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碗羊奶见底,细柳和叶香捧着铜盆香巾一干用品入内准备伺候洗漱。
李容歌坐在铜镜前,看着香姨替自己梳发,细叶和杨柳两个丫头在身后挑选着衣服。卢月端着几碟小菜和清粥进来。蓦地鼻头一酸,眼眶就红了。
叶香一见李容歌红了眼,忙地松了攥着头发的手,慌张道:“姑娘莫哭,可是老奴用过劲了?”
其余三个人一听,也赶忙围了过来,卢月快手递上丝帕:“姑娘快把眼泪憋回去,待会要去见老太君的。这是怎么了?”
后面那句话,问的是叶香。
李容歌忙擦了眼泪,笑道:“没什么。”
总不能说是觉得看见一个个不见的故人又在身边,觉得欣慰和幸福吧。
“那好端端的哭什么?吓坏奴婢了。”
细叶声音细细的,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李容歌看着她们,心里明白,这是得给个说法,她低了眉,叹口气道:“我是一想到我与陈家的婚事将近,就忍不住悲从中来。”
九月楚国的公主送来,十一月,便是她被送至陈家。
但好歹公主金枝玉叶,死都是死在了帝王之家,而她……
话音一落,众人默然。
香姨想着想着,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李容歌是吃着她的奶长大的,大夫人去的早,就剩下她跟卢月两个人在府里尽心尽力的伺候姑娘。那时候细叶和杨柳还小,连茶盘都端不稳。
卢月好歹还克制的住自己,她定了神道:“姑娘,老奴这儿有一句话藏了很久了,一直觉得说了就是暨越,但如今不说,怕是以后再也用不到了。”
“您现在求老太君是没有用了,毕竟这是老爷亲口答应下的婚事。但是,您为何不试着去找找您外祖父家?”
卢月说着的话,令李容歌眼前一亮。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还有一句话,人心都是肉长的。”
“当初在卢家,大姑娘很是受宠,几个小少爷也都拥着大姑娘。您的曾外祖父当初是当朝尚书,如今告老还乡,但蒙恩典,依旧赐了个小爵位。每月领着百石的俸禄。最疼的也是大姑娘,大姑娘嫁倒李家的时候,其实卢家上下都是不同意的,但奈何是老太君亲自去登门求得亲,没法拒。”
“大姑娘嫁给老爷,说实话吧,是下嫁!真正的委屈的大姑娘。”
卢月说到此,便收了声。
李容歌两眼此时完全亮了起来。
“月姨,你是说,只要我去求求我外公他们,还是有希望的?”
“岂止啊!”
叶香接话道:“这陈家是什么门第?靠着酒粮和贩卖绸缎发的家,靠着这些钱去捐的个员外郎,算得了什么诗书礼家?”
“卢老爷和太爷最是重书香门第了,大夫人走的早,您是她的独苗苗,爱屋及乌,这怎么着也会顾念着几分旧情。”
李容歌听着频频点头。
“时至如今,也只好去试试。如若不行,咱们再另想办法!”
“但是,该怎么联系卢家人啊?”细叶和杨柳异口同声道。
“大姑娘曾经带过来两个陪嫁的奴才,一个是老奴,另外一个,大姑娘替您留了一手,早放出府外去置办庄子了,叫做卢水,对大姑娘也极其忠心的,咱们可以找她去联系卢家。”
卢月看着李容歌,犹豫了下,说道。
“我娘还给我留下了庄子?”李容歌一惊。
“正是。”卢月扶正了李容歌的位置,替她鬓边簪了朵轻容纱镶粉碧玺洒金绢花。“此事说来话长,但始终都是要告诉姑娘的,您先去请安,回来后,老奴跟您仔细说。”
李容歌极信卢月,点点头,由着细叶杨柳伺候的穿好了裙裳、用完早饭就领着人走向老太君的院子。
老太君和老太爷的院子在宣文侯府的正东边,而自己父亲的院子在南边。自己的院子则在正北方。
绕过水榭花亭,穿过数道拱门,路上仆婢如织,见了李容歌纷纷唱礼。快到老太君的院子前的时候,李容歌叫住了一个老太君身边常见的婢女,问道:“我妹妹来了没?”
“回大姑娘,三姑娘还没有来呢。大姑娘有什么事儿吗?”
“没了,你去忙吧。”
李容歌说完,不等那人福身,便脚步轻快的进了院子。
而门口机灵的小婢早已进去通报了。
房门口的婢子打起竹帘,笑道:“大姑娘来得最早了。”
“给祖宗请安,怎么能不早呢。”
李容歌笑着轻轻松松的应了一句,抬手示意杨柳她们留在屋外,独自一人进了屋内。
屋里十扇窗户大开,凉风习习,伴着丝丝的竹香,闻起来真是通身清爽。
老太君正坐着吃着薏米粥,见李容歌来了,笑眯眯的招手让她靠近身边。
李容歌会意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接过筷子替老太君添菜。
“今儿怎的不多睡一会儿?这几日练舞,幸苦了吧?”李周氏拉着李容歌的手,关心地问道。老人家鬓发全白,但一脸福泰,端的是和蔼可亲。
“醒了就不睡了,想着早些来给您请安。”李容歌低眉顺眼的,一脸乖巧,下一句话还未说,就开始红了眼眶,小声啜泣起来“老太君,阿容不想嫁给陈杉平。”
“求求老太君给想想办法。”李容歌仰着头,一双桃花眼此刻是泪光盈盈,豆大的泪珠随着白嫩的脸庞滚落下来。眼尾泛红,已然是一副凄惨至极的样子。
老太君看了是心疼不已,她又何尝不知这陈家是断断配不上自己这个嫡长孙女的,但是她也去跟自己的儿子闹过说过,可人家陈家,十抬聘礼由着东街浩浩荡荡的抬到了宣文侯的府门前,这京都是谁人不知?
无可奈何!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正是她儿子现在的媳妇!
恨啊!
李容歌看着老太君的神色,又加了一把火。
“孙女不愿意嫁给陈杉平!这一嫁,丢的是宣文侯府一世清贵的脸面啊!若实在要嫁,与其……与其以后在众贵女之间……抬不起脸面……我……我……我宁死!”
“万万不可!!”
“大姑娘三思啊!”
数道声音连起,显然被李容歌的一番话吓得不轻。
“这事……”老太君看着自己面前哭得凄惨的孙女,是真的心疼,但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如果死赖,那么丢脸的也是她们宣文侯府的面子,可如果……那难道就要白白害了自己孙女的一条性命?
老太君没有办法,是李容歌早已料到的事情。毕竟前世她被直接送到陈家,也不见得老太君来救过她。但是她要的却是老太君的一个承诺!
李容歌道:“奶奶,我也明白您的苦楚,孙儿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了。但是,孙儿只求您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