别学范进,咱要高高兴兴的,要笑,不哭,懂吗。”
校长拍着我的背,帮我顺着气,明明是安慰我不哭的,却和我一起哭成泪人。
一个从穷乡僻壤出来的孩子,一个来自全校老师不足15人镇上初中的孩子,一个甚至连普通话都说不流利的孩子,为了拿到这张去往北京的车票,背后的心酸和努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每日挑灯夜读,除了吃饭睡觉,双手不离书,有时甚至上厕所的时候,脑海中还在画立体几何的辅助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同苦行僧一般,每天都是一场修炼。你可能永远无法理解,为了舒缓压力,一口气做了几十个来回蛙跳,直到大汗淋漓,累到精疲力尽,洗了把脸,又接着做题的感受,从生不如死到新生,也只不过是出一身汗的时间。
眼前这个年近五十的老人,两鬓微白,已有老态。从我参加市赛开始,这个老人就一直陪着我,在我紧张的时候会拍拍我的肩膀叫我不要紧张,在我平时有些松懈时,会故作严肃的警醒我,在我压力太大,身体都吃不消时,他会强制性我休息,这个陪着我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亦师亦友的人,无论多久之后,我都依然感激。
还有一个月的备赛时间,在去BJ之前,我要先去省里集训,算算日子,距离现在也不过将将两个星期而已。
全校都知道这个消息,韩致远更是逢人就说:“哎,你知道了吧,我妹要去BJ参加比赛啦,牛逼吧,哈啊哈,那是,也不看谁的妹妹。”
“喂,你居然不知道,我靠,我妹叫韩瑶呀,对对,就是那个小胖妞......滚,我和我妹一样聪明,我要是读起书来,别说北京就是外国我也去的了。”
“哎呀,瑶啊,你现在可是宝呀,可别磕着碰着了,真是为我老韩家争光,倩啊,你说我们以后生一个像瑶瑶这样聪明的人多好,长的丑了点,但起码好生养。”
“滚!”
相比于韩致远的热情奔放,韩倩但是安静的过了头,每天该怎样就怎样,不多问一句也不过分冷淡。而这份清净和平常心却是最难得的。当你快要被赞美之声淹没而飘飘然时,总需要有一个人在身旁提醒着你,这些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
远在村里的奶奶,早早就得到了消息,先和远在BJ的爸妈报了这个喜讯,然后挨家挨户的去送用红纸包的鸡蛋,甚至还摆了一桌酒席宴请了学校的老师们。
两个星期转眼就过了,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奶奶依依不舍的眼神,在全校师生的簇拥之下,我坐的客车缓缓的驶出。我看见韩致远蹦的老高,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双手一直竖着大拇指,见我看他,小脸一脸兴奋,蹦的更高,大声高喊了一句,虽然隔着这么远,人声这样嘈杂,但我还是听清了:“瑶瑶呀,加油!”瑶瑶呀,加油。
韩倩站在韩致远身边,高挑的身姿,姣好的气质,亭亭玉立,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望见。我不自觉的看了眼她,发现她也在回望我,眼神有稍许的落寞,见我也在看她,她冲我挥了挥手,微微一笑,黑眸黑发,唇瓣生花。这一笑,纯净自然,丝毫没有妩媚之气,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看着韩致远和韩倩相偎相依,看着韩倩虽然一脸嫌弃的看着韩致远,手却死死的攥着韩致远的衣袖,看着韩致远十分自然的与韩倩十指紧扣,我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我哥我友,在一起,真好。
我将头微微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景色飞快倒退,回想着,往事幕幕。记忆中的韩致远总是耍宝逗趣,韩倩总是高贵冷艳,而我总是沉默不语,三个性格完全不同之人,总是能找到一个最舒服的相处模式,想着平日里,韩致远和韩倩总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画面,平淡如水的日子,也仿佛有了些调味,不咸不淡,刚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