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晗陡然被惊醒，看着天花板还不太能回过神来，浑浑噩噩间仿佛还在延续梦里的日复一日，直到记忆回归原位，把一切不合理串联在一起，刹那间像一幅画卷在脑海里铺开，星星点点勾勒出来的，尽是晕染开的模糊孤独。
他没有发呆太久，布帛摩擦的细微声响从里间卧室传来，穿透紧闭的房门，在他耳中百倍放大。
陈辰出门时还在担心神出鬼没的小少年会不会已经不见了，或者是躺在沙发上睡得昏天黑地像个娃？结果始料未及地对上了视线，吓得他几乎开始质疑自己这么多年在学校学习的反侦察科目。
“呃……你醒啦？”
“刚醒。”叶晗清醒的速度也出乎自己的意料，但大脑的照常运作也没能运行出两个人接下来能进行的对话选项，于是尴尬的沉默对视再次展开。
“嗯，哦……我去做饭，你昨晚就啥也没吃，我跟你说小孩子不能一直不吃饭，你看你自己人高马大的，一直犟着节食过不了几天就得虚，看看我就是……”
“问你个问题。”叶晗似乎总是不太想听陈辰把话说完，他很擅长利用时间，而废话恰好就是不属于他的需求范畴的东西，“你为什么收留我？不怕我真的是杀人犯？”
陈辰不禁语塞，挠了挠头，“严格来说吧，我也不敢保证你不是，但是我现在手头的证据没有一样能显示你就是的，可是真要说你不是吧，又有不少现象说明你是……”
“好了我知道了。”叶晗垂头表示无条件投降，“给你一个忠告，不要试图抓我，你抓不住，还可能会伤到自己。”
“……”刑警小队长陈辰认为自己的人格遭到了熊孩子的侮辱。
可正当身心俱疲的陈辰打算去厨房烤片面包犒劳犒劳自己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滴答声，那是石英钟细长古老的秒针追赶时间的声音，不紧不慢，机械地跨过每一秒的过去，利刃一般把它从现在上割下去，坠入深渊，我们没有过去了，而未来呢？你看不到，我也看不到。
秒针到了某一个约定好的位置，怀抱着炸弹的孩童们伴着轰然响起的钟声点燃引线，哈哈大笑着把手里恐怖的玩具扔进人群，扔进建筑，别人的哭喊？别人的咆哮？那与他的快乐无关。
电视自动开启，电脑也进入开机页面，屏幕上重播的八点档爱情剧穿插着嘶嘶啦啦作响的雪花屏，开始的间隔还很短，后来却越来越快越来越长，刺耳的电音里不时夹杂着模糊的声音，听不真切，像是有人在发声，谈笑或是挑衅。
叶晗想起了什么，看向时钟，已经是清晨六点半了，算算时间，他隐约明白了即将看到的是什么，再看向窗外，商场巨大的广告屏幕同样闪烁着光点，这个时间它不该被打开，但似乎也没人能关得上。
“怎么了？什么情况？”陈辰反复拍打遥控器，检查依旧在关闭端的主开关，可此时的电器已经不受他控制了，像是有了自己意识的机器人，全然无视遥控激光与主人的叱骂，点点光亮的眼睛里，那样难以察觉却冰冷真实的嘲讽。
“嗯？喂喂？啊？喂？大家能听到吗？喂喂喂？”音响里传来女孩子嫩嫩的娃娃音，叶晗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拉住忙里忙外的陈辰，“别动，看着。”
仇然冷冷盯着屏幕，身旁的裴伊十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眼神同样冷得吓人，裴乐儿却没有看屏幕，只是站在一旁倚着柱子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指尖的电光劈啪作响，像是发怒的野兽咆哮前喉咙里的嘶吼。
人们被不堪其扰的声音吵得跳起来关电视关电脑，却发现声音层层绕绕从各个方向传过来，画面逐渐清晰，以最蛮横的姿态强迫世人学会耐心。
“那个，大家好！能看得到我吗？不要关掉屏幕哦！关不掉的呢！”粉色头发的小姑娘站在凳子上，半个身子趴在演播厅的桌上，冲着镜头笑得很可爱，身旁黑发少年则是似笑非笑地神情，目光懒懒地移向镜头的左侧，“不要用一些大家听不懂的方式说话，用最直观的好了。”
说完，少年起身走到刚才看着的方向，这个国家最权威的主持人被他像拎鸭子一样拎到了镜头前，头破血流，再看不见一丁点曾经西装革履播报新闻的样子，少年甩出惯用的匕首，手腕翻转把刀刃贴在手中人质的脸上，并且一点点向下移动，最终停在颈动脉上，低声耳语，却是极尽温柔的语气，“别怕，乖，不用动哦，来，告诉你的观众们，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主持人几乎要哭出来，却因为极致的情绪连泪腺都不再懂事，那样的恐惧如果不是真实的，年度奥斯卡奖就应该是他的了。
“别紧张啊，慢慢说，一个个来。”少年轻声引导，“第一个，你的搭档呢？她在哪？”
主持人脸色白成了一张纸，抽搐的瞳孔落在摄像机后血肉模糊得美女主持人的身上，她已经停止了呼吸，但一双大眼睛还死死瞪着他的方向，这里站着杀了她的人，“死……了。”
“哦——”少年恍然大悟一样，一脸的无辜，“真可怜啊！谁干的呢？”身后的女孩肆无忌惮地笑起来，从兜里掏出一颗金平糖看着前面的年度大戏。
“是……是你！”主持人的声音颤抖而难听，像是从地狱里归来的厉鬼，焚天的烈焰把咽喉灼烧成了一根扭曲的细线。
“我啊？”少年一拍脑袋，“差点忘了，那么，你要去陪她吗？”
“不！不要！不！求求你们！”主持人脚一软跪在地上，锋利的匕首在皮肉上划开一道口子，却因为主人的及时收手失去了掠夺性命的机会，他没有祈求这两个的手下留情，而是面对着摄影机疯狂吼叫，“求你们了！谁都好！来救救我！他们……他们是疯子！他们杀了所有人！整个大楼……都……”
一柄长刀贯穿了这个闻名大江南北的男人的心脏，女孩子收回儿童玩具一般的利刃，看着镜头，笑容甜美如老道的童星，“大家好！大家，认得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