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畅，想什么呢？”冥思苦想的周畅抬头一看，是自己幼儿园的同事赵玲。她急忙把赵玲拉到一僻静的角落，压低嗓音说，卖茄子的那个小贩，好像是渣滓洞的猫头鹰！
“什么？猫头鹰？”赵玲哑然一笑，她摸摸周畅的额头道，“你没发烧吧？徐飞鹰有那么大胆儿，敢到这儿来卖菜？”
“我看过布告上照片，很像。”
赵玲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渣滓洞的刽子手徐飞鹰敢上街卖菜，在她看来这些罪大恶极的刽子手早就逃跑了，潜伏起来了，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一辈子都不露面，哪敢大摇大摆“若无其事地上街卖菜。周畅见赵玲不相信，就拉着她来到张贴布告的地方观看。布告上穿着军装的徐飞鹰神气十足。
“没错，是他！”周畅凝神地看看后肯定地说。
“周畅，谨慎一点，别认错人了。”
“那小贩虽然没着军装，可他的脸形，神态非常像。
“像不等于就是。
“我眼尖着呢，肯定是他！走，去公安部报案。周畅不容赵玲分说，拉着她匆匆离去。
周畅和赵玲来到公安部大门口，向门卫说明了情况，一个哨兵就带着她们进了公安部。来到二楼，哨兵对周畅说到侦查科一直往前走，拐个弯就是“他还要站岗就不陪她们了。周畅和赵玲表示感谢后在二楼拐弯的尽头，迎面碰上了身着便装的张剑文。
“同志，请问侦查科在哪儿？”周畅急切地问。
“到侦查科呀，我就是侦查科的，有什么事儿？”
“你是侦查科的？”周畅打量了一下张剑文。
“是啊，侦查科不卖菜。
周畅看一眼手里的菜篮，着急地说：“哎呀，同志，别开玩笑，我们有重要情况报告。”
“不相信我？好，我带你们去……”见周畅还迟疑不决，“你们该不会怀疑我是奸细吧？嗯……警惕性蛮高的，放心，奸细就是吃了一百个豹子胆，也不敢来公安部。走吧。”张剑文饶有兴趣地望着周畅笑笑。
来到侦查科办公室，张剑文径直把她们带到朱山的小办公室，指导员黄菊芳也在。
“报告科长，这两位女同志说有重要情况报告。”
“你处理吧。
“她们不相信我！”
“哦……”朱山看看周畅和赵玲，“二位请坐。”
周畅和赵玲坐下后，张剑文也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同志，你们有什么重要情况？”朱山问。
周畅不说话，眼睛一直盯着张剑文。朱山顺着周畅的视线看去，最后落在张剑文身上，笑笑说：“啊，没事，他是侦查科的。”
“啊！”周畅吃惊地，“他，他真是侦查科的？”
“对，是侦查科的张副科长。
“什么？还是副科长？”周畅更是惊讶。
“对啊。”
“同志，说吧，什么事儿？”黄菊芳倒了两杯水递给周畅和赵玲。
周畅不知所措，她望了张剑文一眼，见张剑文望着她微笑，顿时脸色绯红“她急忙移开视线：“哦，是这样的，我刚才买菜，发现有个卖菜的小贩，很像渣滓洞的‘猫头鹰”
周畅话一出口，就像晴空响起一声惊雷，把朱山震住了，黄菊芳惊呆了“张剑文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徐飞鹰？你怎么确信是他？”朱山问。
“在布告上看过他的照片呀，我上班下班每天要看好几次呢，很熟悉刽子手的模样。那个小贩的脸形“神态，非常像。”
“开始，我也不信，可看了布告后，真的很像。赵玲说。
“同志，很像不等于就是，相像的人是很多的。”张剑文说。
“徐飞鹰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上街卖菜？”朱山也心有疑虑。
“哎哟，同志，别耽误时间了！我的眼睛可尖了，绝不会认错。周畅急迫地说。
“你们跟我来……”朱山把周畅和赵玲带到大办公室贴照片的墙面前，“你们看，上面有‘猫头鹰’吗？”
周畅只看了一眼，准确无误地指着徐飞鹰的照片：“就是他！”
“你们带路，一组跟我走。”朱山命令道。
周畅带侦查科的民警向菜市场匆匆走去。当快到菜市场时，周畅蓦地停了下来。
“就在前面……”周畅呼吸短促，显得很紧张。
“同志，别紧张，笑一笑，你这样会把‘猫头鹰’吓飞了！”张剑文一句话“就把周畅逗笑了，“哎……这就对了。你慢慢走过去，如果他还在，就转身点点头。”
“小罗“小陈，跟我到前面去。”朱山装着闲逛，带着小罗“小陈径直走过去“这样可以形成夹击之势。
周畅又装作买菜的样子边看边走过去。蓦地，周畅止步，顿时瞪大双眼“在徐飞鹰原来卖菜的地方，已经换成了一个中年妇女。周畅又把卖菜的地方找了个遍，还是没看见徐飞鹰的踪影。她十分懊悔地跺了几下脚。
“怎么？”张剑文走到周畅身边问。
“他不在了。
“刚才他在什么位置？”
“在大妈那儿。”
张剑文走到大妈面前，“大妈，刚才卖茄子的人呢？他的茄子不错，我想买两斤。”
“走了好久罗，菜都没卖完。”
“去哪儿了？”
“哪个晓得，话都没听他说一句，活像是个哑巴。”
侦查科的民警扑了个空，朱山只好收队。他叫张剑文再仔细问问情况“就带着其他民警返回公安部。张剑文见周畅一路愁眉不展，知道她很懊恼“便极力开导她。
“同志，别发愁了，虽然没看见人，但还是要谢谢你们，群众要都有这样的觉悟，布告上的刽子手啊，一个小时就能抓完，那我就可以天天睡大觉了。”“都是你们那个科长，优柔寡断的，要是相信我，动作快点，就抓住‘猫头鹰，了！”
“你放心”猫头鹰’飞不了多高，早晚会抓住他的！”
周畅饶有兴趣地望着张剑文，你总是这样幽默乐观？从没发过愁吗？”“不不，抓不着刽子手也发愁。这些家伙很狡猾，不是想抓就能抓到的“要是像吹口气那样简单就好了！我们工作很辛苦也很累，自己再不乐观点“恐怕早就满头白发了！”
“满头白发？太夸张了吧？”
“你没听老人说吗？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特别是女孩子，更要多笑，不然，会变成年轻的小老太婆。”
“哈……”周畅这次笑出了声，“您真逗……你和年轻女孩子说话，都这样？”
“不不不，你是第一个。再说，民警和群众本来就是一家人，况且，你还去公安部反映情况，所以，更应该热情点不是？哦……聊了半天，还没请教你的芳名呢，不保密吧？”
“当然保密！哪有女孩子先说姓名的。
“那好，我先说。张剑文，利剑的剑，文章的文。父亲取这名是希望我文武双全。可惜战火连连，我十六岁就当兵，没有多少文化。”
“我叫周畅，是天骄幼儿园老师。她是我同事，赵玲。”“老师好啊，培养祖国未来的接班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满天下……”
“桃李满天下。”
“对对，桃李满天下，我差点没说是桃子满天下。”
“哈……”张剑文的话又逗得周畅爽朗地笑起来。
“老师职业高尚，老师受人尊敬，老师劳苦功高，老师……该说再见了。
张剑文向周畅伸出手，在握手时，他发现周畅柔情地望着自己，眼里掠过一丝异样目光，张剑文骤然加快心跳，不知所措，他急忙避开周畅火辣辣的眼睛，没和赵玲握手，就急忙转身匆匆离去。
周畅望着张剑文的背影微笑着……
张剑文回到侦查科，还抑制不住加快心跳的频率。周畅柔情异样的眼光“是张剑文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他没有恋爱经历，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一个女人面前表现出那样尴尬的神情，简直就像落荒而逃。张剑文也听说过男女之间有什么一见钟情，他不清楚自己和周畅这种情形算不算。待朱山召开全科会议后，张剑文的思绪才慢慢转移开来。
“开个短会……”朱山说，“刚才有群众报案说，徐飞鹰化装成卖菜的小贩到市区活动，这个同志一眼就认出照片上的徐飞鹰。我们去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这是很有价值的线索，关于徐飞鹰的情况，罗荣光同志找杨庆民了解了不少，请他先给大家说说。”
“好。据杨庆民介绍，徐飞鹰是1946年5月调白公馆当看守员的，当年8月18日，他在军统警卫组长程永明率领下，与杨长生在松林坡戴笠车库前“杀害了中共四川省委书记罗世文和中共川西特委军委委员车耀先同志。1947年12月15日，徐飞鹰调渣滓洞当看守长。大屠杀期间，徐飞鹰先后杀害了王璞“陈然“江姐等多名共产党员和革命志士，极其残忍。徐飞鹰是河南人“与杨庆民是老乡，所以，徐飞鹰在重庆的社会关系不复杂。杨庆民只知道他曾结过婚，不到一年就离了，到底属不属实不清楚。至于徐飞鹰的岳父岳母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杨庆民都不知道。目前，杨庆民就提供了这些情况。”
“赵金斗，你这个神探查得怎么样了？”朱山问。
“我托了不少人在查，但至今没有消息，国民党在撤退时把所有的户籍档案都毁掉了，请科长再给我一点时间，只要有消息，我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实际上，赵金斗是知道徐飞鹰岳父原来的住址的。当年徐飞鹰霸占王晓梅，就是他派的女警察把王晓梅骗到徐飞鹰指定的屋子，按理说，只要问问这个女警察，一切都真相大白。但事有凑巧，这个女警察在解放前夕就和她未婚夫“保密局的一个副处长飞逃台湾，王晓梅和她父亲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搬了家，四周邻居都不知道他们的去向，所以，赵金斗不便讲这段历史，只是托过去的朋友在帮他积极寻找。
“好，要全力以赴，加快速度。搞外勤的同志，要扩大搜寻的范围，我推测徐飞鹰还会出现。”
朱山布置完工作，民警就各自忙活去了。黄菊芳知道，朱山打心眼里看不起赵金斗。傍晚下班后，黄菊芳有意和赵金斗同行，做做他的工作，让他放心大胆地干，不要背思想包楸。
“赵金斗，我知道朱科长对你有些偏见，但是，个人之间的意气，不能带到工作中去，我们的工作性质你是知道的，弄不好，会对社会“对新政府带来危害！朱科长和我，还有侦查科的同志，对你都有一个了解过程，希望你摈弃前嫌，别计较个人恩怨，拿出你的看家本领，好好表现一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到底是大学生，水平就是不一样。”赵金斗真诚地说。
“赵金斗，解放前，你肯定结交了很多社会朋友，现在还有来往吗？”
“我能到公安部工作，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老婆经常告诫我，要珍惜现在的机会，现在我的身份变了，和过去的线人都没有来往了，我怕引起误会和猜疑，所以……”
“所以，你的线索来源就枯竭了！”
“指导员真是善解人意。我过去的历史不光彩，我的确很珍惜现在的机会，很想多做点事儿，以将功补过，可是……您都看出来了，有时候我只能保持沉默。”
“过去的事情已成为历史，别人看不起你，千万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关键问题是你有没有突出表现。俗话说，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人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做的事儿对公安部，对新社会“新政府有益，就不怕别人误会和猜疑，事实胜于雄辩嘛！渣滓洞的刽子手非常残忍，血的印迹在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只要有一点良心的人，见到烈士牺牲的悲惨情景都会义愤填膺，把刽子手缉拿归案是侦查科工作的重要部分，你要拿出勇气来“以大局为重，为烈士和他们的亲属，为新政府“为人民真心实意地做事情。”
“指导员，感谢你的信任和鼓励。侦查科就你相信我，不鄙视我，我还能说什么呢，指导员，你看着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赵金斗一席话，让黄菊芳感觉到他的确有思想包袱，正是这样的思想压力，使赵金斗放不开手脚，工作效率肯定会受到影响，同时黄菊芳也感觉到赵金斗真诚的一面。
赵金斗和黄菊芳分手后，兴冲冲地回到家，他抱着妻子秦娟就亲了一口。
“谢天谢地，总算看到笑脸了，”秦娟急忙把饭菜端上桌，又拿出酒杯倒上酒，“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捡到金子还是银子，这么高兴？”
“刚才指导员陪我回家，一路上说了很多鼓励我的话，我真高兴……”他端起酒杯一口干完。
“那你就要好好干！”秦娟又给他倒上一杯酒。
“那还用说！哎，你吃饭呐。
“看见你高兴，我就饱了。”
“真是我的好老婆……”赵金斗端起杯子一仰头又把酒喝完。
夜深人静了，朱山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在一块黑板上写着杨长生“徐飞鹰和程如意的名字，在名字后面画了好几个问号。望着黑板上三个刽子手的名字，朱山显得满腹惆怅。在侦查科大办公室那面红旗的白布条上，一个刽子手的名字也没写上，追捕工作进展缓慢，刽子手来无影去无踪，朱山感到有劲使不上，刽子手下一步有什么行动？他们到底潜藏在何方？他脑子一片空白。徐飞鹰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跑，杨长生的线索在自己手里断线，朱山感到窝囊“憋屈，无地自容。刘灿的多次批评，黄菊芳的咄咄逼人，朱山有芒刺在背之感。
已经10点多钟了，朱山感到有点饥饿，他走出公安部，来到街边小吃店“要了一盘花生米，一份猪耳朵，二两白酒，独自一人喝起酒来。
他前脚刚走出公安部，黄菊芳后脚就走进他办公室。办公室亮着灯，桌上放着一碗饺子。黄菊芳知道朱山是北方人喜欢吃饺子，特意叫她妈做的“见饺子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黄菊芳顿时生了气，花了半天功夫，好心好意送来的饺子居然一个没吃，这也太不尊重人了，这可是黄菊芳的一片心意，她决定找朱山讨个说法。黄菊芳到公安部单身宿舍去找，朱山没在，小罗告诉她科长在小吃店喝酒，这使黄菊芳更加气愤，她气冲冲来到小吃店。
“你一个人在这儿吃开了！给你的饺子怎么没吃？”
“饺子……哦，我忘了……指导员，来来来，坐，一个人喝闷酒没意思，你陪我……”
看见朱山似醉非醉的样子，黄菊芳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情，抓捕刽子手进展不顺利，他这是借酒消愁，刚才的气也消了，但是，朱山的这种精神状态，又使黄菊芳十分担心，务必要让他清醒过来。
“怎么呐？侦察英雄，心里烦是吧？借酒解愁？”
“你别叫我侦察英雄……”朱山把酒杯重重地搁桌上，生气地说。
“冲我发什么火！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我早就告诫过你，抓刽子手不像吃面条那么简单，你还以为我故弄玄虚，言过其实，现在千头万绪一头都没抓住，杨庆民和罗荣光还差点被暗杀，你应该好好总结教训制定措施，一人来这儿喝闷酒，要是科里的同志知道了，会怎么看你？”
“管他怎么看，我总得吃饭……”
“朱科长，要说你对烈士没有阶级感情，你不会答应，要是你亲眼看见自己最敬重的人被敌人残忍杀害，你就不会像这个样子了。
“你批评得对，但有一点你要明白，抓获刽子手为烈士报仇，我的心情比谁都迫切。在部队，我每次都能出色地完成任务，而现在我像刚进校门的小学生，连加减乘除都不会，我这个侦察英雄早就成为历史了。工作进展缓慢“我这科长比谁都着急，可我向谁诉苦去？指导员，你是大学生，水平高，脑子灵，对敌情市情都熟悉，比我强十倍，你拿出几个好点子，一定能抓住刽子手。
“你……”一句话把黄菊芳呛住了，顿时不知说什么好。
“哟……敢情朱科长和指导员是谈工作谈饿了，真是废寝忘食啊，令人佩服。指导员，别站着，坐啊，今天我请客，说，想吃什么？”陶英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说的话尖酸刻薄。
黄菊芳欲言又止，转身愤然而去。
“指导员慢走啊……朱科长，我请客，来，我陪你喝。”陶英坐下拿起酒杯倒酒。
“谁要你请客！爱吃什么别处去，就知道捣乱。
朱山付了钱，转身走出小吃店。陶英傻愣愣坐在那儿，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我做错什么了我……我就那么讨人嫌……”陶英流着眼泪，端起酒杯自斟自饮……
第二天，罗荣光和盛国红来到侦查科，向朱山“黄菊芳和张剑文汇报烈士遗体甄别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