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严厉地叫“站住”的声音，在徐飞鹰的潜意识中，认为自己被人认出来了，这人站在身后拿着枪对准自己的背脊，他举双手完全是一种下意识动作。实际上，叫徐飞鹰站住的，是隐蔽在角落站岗的暗哨。
“请出示证件！”
徐飞鹰听到这句话才松了口气，他转过身，身后站着拿枪的解放军战士。
“电厂的工人。”徐飞鹰急忙示意胸牌。
“你这胸牌不能到发电车间。”战士看看他的胸牌说。
“哦……对不起，我不是去发电车间，我是新来的不认识路，我想上厕所。”“厕所往左边走。”
“好好，谢谢，谢谢。”徐飞鹰急忙转身走去。徐飞鹰这才明白那个加煤的工人没有骗他，电厂的确戒备森严，整个厂区不知道还有多少暗哨。他猜想要是廖一潭想炸发电厂的话，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王贵生远远地看着徐飞鹰皱起了眉头。虽然王贵生没有多少文化，但是解放后敌人破坏工厂的事情却时有发生，电厂保卫科也经常对职工进行安全知识教育，其中一项主要内容就是防范敌人对电厂的破坏。徐飞鹰刚一进厂就打听厂里的保卫情况，还到处乱串想到发电车间，这弓丨起了王贵生的注意。
当晚，王贵生和徐飞鹰在吃饭时，徐飞鹰煞有介事地谈自己到电厂上班的感受，说新中国成立后就是好，老百姓安居乐业，人人有饭吃，他要好好干“要洗心革面，多为社会做好事。吃完饭，徐飞鹰说他有点累，要早点睡觉，明天上班才有精神。
徐飞鹰上楼后，王贵生收拾完碗筷，洗了脚也上了床，但怎么也不能人睡。徐飞鹰今天的行为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加之两次听见奇怪的嘀嘀声，使王贵生隐约感到徐飞鹰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夜深人静了，王贵生听见从二楼传来阵阵鼾声，不一会儿，伴随着阵阵鼾声又响起轻微的悉率声，王贵生马上意识到徐飞鹰是假睡，并感觉他已经开门下楼了，王贵生也假装睡着打起鼾来。
“岳父……岳父……”
脚步声在楼梯中间停止了，接着响起徐飞鹰的叫声，王贵生翻了个身又继续打鼾。
徐飞鹰以为王贵生真的睡着了，就返回二楼从床下取出发报机，用枕巾把灯泡包起来，而后接通发报机电源，调准频道，嘀嘀嗒嗒地发起报来。
听见嘀嗒声响起后，王贵生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他侧耳听听又望望二楼“确定声音是从二楼发出来的后，他光着脚丫下床，悄无声息地走上楼去。王贵生从门缝向屋里窥视，顿时惊呆了！屋里的徐飞鹰正聚精会神地发报，他背对着门没有发现偷窥的王贵生，王贵生终于明白了徐飞鹰是国民党特务“他说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完全是谎话，王贵生决定告发徐飞鹰。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王贵生就起了床，他走到楼梯口叫醒徐飞鹰，说家里没菜了，今天休息，他上街去割点肉，打点酒，中午爷儿俩好好喝几杯，叫徐飞鹰在家等他不要外出。听见徐飞鹰回答后，王贵生提着一个篮子匆匆地出了门，他是想借买菜的机会到派出所去报案。想到自己要去举报特务，王贵生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心枰枰地乱跳，他害怕徐飞鹰跑了，出了屋就把门锁了。然而，王贵生的这个举动成了他致命的错误。
徐飞鹰是何许人也？他是训练有素的特工，既残忍又狡猾。这么早去买菜买肉还说得过去，但去打酒可能就早了点。听见关门的声音后，徐飞鹰立即起床下楼来到门前，他拉开门发现门被锁了，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徐飞鹰迅速来到二楼后窗，推开窗户往下看，窗户离地面只有五米高，他找来一根绳子拴在楼梯的柱子上，抓着绳子从二楼滑到一楼，一路尾随王贵生。当看见王贵生没去菜市场，而是进了弹子石派出所，徐飞鹰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娘的，要出卖我！”徐飞鹰气愤地想，“你无情，我无义，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徐飞鹰立即返身回去。
弹子石派出所接到王贵生的举报半信半疑，但当他从侦查科发到派出所的照片中辨认出徐飞鹰后，才确信王贵生没有报假案。周所长立即打电话向侦查科汇报。
朱山接到电话告诉周所长，立即把徐飞鹰监视起来，并说这个刽子手很凶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侦查科马上就赶过去。
周所长便叫王贵生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先回家，所里派民警跟在后面保护他。王贵生提着装有肉和蔬菜的篮子回到家，看见屋门还锁着，知道徐飞鹰还在家，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想到有派出所民警的保护，紧张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他掏出钥匙开门进屋，而后把门关上。
“岳父回来了……”徐飞鹰在二楼叫王贵生。
“啊……你多睡会儿，饭做好我叫你。”听见徐飞鹰的声音，王贵生的心又加速了跳动，为防万一，他把菜刀放进怀里。
周所长和一个便装民警看见王贵生进屋后，便敲开了王贵生家斜对面的一户人家。二人进去向主人表明了身份，而后上二楼监视着王贵生的屋，不一会儿，王贵生屋子的烟囱冒出了黑烟。
朱山带着民警很快赶到了弹子石，派出所民警带领朱山一行来到监视王贵生屋子的楼阁。周所长向朱山汇报了情况。
“我们一路跟踪，看见王贵生进了屋，正在做饭。”
“做饭？”朱山来到窗户边观察，烟囱的确冒着黑烟。
赵金斗看看手表，手表显示9点20分：“烟囱一直冒的黑烟吗？有多长时间了？”
“有一会儿了。”
“科长，这里面有问题！”
“什么问题？”
“现在才9点20分，不到做饭时间，再说，只有一种情况烟囱才冒黑烟。”
“什么情况？”
“灶膛里的柴火是湿的！王贵生会做饭，不应该出现这样的问题！”
“金斗的意思是厨房里没人？”黄菊芳说。
“是的。”
“不会吧！我们看见王贵生进屋的，不一会烟囱就冒烟了。”周所长疑惑地说。
朱山想想，金斗说得对，出事了！快走！”
民警们呼啦一下跑下楼，跑步来到王贵生家门口，朱山一挥手，民警们迅速散开隐蔽。
“屋里有人吗？”周所长上前敲门，屋里没人回答。
朱山一脚踢开门带头冲进去，屋里滚滚浓烟。
“不准动！”朱山大叫一声。屋里还是没有声音。
“搜！”朱山一声令下，民警迅速散开搜查。
张剑文来到厨房，灶膛里塞满了柴火，他立即取出来扔在地上，柴火上冒着水泡，果然是湿的！
赵金斗发现地上有血迹，顺着血迹寻找，最后在柴火堆里发现了王贵生。王贵生躺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菜刀，鲜血流了一地。赵金斗用手摸摸颈动脉，王贵生已经死了。
“科长！”二楼传来周所长的叫声。
朱山立即来到二楼。二楼后面的窗户开着，木柱上拴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扔出窗户外掉在地上。朱山这才明白，徐飞鹰耍了个小花招早就逃之夭夭了。
“我们被徐飞鹰骗了……”朱山丧气地说。
“哎……都怪我粗心，我不该叫王贵生一个人回家……”周所长悔恨地说。
“王八蛋！你徐飞鹰跑到天边，我也要抓住你！”朱山气得牙咬腮帮。
黄菊芳也显得有些沮丧。徐飞鹰再次从眼皮底下逃跑了，谁的心情都不好过，虽然这次抓捕失败不完全是朱山的责任，但还是值得总结经验教训。让黄菊芳没想到的是，朱山在侦查科工作小结会上，坦然自若地承认是自己在决策上的失误。朱山说，如果当时指令派出所的民警把王贵生的家包围起来，徐飞鹰就逃不掉了，而他只是要周所长把王贵生家监视起来，这就给徐飞鹰留下了逃跑的空隙。更主要的问题是，这是他的私心在作怪。
在马家山让徐飞鹰从眼皮底下逃走了，朱山感到十分耻辱，这次他是想亲手抓住徐飞鹰，一雪前耻，没想到狡猾的徐飞鹰耍了小花招又逃跑了。这次教训让朱山深刻体会到，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只有调动起全科民警的积极性，才会形成一股巨大的动力，才能完成侦查科的使命。朱山的坦诚得到全科民警热烈的掌声。
朱山能够在全科民警面前坦诚地剖析自己，检讨自己的错误，让黄菊芳万分欣慰，她感到朱山在一步步走向成熟，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也不断高大起来，从而对朱山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地增加。但是，一想到爱朱山爱得死去活来的陶英，黄菊芳心中激起的爱的浪花又很快平息下来，她不愿意伤害陶英，更不愿看到朱山为难，唯有把对朱山的爱深深地埋在心底。
这时，唐家沱派出所来电话向侦查科报告，从杨长生跳水至今，尸体打捞处共打捞起两具尸体，但均系女尸，没有发现男性的尸体。朱山这才明确断定杨长生没有跳江自杀。
刽子手杨长生假装跳水游上岸后，带着兰敏和秀秀就匆匆上了路，他们不敢坐车，一路步行向潜伏的目的地一隆化区隆化乡走去。杨长生提着一口皮箱，在仁中处粘着小胡子，头上戴着一顶呢子帽，帽檐压得很低。
“长生……我太累了，坐车吧，我们有钱。”兰敏累得气喘吁吁。
“不行，共党在公路沿线设了好多检查站，走不了多远就会被抓住，走小路安全。”
“那……还有多远哪？”
“快了。”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你别问，反正是安全的地方，谁也找不到我们。快走吧！”
“长生……”兰敏没挪步，“我实在走不动了，肚子饿极了，歇歇，吃点东西再走。”
“这里不安全……”杨长生左右看看，低声地说，“再走远点，啊！”
“不，要走你自己走，反正解放军也不抓我，我不怕！”
“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不行吗？”杨长生急忙捂住兰敏的嘴。
“你放手……”兰敏掰开杨长生的手。
杨长生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烧饼给兰敏：“先垫垫，到偏僻一点的饭馆再说。
兰敏接过烧饼咬了一大口。秀秀看见兰敏吃烧饼不停地咽唾沫，杨长生又递了一个给她，秀秀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兰敏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军用水壶喝水，杨长生一把夺过来。
“干什么你？”
“这是军用水壶，不能用！”杨长生走到水田边，把水壶扔得老远。
他们又走了几里路，来到了张家湾小乡场。
“长生，我实在走不动了，肚皮都贴脊梁骨了……”兰敏坐在街边喘气。
“好好好……”杨长生左右看看，“咱们到那边小吃店去。”
杨长生三人来到一家名叫“好又来”的小饭馆。这家饭馆比较僻静，客人也不多，三人走进小饭馆在一个角落坐下，杨长生警觉地左盼右顾。
小饭馆老板是个中年人，姓梁，他来到杨长生面前，把菜谱放在桌上，几位吃点啥子？”
兰敏看看菜谱：“炒一个木耳肉片，一个鱼香茄子，一盘卤牛肉，一份番茄鸡蛋汤，一盆米饭，再要四个馒头，四个包子，就要这些，快点啊。”
“要得，马上就来。木耳肉片一份……”梁老板向厨房走去，一路吆喝菜名。杨长生看见在小饭馆吃饭的男人，头上都裹着一条白布带，梁老板的头上也裹着白布带。他取下呢子帽子看看，思绪飞到了解放前的渣滓洞……
一天下午，杨长生和徐飞鹰把东北军著名爱国将领黄显声将军和张学良的副官李英毅，押解到歌乐山黄泥堡山脚下。
“杨长生，带我们到这儿来看风景呐？你这王八蛋！要杀要剐痛快点，别婆婆妈妈像个娘们！”李英毅大义凛然，狠狠地盯着杨长生说。
“来呀小子，手别发抖，往这儿打！”黄将军面带微笑，拍拍自己的胸脯。
“他妈的，死到临头还嘴硬！”
杨长生手中的枪响了，徐飞鹰也扣动扳机连开数枪。黄将军倒下了，李英毅也倒下了。
杨长生从黄将军的手腕上摘下一只游泳表，又拾起他头上戴的呢子帽子“而后叫两个看守把尸体埋了……
“长生，还有多远呐？”
“嗯……哦，快了。”兰敏的问话打断了杨长生的思绪。
“我一辈子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腿都累断了。”
“再坚持坚持，啊！”
“菜来了……硬是快得很哈！先吃倒，汤哈儿就好。”梁老板把托盘里的菜饭放在桌上。
“死丫头，吃饭了。”兰敏盛了一碗饭，重重地放在秀秀面前。
秀秀伏在桌上已经睡着了，她睡眼惺忪的，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慢点，跟个饿鬼似的。”兰敏用筷子头打秀秀的头。
秀秀好像没听见似的，眼里噙着泪花，只管大口吃饭。她看见桌上的包子，伸出手抓了一个正要送到嘴里，被兰敏一把夺下，并在秀秀手臂上使劲地拧了一下。
“啊……”秀秀叫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
“死丫头！这是路上吃的，八辈子没吃过呀？”
“别吵……先生，你是这里的老板？”杨长生问。
“啥子老板罗，自家的房子，做点小买卖混口饭吃。我姓梁，先生还要啥子，尽管说就是。”
杨长生又盯着梁老板的头巾看看：“梁老板，跟你商量件事儿……”
秀秀比划着要到外面解手，她跑出小饭馆，来到一僻静处蹲下。秀秀眼里噙着泪花，嘴里还咀嚼着，她摸摸头，抹了一把泪水，她穿好裤子后看看小饭馆，而后向来路跑去。
杨长生走出饭店的时候，他戴的呢子帽不见了，头上也裹着白头巾。
“哑巴女孩呢？”
“不知道啊。
“坏了，她跑了。”
杨长生四处寻找，猛地，他看见秀秀在往来路的方向跑，杨长生拔腿追去。不一会儿就追上了秀秀，秀秀惊恐地望着杨长生。
“别跑，跟着我，你才不会饿死，啊。”杨长生望着秀秀笑笑说。随即，他把一个包子递给秀秀，秀秀看看包子，咽了一口唾沫没敢接。杨长生抓起秀秀的胳膊，把包子塞在她手上，秀秀这才放心大胆地吃起来。
“长生，把她扔掉算了。”
“不行！必须把她带走。”
“死丫头……”兰敏打了秀秀一巴掌，“你今后再跑，看我不打死你……”秀秀脸上挂着泪水，但没有哭声。兰敏牵着秀秀，三人又匆匆上了路。他们又走了两个多小时，便来到重庆綦江县一个偏僻的农村一隆化区隆化乡四村。
“兰敏，我们终于到目的地了！”杨长生站在坡上，长长地舒了口气，“你看，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人烟稀少，非常僻静，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来。今后，我们得吃不少苦，你一定要忍耐，要坚持。等到蒋总司令光复大陆那天“我就是大功臣，一定会升官发财，到那时候，你会享尽荣华富贵。”
“做梦吧你！光复大陆？谁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儿！”
“我不是说过嘛，最多一年，不然，我就去台湾了。留下来的都是忠臣，都是骨干力量。”
“长生，我总感觉哑巴是个累赘，还是扔了吧。”
“不行！我不是说过嘛，她是我们的挡箭牌，有她别人才会相信我们是两口子。”
“好吧，随你。”
“哎，还是给她取个名字，不然，就会露马脚……”杨长生稍考虑，“就叫她杨萍萍吧，就是太太平平的意思。萍萍，你听见了吗？”
秀秀一双大眼愣愣地望着杨长生默不作声……
“太好了！”杨长生惊喜地，“她还是个聋子！又聋又哑就更安全了。兰敏，我的名字也得改改，就叫杨天贵吧。”
“今天老子抬那个胖子，脚杆都差点断了，比两头猪还重！”远远传来说话声。杨长生举目观看，看见远处来了两个抬滑竿的人，边走边说着。
“兰敏，我是浙江人，口音与四川人大不一样，今后，在别人面前我就不说话了，我要装哑巴，不然很快就会暴露。”杨长生压低嗓音，“我的话都记住了？”“记住了，记住了，耳朵都起茧子了。”兰敏不耐烦地说。
“兰敏，你是我再生父母，如果我杨长生今生不能感恩，来世变牛变马也要报答你。”
“就你这张嘴甜。”兰敏娇滴滴地说。
两个抬滑竿的农民走过来，兰敏笑吟吟地上前：“两位大哥，你们是隆化乡四村的吗？”
“对呀，你们找哪个？”
“我们一家子走累了，口也渴了，想歇歇脚，讨口水喝。”
“我家就在前面，坐滑竿吧，不贵，只要10块钱。”一中年农民说。
“好，哎哟，我腿都快断了……”兰敏坐上滑竿。
“娃儿也坐上来嘛，一分钱不多收你的，你们两个加起来还没得那个死胖子一半重。”
杨长生把秀秀抱上滑竿，向农民点头哈腰的，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他是你屋头掌火的人呀？”
“对，我丈夫是哑巴，生个女儿也又聋又哑，哎……不知道前世作了什么孽，老天爷这样来惩罚我……”兰敏说着，欲哭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