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开始有些热了起来，我和小脖子一大早就开始出去玩了。小脖子拿着鸡毛扎的毽子，一面走一面踢着，我拿着圆圆的铁圈，用个铁钩推着圈玩。
无意间来到前街董家的后门前，突然我俩听到一阵阵打骂声。
是谁家？我们往前走着。
董三家和丁三家住的是一幢五间草房，丁家住东面，董家住西面。他们的后门和前门通着，直达前街。我们经常从他们两家的前后门通道去前街玩。
走进董家和丁家中间的门厅过道往右一拐，是董三家的外屋，我们俩都楞住了。
因董三尿炕，被她嫂子连打再骂，并且那个嫂子剥光了董三的所有的衣服，让她赤身裸体地背靠墙，站在外屋的墙边示众惩罚，还不时拿尿湿的被单在她的脸上蹭来蹭去让董三闻。
她嫂子看见我们来了更张扬起来，大声地说：“好哇，正好你的小朋友们来了，让大家看看你的德行，尿炕就尿炕吧，还偷偷地把被迭起来，捂着，想把被子捂臭吗？……”
没经过这场面，我都有些懵了，傻傻地站着，看着董三嫂子的狰狞面孔，看着董三的可怜的样子。董三光着身子赤裸裸颤抖地站着，没有长成的身材很瘦，手不敢乱动，只是揉着眼睛，不敢大声，不停地低声哭泣。
一个女孩就这么赤条条地站着示众。
我们很震惊，又气又怕。我惊恐得脑袋有些发晕，战战兢兢地偷看着她那嫂子，这嫂子也是大长脸，大龅牙，就像狼外婆一样，简直就是大灰狼变的。看着她这个长相，凶神恶煞，吓得我低着头，斜眼看着她那穿着托板鞋的大脚，那大脚趾可能是搬东西没拿住砸了一下，灰黑色的像一块坏死的大蛤喇皮。
我们不知道如何是好。董三前几天和我们约定，过年一起报名上学，我们即将就是同学了，她和小脖子同岁，比我大一岁。我们是好朋友，我们前几天还在一起玩耍。
我们想救董三，看着那个嫂子那么凶，又不敢。突然，她的嫂子拿着条苕疙瘩狠狠地打董三，一面打一面骂：“你还知道害臊！把手拿起来，让大家好好看看你，看看你尿炕的样子，看你下次敢不敢！”董三仍然不停地低声哭泣着。
这时我气愤地有些忘了害怕，低着头眼睛瞪着瞅她嫂子的大脚愤怒地说：“你这坏嫂子，又恶又坏，让一群大雁拉稀淹死你这坏东西。”
小脖子声音略大一些，愤愤地说：“你是个白骨精，早晚遇见孙悟空打碎你的骨头。哼！”
这些话全被那个恶嫂子听到了，不过她没有完全听明白，什么大雁还白骨精的。她瞪着眼睛看着我们，使我有些不寒而栗。但我也不能服软，我也用眼睛斜瞪着她，小脖子也是一样。
那个白骨精恶嫂子冲我们大声叫：“你们这些小屁孩崽子，想翻天吗？都给我滚！”随即她推搡着我们到门口，让我们走。
我俩愤恨地走出去，正好看见她家的墙边有两条软竹条，我们俩借着怨气拿着竹条又返回去。那嫂子正背对我们掐着腰骂董三，我俩壮着胆对着她的后背用竹条抽去。
“哎呦！哎呦我的妈妈呀，你们敢打我！”董三的嫂子大叫着。
结果，没把董三的嫂子打怎么样，她转过身使劲推我们，把我们俩推了个四脚朝天。
我们俩都急了。我大胆地直视着董三嫂子，说：“你个恶嫂子，大坏包！你就是个大灰狼。”
小脖子仰脸大声说：“骚婆子，白骨精，臭娘们！”
过一会儿，她可能觉得有些没理，冲董三说：“哈，你们还没上学呢，就有同学帮你说话了，今天暂且饶了你，以后还敢再犯，决不轻饶！赶紧把衣服穿上，去干活，磨包米面去。……”
我和小脖子互相瞅一瞅，回家了。因董三嫂子推我们时我的腿摔破了，我们约定，如果大人问起就说是玩时时摔的。不然，即受了伤还要挨打。
董三的爹娘过世早，没有得到父母亲的更多关爱，她平时比较沉默，也不爱说话。她的哥哥是个老实人，经常被她的嫂子说三到四，也不计较，事事让几分。做为哥哥天天上班，也很少照顾到董三。
董三的嫂子和董三，好像这姑嫂天生就是敌人，看着董三就不顺眼。经常对董三指指点点进行刁难，欺负董三。
董三很懂事，很小就知道干活，别看刚八岁，什么家里外面的活都会干。勤快，对人诚恳，经常帮助别人。一次，玩时我的衣服扣子掉了，董三看见了，赶紧跑回家拿着针线帮我把扣子缝上。平时她总是笑呵呵的，对谁都是客客气气。对门的丁三和董三都是同岁，是比较厉害不让份的丫头，经常找茬，给董三气受，董三从不生气也不与其争吵，而且和气地与丁三相处。
董三的事使我很震惊，一个嫂子怎么能够那样的可恶呢。晚上把这事跟妈讲了，妈说，什么人都有吗，人还是少做恶事，多做好事，不欺负人，为人善良才是做人的准则。
一日，晚上二奶奶来了。我已躺在炕上准备睡觉。二奶奶和妈聊天聊到很晚，我躺在热热呼呼的炕上是睡非睡。她们聊的内容五花八门，什么街坊邻里的事情，什么油盐酱醋，还说小孩尿炕的情节。
二奶奶说，尿炕不一定是病：有时孩子小不习惯睡觉前上茅房解手，睡觉后有尿一时憋不住了；有时做梦上厕所找不着，找到了，一撒却尿了炕。
妈说，小孩子尿炕也可以说就是一种病，需要逐渐地习惯和改正。……
我朦朦胧胧，想着她们的讲话，想着那天董三受到她嫂子欺负和打骂的事，想着为什么人要尿炕呢？大人们说，尿炕是一种病，我有没有尿炕的病呢？……
过了一阵子，感觉尿憋不住了，上厕所吧，急忙去厕所。又一想去厕所干吗？找一个避静的地方算了，可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到前面一棵树下，可尿怎么也撒不出来。这时好象有人说话声，往我的方向走过来，我赶紧把尿撒了……
不对！我忽然醒了过来，原来是做了一场梦。可尿已撒了一半，褥子尿湿了一片，这可怎么办呢，明天被大家看见，我该怎么面对，钻进地缝里吗？我紧紧地用身体压在尿湿的地方，想能不能在天亮前把它焐干呢……
这一夜也没有睡着觉。早上，妈照旧起得很早，开始了一天的劳作。点火，做饭。
我躺着装睡，心里忐忑不安，到了快吃饭了，也不起床。
很快妈来喊了：“快起来，起来洗洗脸，准备吃饭。等过了今年就要上学了，就更应该按时间起床了。”
我就是不起来，在炕上紧紧地贴在尿湿处。妈生气了，过来说：“赶紧起来！”并伸手把我抻了起来。
急中生智，我不知道从哪儿来了灵感：“我热了，出了一身汗，把褥子洇湿了……”
妈听了之后，看了看，不愿揭我短而使我太难堪，也没有责怪我，说：“湿了这一大片？好了，还是晾一晾吧，赶紧去吃饭。”
我默默地不出声，迈着小碎步一点一点地低着头去吃饭了。恨不得把头埋在怀里。
这事被小多看见了，小多在晾晒的褥子跟前，看着上面尿湿的地方，故意大声说，这是谁呀？谁把褥子尿成这个样。好事没人知，坏事传得快，这事很快传了出去，姐姐们说我快上学了，晚上刻苦学习，学的是地理，画地图。
我细一琢磨，想起来说是地图也挺形象的，尿在褥子的尿湿处干了后，一道道弯弯曲曲的渍迹还真象是地图。
我就偶尔这么一次失误，真冤枉。
昨日下了点雨，我和小脖子无目的地走着。
“我们踢毽吧。”小脖子和我不约而同地说。
找了很长时间才在前街找到一块较干的地儿，这个地方踢毽不错。
踢毽，选什么招，小脖子提出“老干打”，因为是他的专长，我提出要“大踢”，我们是“老干打”还是“大踢”正在争辩不休。
这时，“‘老干打’个娘个腿！你们走开，我在这空场晾衣服。”董三那个恶嫂子过来，大声说。
我们不服：“为什么你要晾衣服就得让给你，我们先来的。”
“去去去，走开！老娘我在这晾衣服都好几年了，你说谁先来的？你们算个屁丫子！走开！”
说狠话还不算，还对我们推推搡搡。看着这个恶嫂子，我们也讲不出来理，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悻悻地走了，心里真是恨得慌。
回头看看，董三的嫂子，她拿着一条晾衣服绳子正扯着。又不是你们家的地盘，凭什么赶我们走？我们俩气坏了。
董三的嫂子竟然把董三的衣服剥光，还把尿的床单往她的脸上蹭擦。想起这些，再加上她对我们的蛮横不讲理的态度，我们的怒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怎么想都觉得董三的恶嫂子像《黄狗的故事》里的大哥大嫂，在黄狗的故事里面大嫂最坏了。琢磨：怎么想什么办法让董三的大嫂也品尝一下被稀粑粑淹的滋味。不让她尝稀粑粑，也得让她遭点罪吧。
我和小脖子说，我们要让董三的恶嫂子受到惩罚。
我和小脖子叨咕董三嫂子，越说越生气，小脖子说，非得想办法报复报复。
我们想了很多招，提出很多报复方案：用小瓶装满尿，洒在她头上，浇一浇他那烫的卷发；在她家大门口端一盆脏水，她一出来就泼在她身上；躲在远处用弹弓打她。我们觉得都不妥，一直也没有确定一个好的办法。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一个比较解恨做法，倒是可以试一试。
那日，我们在董家前面的大门旁站着好长时间。
一抬头，“那个白骨精来了！”小脖子叫着。远远的董三大嫂从门口向大门走过来。
我们赶紧各就各位，我凭住呼吸，等着报复时刻。
“哎呦妈妈呀！哎呦妈妈呀——我的头发……我的头呀——我的头……大包啊——”
怎么事？还没有开始动手实施啊！我们俩都惊呆了，这么惨叫？我也不敢看个究竟，赶紧像兔子一样逃跑了。
我们俩最后实施报复是，利用董家和丁家大门口的门框倒水的坏主意。地点之所以选择他们家前院的大门旁，是因为董三嫂子经常出没于此。
说是大门其实没有门，只有一个门框，我们找来脖子家一个大个的空豆油瓶子，灌满了水沟里的脏水和我们俩撒的尿，绑着两个绳，瓶子中间一道绳固定，瓶底部分的一道绳通过大门上的横杆引到门的右侧面，我一拉绳，瓶嘴冲下，脏水就会洒在董三嫂子的身上。
我们做一下分工，小脖子负责望风，我负责实施操作。
小脖子躲在院门前正对院门的几株蓖麻棵子里，看见董三嫂子走到门前估摸到门框下方，就开始学蛤蟆叫。等小脖子的暗号发出一小会儿，我就拉引出的一条细细的绳子。我俩全神贯注，我手紧紧地攥住那绳头。
小脖子事先也不练一下，那是蛤蟆叫吗？“嘎嘎”尖声尖气从门前蓖麻棵子里发出，简直就是鬼叫，把只顾走路的董三嫂子吓了一大跳，一愣神儿立刻站住，一梗脖子脑袋一抬，董三嫂子个子高，直接自己就碰到瓶子，撞得瓶子嘴朝下，瓶子里的脏水直接撒下来，不用我来拉绳，只听哗的一声，随着一声狼哭鬼嚎地大叫，一股子水流倾注在头发上和脖领子里，还有一股分流洒在她那擦粉的脸上。……
由于我们两个安装技术太差，没有绑好那瓶子，捆绑得也不结实，瓶子翻了后直接就脱落下来，董三嫂子挨水浇蹲下来，那瓶子晃悠晃悠董三嫂子站着时候不掉，待她蹲下时候再掉，自由落体来个小加速直接砸下，又给董三嫂子浇满了脏水的头上磕了一个溜溜圆的大包。
脖子看了哈哈地乐，乐就乐，你拍地乐呀，他这回不拍地从蓖麻丛里站起来蹦高乐，被发现，抓了现行。过后我也被小脖子供出来。
董三嫂子头上缠着纱布找家长告状，我和小脖子受到家里的最严厉的惩治。
小脖子的爸爸见到小脖子回家，气得呼哧呼哧的，立马奔小脖子过来准备打小脖子，可不凑巧脚下一跐溜，来个大仰八叉，赶紧起来，小脖子这时已经跑了，没有打着。
可我就惨了，因父母和董家一直就是比较好，这还了得。竟然到人家的大门口闹事，倒水害人，这是严重的事情，直接触碰了爹的底线。那时候家长对儿童要求都很严，不允许做一点坏事，有一点点不道德受人指点后脊梁骨的事坚决处理。
爹爹连撇子再拳头还加上脚踹。打完我，我忍着疼痛如释重负，想：打够了吧。刚走两步，结果又被叫了回来：“上次你破坏了凳子，还得找你算账。”
不已经打我一回了吗？也不容我分辨，结果老账新账一起算，又打了我一通手板子。
爹爹看见我就来气，那几日几乎见到我就打，我怕挨打只要爹在家，我就躲起来。
赶上倒霉我一次躲在一口大个的空缸里面坐着，柱子大舅来串门帮我们家挑水，他见我藏身的缸认为也是水缸，挑一回水把几口空缸都装满，他也不看，直接往里倒水，两大水桶的水瞬间都倒在我躲着的缸里，差点把我淹死。我带着看的一本小人书也泡了汤。
董三嫂子倒水这事，爹爹只要看见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尽管我怎样躲避，总是有没有躲过的时候，共收拾了我四次。
宝子知道小脖子没挨揍，打趣地对小脖子竖起大拇指，说，小脖子厉害，把他爹气个大翻白，还没打着小脖子。
后来一次爹爹打我，东院同时传来小脖子狼哇哇的大哭声，哭了好长时间。本来小脖子的爹跐溜跟头，没打着小脖子忘了就完了，见我爹爹又因董三嫂子倒水的事打我，小脖子的爹也想了起来，他也跟着狠打小脖子。是我连累了他。
过年就要上学了，我们要好好玩一场。我和脖子、秃子正在玩，在村子的前街和后街中间的道上疯跑疯跳，见董三在她家的后墙外路边呆呆地站着。我们停下来打招呼，董三看看我们苦笑一下，也不吱声。
我站着仔细看着董三，她赶紧擦着满脸的泪痕，带着哭声故意强带笑脸说：“没事，我只是有些想我妈了……”
董三自从被她嫂子责打之后一直是闷闷不乐，总是独自一人傻愣愣地站在一边。是呀，谁受到那么样的打骂和羞辱都会郁闷的。
我们是朋友，必须让董三高兴起来。我又回头来到董三面前故意搭话说：“董三姐姐，你看我们几个谁的个子高，给我们评价一下。”
我这一说，秃子、脖子都凑了过来，站一齐。小脖子个子略高一些，我为了比小脖子高，我故意翘脚，说：“还是我高吧。”小脖子一见我翘脚他也赶紧翘着脚，秃子一见来劲了，跑到一块大石头上站着说：“还是我高！”
我一看，比个高不行，说：“那我们比谁的个子矮。”
一听说比个子矮，小脖子马上弯腰缩脖，秃子一看立马蹲下，高兴地说：“还是我矮。”我一看又是秃子占上风，赶紧跑到董三面前，哧溜一下坐在地上：“我最矮——！”
我这一坐，屁股墩在石板上好痛，呲着牙咧着嘴：“哎呦！哎呦……”大家一愣，这时董三板不住哈哈地笑出了声，大家也都哈哈地乐了半天。终于把董三逗得开心一点。
我们一起玩，董三也参加进来，我们商量玩过家家。
董三的家里的恶嫂子总是安排董三很多很多的活，难得有空能和我们一起出来玩，还是因为她嫂子去小街买东西去了，才有这个机会。
摆过家家，我却成了妈妈，小脖子当爸爸，这是什么安排？
董三比我大却愿意当孩子，她当女儿。秃子没有别的选择，要玩只能当儿子。
我从家里偷来几只碗，做饭的任务是我的，我用树叶撕碎当菜，用大粒的沙子装在碗里当饭，小脖子找来比较直的树枝当筷子。我逼着两个孩子吃：“吃饱饭身体好，不吃不是好孩子！”
秃子还真是个好孩子，真的把树叶吃了，嚼得满嘴直冒绿色的浆汁，又苦又涩。董三看了半天那大粒的沙子和秃子满嘴的绿，没有动筷子真吃，被我评为坏孩子。
小脖子为了替两个孩子解围，说错了话。他说：“妈，这碗里全是沙子，怎么吃呀？”他也管我叫妈，大家听后全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我又把黄泥用水和成了稀一点的面，拔了家里地里的韭菜用手撕碎作馅包饺子，包了很多。让大家吃，谁也不吃。
我生气了：“这么好的饺子包了这么多，都不吃。这日子不能过了！”
大家被我咯唆得没话说。看着真的要吃这饺子，都赶忙躲开了，我们的摆住家游戏也就散了。
这时董三嫂子回来了拿把镰刀喊董三，让董三去东山坡割蒿子。
董三她嫂子总安排一些活让她干，我们总是陪着她，帮助董三干活。我们几个伙伴在一起大家很高兴。
“我们一起上山吧！”我说，“我们跟着董三去东山冈帮她割蒿子。”大家一致同意，都很愿意去。
“好啊！你们去太好了，我特高兴。”董三兴奋地说。
我们几个蹦蹦跳跳地一起去了东山冈。
我们帮着董三很快割完了蒿子，又在东山冈玩一会儿。董三为了感谢我们，给我们一人一块手表。哈哈，是用马兰花长长的叶子编出来的，很像，也很漂亮。
我们又一起帮助董三将蒿子送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