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满垃圾和泔水的角落,一只脏兮兮的癞皮狗夹着尾巴在翻找食物,瘦的皮包骨头的小小身躯在盛夏微凉的夜晚隐隐发抖。这只狗楚离飒见过很多次,几乎他每次回家时都能见到它,和苍蝇一起在垃圾堆里祈求活着。以往他都会选择无视,自顾不暇又何谈给予怜悯给一条卑微的生命?
但是今天他却停下了脚步,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没有比这条癞皮狗高贵到哪里去,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这条癞皮狗一样,在肮脏的地方祈求生存,只不过他的外表光鲜,实际上内里和这只流浪狗的皮一样,满目仓夷。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望了望筒子楼里隐隐泛出的昏黄烛光,低低叹了口气,家里估计又停电了。
昏暗的灯光下,有几只蛾子不停地往灯芯撞去。这是附近最亮的光源。即便是被灯芯处的热度烫到,它们仍然为了光明义无反顾。
楚离飒耳边忽然想起几个小时前虞念对他说的话,“你看见过海鸥捕食吗?一个猛子扎下去,像是去赴死。”
“你说的没错,我的人生,也从出生就决定了。我的父亲很有钱,的确,他非常有钱,但是我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和他一起吃过饭了,就算见面也只是例行公事。我的母亲……呵,我只从照片上见过。你所看到的这座宅子,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啊,还有余止。这样的人生,你还满意吗?”
楚离飒没法忘记虞念当时的表情,没有悲伤,没有自嘲,只是平淡的微笑,好像事不关己。
海鸥赴死般的扑进海里是为了食物,蛾子不顾一切的扑向光源是因为本能,从出生就决定了它们的生存法则,逃不掉,挣不脱。
父母根本没有对他有任何亏欠,当一个人的梦想超过家庭的承受能力时就没有资格责怪父母,楚离飒这样想。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根火腿肠,撕掉包装,丢给了不远处的癞皮狗。那只癞皮狗被吓了一跳,一个弹跳,跑出去好远,然后在黑暗中回过头,见楚离飒并没有动作,才小心翼翼的夹着尾巴慢慢走过来,叼起火腿肠。瞥了楚离飒一眼就快速跑远了,这次癞皮狗没有再回头。
楚离飒往家里走去,又回想起虞念说的话:“我将你带出「灼华」的目的很单纯,请你在以后的工作中放轻松。我给你一天的假期,后天过来希望你能调整好心态,不然,我会把你退回「灼华」。”
摸黑掏出钥匙开了门,就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在蜡烛底下看书,旁边坐着一位两鬓斑白的妇女,正就着烛光的光晕缝补衣服,听到开锁声后抬起头,眯了眯眼睛,然后激动地站起来,喊道:“是小飒吗?”。
楚离飒心里莫名的发疼发涩,低低的应了一声,“妈妈,是我。”
虞念这次是被光‘亮’醒的。睁眼看见敞开的窗帘,怨念的望了眼旁边一团乱的薄被,虞大小姐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下次一定不理安沐雅的装傻卖乖让她自个儿睡客房!
虞大小姐拖着大拖鞋下楼,怨念不散,看见安沐雅也没有好脸色。
安沐雅权当没看见,笑的一脸春花灿烂,扑上去挽着虞念的手,腻着嗓音说:“念念,我们今天去哪儿玩?”安沐雅的脸皮到底有多厚,额,这种问题还是不要问了,因为安小姐一定会一本正经的问你:“脸皮是啥?能吃吗?”
虞大小姐还了一个和蔼的微笑,柔声说:“今天找你哥哥玩。”
安沐雅僵了僵,春花凋谢,哭丧着脸说:“念念,你不会这么没义气吧?不会吧?”
虞念翻了个白眼,直接拿出手机,将安幕弋的短信给安沐雅看。?——“阿念,今天有空吗?我在「柳桥」定了座位。”
“说你没空。”
“不行,一周一次,例行约会。”
安沐雅忽然震惊的睁大眼睛,表情夸张的说:“你们居然背着我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虞念不想理她。
“哎呀,念念,给我说说,接过吻了嘛?我哥那种一脸禁欲的大龄青年会接吻吗?”
“……”虞念为安幕弋默哀,他才25岁吧,竟然就成了妹妹口中的“禁欲大龄青年”,心理阴影面积估计比飞机场还大,清了清喉咙,虞念不给面子的道:“你还是快点找个地方藏起来的好,别脑补这么多有的没的,应该再过一个小时,你哥就会来接我了。还是……你想和我们一起?”
“你是说,我哥还不知道我在你这?那念念你……”
“你哥想必已经知道了。”虞念打断。
安沐雅沉吟一声,遂道:“想来也是,那我哥没和你提起我一定是想放我一马。我就说嘛!我那善良帅气的亲亲哥哥怎么忍心断我后路呢!啊哈哈,念念呀,好好陪我哥哥吃饭,今晚不用回来了,我帮你看家!”
“……”态度转变不带你这么快的啊喂!虞念是真的不想理她。坐到沙发里,掏出Pad玩游戏,任凭安沐雅在旁边碎碎念。
安沐雅已经习惯在虞念面前自说自话,虞念不搭理她也不介意,但还是在听到外面刹车声的时候屁颠屁颠的上了楼躲起来。知道她人在虞念家是一回事,被看见证实就是另一回事了,以安小姐的体贴怎么会让她亲爱的哥哥为难呢?
「柳桥」是一家传承苏帮菜的百年老店,以时令菜点推出春、夏、秋、冬四宴飨客。「柳桥」的装潢别具一格,每一家「柳桥」均为粉墙黛瓦、飞檐翘角,有点古代王侯私家府邸的味道,室内装饰更是匠心,一步一景,疏中有密。最大手笔的,「柳桥」配有水榭楼台,依柳而建,为政客或附庸风雅的富家子弟宴客首选。
虞念喜欢这里,特别是「柳桥」的“芙蓉榭”。倒不是说这里的环境多么讨虞大小姐欢心,毕竟虞念从来不是一个喜欢伤春悲秋或者四处流露出文艺范儿情感充沛的姑娘,不然安沐雅也不会一直嫌弃咱们念念的“女汉本色”了。虞念喜欢「柳桥」的原因很简单,一是这里的苏帮菜真的超级好吃,二就是,这里安静。
这时虞念已经差不多吃饱了,安幕弋非常了解她的口味,点的菜都是虞念曾经亲口夸赞过的。其实安幕弋并不爱吃甜食,所以基本上整餐饭都是他在看虞念吃。
吃饱喝足,虞念优雅的擦了擦手,准备接下来交流感情这一项议程。
“幕弋哥总是这样,难道光看我吃就能饱?”
安幕弋只是微笑,眼睛里的宠溺都快溢出来了,那眼神估计比糖藕还要甜,腻腻的无声在说:没错,阿念,看你吃的这么开心我就饱了。
“唔,昨天我和小雅吃饭的时候碰见了陶诗然,和方硕在一起。”虞念真的受不了一个大男人流露出这么花痴的表情,对方毫不掩饰并且觉得理所当然。虽然……好吧,这样的安幕弋让人觉得非常……奥,怎么说,可爱?
“他们两个怎么搞一块去了?”安幕弋挑眉,“方硕不是有个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吗?”
“未婚妻?”虞念好奇,一般虞大小姐是不会关心这些八卦的,所以豪门世家圈子里众所周知的事情虞念并不一定会知道。当然,也鲜少有人知道虞念这号人物,鲜有的那些人还大多都认为虞念只是安沐雅的闺中密友,并不知道虞念她爹就是传说中华夏商界三巨头之一的虞天宗。毕竟,虞天宗本身除了必要的商业活动就很少出现于公众,对虞念也是采取保护政策,媒体只知道虞家有位大小姐,是虞天宗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想来也是,虞念的爷爷虞平生可是混黑道的,最讨厌的除了条子就是记者,就算虞天宗已经将虞世洗白了,受虞平生的影响也不会热衷于成为市井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另外,虞世并不需要哗众取宠,因为它是三家中唯一一家独资的,并不依赖股东投资,何必费心讨好媒体或大众?
又跑偏了,不说这些,回到「柳桥」。
“奥,听说是霍大将军的女儿和方家的大公子前年有过婚约。”安幕弋耐心解释。
“霍茗琉?”虞念惊讶。
“阿念认识?”
“喔,见过一次。”就第一面而言,霍茗琉给虞念的印象很好。她是一个英气的漂亮姑娘,虽然面上挂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但虞念却很喜欢她那种高傲清冷的气质。若是和方硕配成一对……有些可惜了,虞念摇了摇头。
“哼,就算陶家的二小姐真能和方硕修成正果,也不会对你我两家有什么影响。”安幕弋有些倨傲。陶家一直以虞、安为竞争对手,虽然表面上很友好很和谐,但是暗中使绊子的事情没少干过。安广厦当然知道陶纪做的这些破事,虽然是有些小麻烦,但并造不会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因此也没有撕破脸皮,见面时仍然一派祥和。
虞念轻笑,说:“这点我到不担心,你的能力我很信任。”
安幕弋笑的很舒心,一脸肯定的说:“我知道阿念的眼光一向不错。”
“我吃饱了。”幕弋哥果然腹黑,虞念想。
“那我们去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