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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一窝猴胜了穷不够 女人村里故事多

又是一年一度的二月二。“二月二龙抬头,”这可是过完年后春天的一个大节。是在桃花沟一朝朝一代代延续下来,永远舍弃不了、颠覆不变的风俗。栩珍扫完天井后,拿了锨板和粪楼子把锅底里的灰掏完后,便在天井用锨板杵着灰转着圈打了几个“囤”。“囤”是从中心小圈向外扩,由很多灰圈组成,这灰圈又象征着囤上用芦苇编成的?子。“囤”的一面还用灰打上梯子,然后又把“囤”中心的圆圈里放上五样粮食。这也就是人们盼望着到秋天有个好收成,打的粮食多的都要踏着梯子往囤里扛的向往和寓意。

栩珍把这些事情作完后,还把买的几个爆正点上。随着爆正“刺、刺”刺向天空的红火星和一声声清脆的爆响声,栩珍别说有多高兴了。她看着眼前的喜悦想着社会的未来,她一个人抿着嘴,默默的笑了。是啊,全国解放了,新中国成立了,这古老而多灾多难的桃花沟终于有了幸福,有了希望,真要旧貌换新颜了。

今天的天气还算暖和,无风,东山的太阳已早早把那和煦的光芒普照桃花沟的每一个地方。人们吃完早饭后,伴着树梢上一对对喜鹊喳喳叫声和街上人们熙攘声,为了弄明白街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全疃的男女老少都跑出了大门拥到了南街大柳树下看着一辆辆马拉大车上装的满满的上了黑色油漆又高又圆又粗的大木头正从车上往下卸,然后又有一些年青人还往地里抬,还有些人正挥镢拎锨在地里挖窝子。等他们存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是电线杆,还说今后村与村乡与乡乃至于全国每家每户都要通电话。电话又是个啥玩艺?反正全疃谁也没听说过谁也没见过。又过了几天,疃里又来了两辆拉着很多东西的马拉大车,栩珍还拿着那古老的、打鬼子和解放战争为全疃喊话用洋铁皮子卷成的大喇叭顺着梯子站在疃中间那棵大槐树最高树杈上担着的木板上一遍遍吆喝。“各家各户早早吃晚饭,今天专区的电影队要在咱桃花沟放电影。”电影又是什么?可谁也不知道,连栩珍也说不明白。

西边黄昏的日头伴着五色缤纷的晚霞仍挂在树杈上总不愿落下,可疃里的人们早就扶老携幼拿着或扛着板凳,还有外疃和本疃那些爱打扮的姑娘们特意换上了时兴的新衣裳,有的还时髦的用锅门脸的灰描了眼眉再用劈开的筷子用火一烤把额头垂下的黑发夹成几个圈。和同村年青的男女伙伴们欢天喜地的朝放影场地走来。

日头终于落山了,天逐渐黑了下来。两辆大车其中一辆上拉的那大铁家伙即刻发出震耳欲聋“轰隆隆”并冒着黑烟响了起来。那些放电影人很快又从另一辆马车上拿下几个像洗脸盆样的铁家伙放在桌子上,然后又拿几根绳子“原来叫电线”,把两辆大车和桌子上的洗脸盆样东西接到那冒着黑烟轰隆隆响的大铁怪物身上,不知咋的,全场黑糊糊的天立刻亮了起来。“你们快看哎,竹杆子的那些玻璃瓶亮的哎……”。“不对,不像,这东西是团团的,玻璃瓶子是长长的。”“对,对,真是怪事……”。后来才知道,那隆隆响的叫锅铊机。那像脸盆样的圆东西叫放映机。

就在这时有几个好事的老汉见状赶忙摁了一大烟袋锅子旱烟凑了上去。借火吃烟这不风外,再说,自己起码能省两根“洋火”。

“哎,你们干什么?想不要命了?这是电,能过死人的。”叫这放映员猛的突如其来一声大吼,差点把他们吓的一腚蹲个仰个扎。

又住了些日子,疃里还号召人们要讲爱国卫生。在山花和脆瓜的带领下还拿着白粉笔在各家各户的大门上打上分,那些一百分第一次出现在了被他们擦的干干净净的黑色大门上。更叫年青人喜上眉梢的是,上级又特为他们的夜校发了一盏明晃晃的大气灯,说要扫除文盲。并且在农闲的早上,还时常听到青年民兵们集合训练那清脆响亮的集合号声。

窗外,雾蒙蒙雨丝把整个桃花沟盖的严严实实。那些男人们难得这样的雨天,他们总算能安下心来躺在炕头上恣恣慰慰睡上一觉再吃上几袋烟或者跑到邻居家闯个门凑在一起说说话。只有那些舍不得功夫的女人们可又忙的凑在一块拤辫子。

在栩珍的炕上,栩珍、山花和脆瓜三个人趁着雨天正坐在炕上忙活着拤着七根草的辫子,她们有的拤柯草的,也有拤囫囵草的。在炕沿下边,小甜酒叶和几个年青的姑娘们正把拤的辫子桄绑在一起在玩绑大瓮。还因为谁拤的快了或慢了谁跨过谁而不停争吵着并还不时的传来阵阵嬉笑声。

“哎,咱当个会吧?”栩珍一提,山花、脆瓜都一齐答应。栩珍立刻放下手中的辫子,在抽屉里拿出几根早已一劈两半的葫秸棒棒说:“咱们每个人在上面拤上手指甲印吧。”说着,栩珍便在自己的葫秸棒棒上拤了一个手指甲印。接着,山花、脆瓜也都在自己拿的棒棒上各拤了手指甲印。手指甲印全都拤完了后,她们便一齐把各自拤的葫秸棒棒伸在她们三个人的面前。她们三个人同时一看,栩珍一个印,山花三个印,脆瓜一个印。

“好了,好了,咱这一个月拤的辫子钱都归山花。”栩珍说着,便从布袋里掏出一块钱来递给了山花。接着脆瓜也都拿出一块钱来递给了山花。按着桃花沟女人们拤辫子当会的风俗习惯,不管是谁家急等用钱找人当会,用钱的人就必须按讲好的给别人一元二,也就是多付出几角。但栩珍她们为了帮助山花,多的钱她们是定不会要的。

栩珍手拿着刻着指甲盖的棒棒沉思了一会叹了口气慢慢的说:“哎,从这点就看出不识字就是不行啊,从我们这一代人一定要摘掉文盲帽子。我们的下一代可万万不能这样了,一定要让他们上好学,一定……”

天气逐渐转暖了。“下雨打苫刮风搂石头,井子地瓜上炕头。”也就是说:春天到了。农活逐渐变忙。他们有的就趁下雨天在家把去年秋天从坡里崖子头割回的山草打成苫已备雨天盖粮食用。有的看山风大别的活不好干,就拿着竹子筢在那贫瘠的地里把那些小石头搂成堆拿到地头的埠子上。因为这里土地贫瘠地块小石头多,他们只好每年春天多压些耐旱的地瓜。天气一转暖,人们便揭开盖井子口的石磨把去年秋天选留的瓜种拿上来捡好后再秧到能一天三时烧上火的炕头上。

在一天的傍晚,那疃中间那棵古老的大槐树上,又响起了栩珍洋铁喇叭的呼喊声:“哎……,各家花户们注意了,今天,我到区里开了个大会,上级说了,今年上级要分给咱一些能丰产的好地瓜种,这叫什么……新品种,产量高,咱从前每年压的什么、什么……技术员说叫什么穷不够……”

听了那洋铁喇叭的不间断的广播后,在桃花沟真是掀起了一阵大波。老娘们和自家的男人为打听这事都跑累了腿,邻里之间为商议这事都说干了唾沫。

“什么?咱这从古到今养活着咱过冬的红皮地瓜怎么成了穷不够?”“可不,叫人想不通。”“你们也别说,我觉得咱这些地呀,改改茬啊,也兴许行,你看吭,咱从老辈延续下来的这个瓜种,一镢抓下去,瓜小根长毛豪多。到了冬天从瓜井子拿上来煮瓜时,光地瓜上那个毛啊,也得摘半头晌。”“是啊,从多年办的事看,共产党可从没熊咱骗咱老百姓,要不今年咱先试一试?”“对、对,咱先压年看一看。”

就这样,从区上分下来的地瓜种被几辆小拥车推了回来。

在村公所里,山花一边抬头看着天一边说:“今早东山又发冒云了,我存细的眈详过,冒云已过了大山头向北拖的很长,我看三天后准有雨。”“是啊,我也觉的天快要下雨了,您看这水瓮都挂群了。我看这样吧,如果真的下了雨,等地一散零,咱立刻把咱疃的帮工队动员起来,有牲口的出牲口,有劳力的出劳力,先把军、烈属家的瓜垅打起来压上地瓜。”栩珍抬头看了眼山花又望了望天说道。

几天后的夜里还真下了一场透雨,那雨下的呀,无声无息,把个桃花沟的山岭薄地滋润的湿透湿透。又住了一天,栩珍扛着锨到地里转了一圈,使劲一锨扎下去,那地还真散零。“这好地气一定不能耽搁。”栩珍自语着扛起铁锨急忙朝疃里赶。

栩珍刚一进门,小脆瓜就气呼呼的跑了来呼喊着说了起来。“嫂子,可叫赵唧牙气坏了,头天晚上我就亲口告诉他今天帮工队要先给军烈属家打瓜垄压地瓜,谁知我刚才到他家一看,人不见驴也不见了”。栩珍听后冷静的想了说:“他一定又是跑到沙河汽车站送客去了,这人倒挺能钻研。这样吧,你马上叫上山花和甜酒叶赶到沙河汽车站,抓也要把他抓回来,这人不管一管真是不行了。”

再说赵唧牙一看下了雨,大脑灵机一动想,今天地气好,那些赶脚的同行非在家忙活营生不可,今天又是星期六,非是来客多送脚的少对,今天的工我不出了,现在可是新社会,讲自由平等,谁还敢压迫谁?”想到这里,绰号赵唧牙便早早的起身给大黑驴添了几和草拌了几和料饮足了水,又用扫帚把大黑驴全身上下扫的黑亮黑亮,然后给大黑驴备上鞍子和褥套子,这才趁人们还没起来摸黑牵着驴悄无声息的出了村。等离疃远了,他这才把怕出声的一圈小铜铃从腰里小心的掏了出来挂在了大黑驴的脖子上。赵唧牙心中一时高兴,左脚一抬踏上马蹬翻身跳上驴背。

赵唧牙骑在“吧嗒、吧嗒”小跑的驴背上一边颠簸一边美姿姿的回想着他已成功瞒过了山花和小脆瓜那尖锐的眼睛,蒙过了即忠实善良又诡计多端的村支书栩珍时,他对他天才的脑瓜即刻自我赞赏起来,他越想越高兴,然后以难以抑制的心情轻声的喊了一声“咋”。接着抡起小皮鞭朝着驴腚“啪”的一声,此时被打的大黑驴昂起头“咴、咴”大叫着并撒开四蹄尥起了蹶子。伴着大黑驴脖子上那“叮叮当当”清脆的铃声,还摇头晃脑的唱起了他最拿手,总爱找找乐趣的京戏“我正在城楼观山……。”驮着赵唧牙的大黑驴很快跳过桃花河跑上石星埠朝沙河汽车站跑去。

由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后期的支前大参军,在这较小的桃花沟村凡是符合年龄的青年已经不多了,现在的桃花沟剩下的大多都是中老年男人、孩子和女人。因而又被很多外村人称为“女人村”。再说山花、小脆瓜和甜酒叶三人带着一肚子气一路上急走慢跑,将近二十多里的路程她们约用了将近一个半钟头的时间便赶到了沙河汽车站。在离汽车站还很远她们便看到赵唧牙正牵着他的大黑驴在和一个雇脚的客户讨价还价。

“十里地是五块,少了一分也不送。你也看到了,先头那人才五里都三块。你雇不雇?这时候那个疃可也正忙,要不我可送别人去了吭?我还要回家急着打瓜垄。”“行、行、行,五块就五块。”

“好你个赵唧牙,你真好大的胆,都说准了的事你一声不吭就变了卦?你可真缺了八辈子德了。人家在朝鲜战场命都不顾了,今天叫你去帮天工你都不去,太不像话了。你现在马上回帮工队去。”山花这一声大吼可把赵唧牙吓了一大跳,他抬头随着声音一望,只见除疃里的支书栩珍没来,其她的领导妇救会长、支保主任和青妇队长可全都来了,他已感到作的不对惹出了大事,立时惊的目瞪口呆,心中蹦蹦乱跳:“这可是新社会……新社会……你们不能不讲理,此时三个女人刹时把赵唧牙围在了当中。

“哎、哎,你不送我们了?可总的把钱退给我们吧。”后面的客户上前拽住赵唧牙的衣裳喊了起来。此时吓蒙了的赵唧牙脑子还是瞬间算计了一下,从布袋里掏出几张纸币塞在了身后要钱人的手里。“不对,还差二分,一盒洋火钱……二分……”。任凭后面再喊,赵唧牙仍是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跟着山花她们朝桃花沟走去。

转眼间秋天到了,桃花沟家家户户都忙着抓地瓜了,等人们把地瓜抓出来后和那一辈辈延续下来的“穷不够”和新推广的新品种一比较,可真是让人们大开眼界,新品种长的个大呈圆形并且都围在一块。而“穷不够”还是个小而细长瓜少毛长根子多分散跑瓜多。人们惊喜的给这新品种地瓜起了个美称“一窝猴”。桃花沟的人们终于认准了一个理:凡是上级号召的没错,跟共产党走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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