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冰冷的石碑前,我忽然知道了为什么林禾会约我在公园见面。
那是林英的墓碑。
林禾和林英,可能也就是因为林禾没有跟他爸爸的姓,所以我才没有把两个人连在一起去想吧。不过,林英既然觉得当年是郝三将她抛弃了,那么她应该也不会让女儿跟着郝三的姓。而且如果跟郝三的姓的话,那现在的林禾,是不是应该叫做韩禾呢?真是可悲的,郝三混蛋了半辈子,奋斗了半辈子。有三个孩子,却没有一个是跟他姓韩的。
我从前不相信天意,现在我相信你活在世上做的每件事,上天都会看在眼里。如果你做的好事多,那么上天会给你更多的好运。如果你做的坏事多,那么上天会给你更多的厄运。如果你做的好事和坏事五五分,那你就有一半好运和一半厄运。郝三他年轻的时候太混蛋,辜负了林英,所以上天给他厄运了,他进了监狱,也许这辈子都不能出来了。
这句话是林禾走之前跟我说的。她没有和我一起来到林英的墓前,而是指着公园,告诉了我墓地的位置。我问她为什么不来。她轻声说已经陪她一早上了,该去吃饭了。
她头也不回的走,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有种感觉,这可能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薄薄的雪花还未落地就已经融化,好好的一场小雪,却变成了毛毛细雨。我们渐行渐远,风尘仆仆,在苍凉的道路上前行,遇到酒馆就吃喝,遇到旅馆就睡觉……实在没有钱,也可以喝溪水,睡山洞。
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江湖,里面血雨腥风,打打杀杀。闯荡数十载,却没有走进别人的江湖。
默默地站在林英的墓前,走马灯似得画面从眼前掠过。我知道那是我在胡思乱想,但我无法挣脱。索性,就这么伫立在此,将那些画面一一看完。
画面描述的,是一个怀着孕的女人的故事。她就是林英,她一个人离开韩家的那一晚下着大雨,她身子虚弱,倒在路边。幸好遇到了穿着袈裟的主持,主持让两名弟子帮忙把她抬回了钟蹄寺。第二天,林英高烧,主持用寺庙里不多的钱在镇上请了大夫,开了药,经过整整三天,林英的烧才算退了下去。从那天起,林英就在钟蹄寺住了下来。帮着主持和弟子们做做饭,修补修补衣服。
但是寺里越来越穷,渐渐的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主持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决定遣散了所有弟子,并把寺里所剩无几的钱分给了几名弟子。
弟子们走的那天,林英也不声不响的离开了钟蹄寺。
她去到了当年的海城,当时海城比较有钱人家是白家。林英仗着自己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得到了白家老板的青睐,所谓的白家老板,也就是白丘明。
林英做了白丘明的小老婆,条件是需要帮让她生下孩子。
又是风雨交加的夜晚,林英一个人在白丘明给她租的房间里生下了林禾。白丘明答应了会给她找的产婆有事没来,他自己则要在家里陪着妻子。
大出血的林英昏倒在房间里,晚上查房的小二发现的及时,把林英送到了医馆,这才大难不死。但是小二为林英付了一笔不小的医药费用,林英没有钱,偿还不起。
林英想到了白丘明,但是,她这才发现,如果白丘明不来找她,她根本不可能找到白丘明,她连白家的门都进不去。
林英用对待白丘明的方法,偿还了小二,第二天早上,林英看着枕边熟睡的男人,觉得休怒交加,用花瓶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头上,随着一声闷哼,花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林英把手放在他鼻子下面试试,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
不知所措的林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孩子,离开了海城。
林英一路漂泊,把孩子养到三岁,才给孩子起了一个名字,叫做林禾。
林禾五岁的时候,不小心推开了林英的卧室,恰好看到了为了生计而出卖自己的林英。当时的林禾哭着关上了门,屋子里男人冷笑着说句“要不把你这女儿拽过来一起?我可以付双倍价钱。”
林英一下子慌了,想要推开男人。但是男人却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在床上,冷哼说,“老子付完钱了,你女儿不行就不行,你跑什么!”
当天夜里,林英推开林禾的房门,苦笑着发现女儿害怕的缩在墙角。林英走过去,女儿问她,“那个男人是在打妈妈么?”林英沉默着,良久,她才说,“小禾你以后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林禾的早熟是林英意料之中的,初中那年,林禾平静的看着林英被男人凌辱,然后手一摊,说,“给我学费,两千。”
林英唯一一次打林禾是在林禾初中毕业那年,林禾没有考上高中。
林英愤怒的给了林禾一巴掌,然后独自离开,一夜未归。
林禾第二天醒来,林英已经回来了,眼眉间尽是疲惫,脖子上的吻痕异常扎眼。林禾冷笑着,看着林英做的满桌子饭。林英轻声说,“今年9月份,你高中开学。”
林禾忽然间明白了林英这一夜去了哪里。
似乎也是因为这个,之后的林禾对林英百般厌恶,整个学校里的人都说,她能来上学还不是因为她妈妈陪校长睡了一觉。
开学第一天,林英做了顿好的等着林禾回来。林禾进门之后就一直阴沉着脸,在林英碰到她手的一瞬间,林禾一把甩开了她,把手里的筷子狠狠摔在了林英脸上,对着林英咆哮,“你他妈滚!你就是个低贱的母狗!”
林英愣住了,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反驳。林禾回到房间,林英就愣在那里,整整一夜。
某一天,林英对林禾说要带着她去找那个抛弃了她们母女的人,林禾没吭声,林英拿出了两张同样川城小镇的车票。
路过海城的时候,林英晕车晕的不行,就下了车。她和林禾一起走在陌生的城市,却在某一次眨眼看到了店面里熟悉的身影。
林英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药吃了下去,女儿问她是什么药,她骗女儿说是避孕药而已。
在那家店里,林英看着那个男人,却没能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