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地说，有那么一丁点。
“哦……是吗？”黄菊芳眼光一闪。
“但是，我马上想到抓捕徐飞鹰的事儿，你的智谋和胆略，还有你的机灵和气魄，在女人中太罕见了，想到这里，心里就一阵高兴，感谢老天爷，送给我一个好搭档，不，部长说是不可多得的好搭档！”
“瞧你说的……”黄菊芳嗔怪道，“把我捧那么高，摔下来可疼！”
“真的，谁吹捧你是这个……”朱山用手做了个王八的动作，“指导员，说真的，第二个暗哨发现我们后，我当时真没辙。但我看到你毫不犹豫挺身而出，那样镇定自若，就想你一定有办法。
“我还不是受了你的启发，敌人看见单身女人，容易放松警惕！”
“嘿……指导员抬举我了，可让我更没想到的是，你会使双枪，枪法还那么准。哎，跟谁学的？”
“华蓥山神枪手双枪老太婆你知道吗？她是我老师，当年在华蓥山打游击的时候教我的。
“双枪老太婆！听说过，提起她的名字威震敌胆，真是名师出高徒啊！你能文能武，足智多谋，胆大心细，气度非凡……嗯……”朱山想着措词。
“还有什么赞美的词儿？都说出来。
“没了，我文化不高，这是我夸人说得最多的一次。”
“哈……”黄菊芳爽朗地笑起来。
“哟……什么事儿呐？这么开心？”
陶英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此时的陶英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两条辫子用粉红色的带子扎了个蝴蝶结，眉毛画得又黑又粗又长，像条毛毛虫，她不仅抹了口红，还在白皙的脸蛋两边擦了两团圆圆的胭脂，像日本的太阳旗。陶英的打扮，让朱山和黄菊芳都十分吃惊，而朱山的神情，就像看到怪物一样。“陶英，你这是……”朱山惊愕得不知说什么。
“没事儿……”陶英故作轻松的样子，“我听见办公室里谈笑风生，好奇呗。”
“啊，陶英，我介绍一下，黄菊芳……”
“不用介绍，我知道，侦查科新上任的指导员！”
“哦，你听说了。这不，我和指导员正谈工作呢。
“知道你们在谈工作，谈得很投机嘛！黄菊芳，恭喜你啊，这么快就当指导员了。”
“陶英，怎么这样说话？”
“我怎么说话啦我……
“陶英，别误会，我们真是谈工作……”
“我没误会，我是说你们谈工作来着，谈得连晚饭都忘了，真是废寝忘食啊。朱科长，也恭喜你得到称心如意的好搭档。
“陶英，你越说越不像话了！”朱山生气地说，“你是公安民警，说话要注意分寸。再看看你这身打扮，像什么话？”
“我打扮怎么啦？我是民警，我也是女人！公安条令也没规定，女民警不准化妆打扮穿便装！”
“你……”朱山语塞。
“知道你处处看我不顺眼，不妨碍你们，我走……”陶英嗓音哽咽，转身匆匆离去。
陶英用了两个月的津贴，买了口红“胭脂和连衣裙，花了一个小时精心打扮了一番，满以为会博得朱山的欢心，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还当着黄菊芳的面批评自己。陶英回到寝室，满腹委屈地痛哭了一场。
“呜……不领情……木头……嗯……”陶英流着眼泪，对着镜子扯下辫子上扎的蝴蝶结，用手绢使劲擦拭脸颊“眉毛和嘴唇上的口红，结果红色和黑色混在一起，把整个脸弄花了，加上乱蓬蓬的头发，显得怪怪的。陶英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扑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
“嗯……”朱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指导员，你别往心里去，她就这样，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陶英……是打扮给你看的，看得出，她很爱你！”
“嗯……哦……什么爱不爱的，陶英……是想感恩……”
“感恩？”黄菊芳不解。
朱山这才把过去他和陶英的一段往事告诉黄菊芳：三年前，在一次战斗中，陶英护送伤员下山遭到敌人的炮火袭击身负重伤。当时，朱山和两个战士押着“舌头”回部队经过此地，发现受伤的陶英后，朱山冒着敌人的炮火把她背下战场送到救护所，陶英失血过多，如果送后方再为她输血恐怕就来不及了，经检查在场的几个战士中，只有朱山的血型和陶英的一致，他当即就抽血输给陶英，才保住了她的性命。战场上为救战友输血是很平常的事情，朱山返回部队后，早把这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可陶英没忘，她从医生那里打听到救她的人是谁，就一心想感谢救命恩人。朱山和陶英不在一个单位，平时根本没机会见面。事有凑巧，一次，朱山也负伤住院，护理他的人正好是陶英“陶英从送伤员的战士口中得知，自己护理的人就是自己日夜思念的救命恩人后，不禁欣喜若狂，陶英认为这是上苍的安排，是自己和朱山前世的姻缘。她对朱山说，自己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就是朱山抱过自己，背过自己，不仅救了她的命，且血管里还流着他的血，这辈子非朱山不嫁。
“我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会不懂陶英的心思！但要是我同意了，别人会戳我的脊梁骨，说朱山是个小人，因为救过陶英就占别人便宜，人言可畏呀！更主要的是，虽然重庆解放了，但敌情市情都十分复杂，我知道自己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哪有心思谈情说爱！”
朱山说的是老实话，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就是黄菊芳的出现，渐渐取代了陶英的位置。
“科长，凭女人的直觉，陶英是真心的，你对她不能温柔点？”
“说实话，陶英关心我，照顾我，我很感激她，但这种贤妻良母型的女人“我不喜欢。”朱山说罢望着黄菊芳，眼里露出异样的目光。
“科长……”黄菊芳感到心跳加速，“女人的感情很脆弱，感情需要慢慢培养。
“哎呀，我的指导员，我刚当科长没几天，就挨部长批评，写检查，哪有心情去培养感情，只要工作不出纰漏，少挨板子，就谢天谢地了。”
黄菊芳不想和朱山谈论个人感情问题了，再往深谈，不知会出现什么状况。再说，自己刚当指导员，一定要全力以赴，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配合科长搞好科里的工作，黄菊芳急忙转移话题。
“科长，我有个想法。现在，刽子手都隐藏起来了，侦查科就十几双眼睛“恐怕一时半会儿很难发现他们。那天唐一鸣来报案，从墙上的照片里一眼就认出了徐飞鹰，我因此受到启发。刽子手的照片不能只限于侦查科的民警知道，应该张贴布告，让全市老百姓都熟悉他们的面孔，这样，就把十几双眼睛变成几百双“几千双，甚至几万双！只要有一双眼睛看到，也许就能顺藤摸瓜“发现其他潜伏的特务和刽子手。
“对呀！”朱山惊喜地，“就是冬眠的动物，也得出洞觅食，潜藏的刽子手不可能冬眠一辈子！只要他们一露面，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发动人民战争“这是毛主席的战略思想。
“有了人民群众的支持，我们才不会成睁眼瞎，才会立于不败之地。
“指导员，朱山感慨道，“你的智慧和诸葛亮相比毫不逊色，难怪部长要三顾茅庐！如果你早生几百年，指点江山的就不是诸葛亮，而是巾帼英雄黄菊芳了！”
“哈……”黄菊芳爽朗地笑起来，随即她意味深长地说，“但是，我不愿意做诸葛亮，我愿意做现在的我，愿意和侦查科的民警在一起……”
朱山一愣，似乎听出弦外之音，心脏不由又加快跳动：“那是那是，你要当了诸葛亮，谁来当我的指导员呐？哈……”朱山也爽朗地笑起来。
朱山和黄菊芳的建议得到公安部党委的同意。第二天，民警就在大街小巷张贴布告，上面有杨长生“徐飞鹰和程如意的照片，旁边还配有文字说明。布告一贴出就引来许多人围观，人群里有天骄幼儿园的老师周畅，还有“丁香”火锅店老板寒雨娇。
“徐飞鹰，军统特务，渣滓洞看守所所长，绰号‘猫头鹰’……”一中年人念着布告上的内容，“他和白公馆看守长杨长生一起杀害了罗世文“车耀先。在大坪佛图关枪杀陈然烈士时，面对高呼口号的陈然，徐飞鹰和杨长生用匕首残忍地割下了他的舌头，最后将其杀害……”
“真是太残忍了……”周畅气愤地说。
“抓住这些王八蛋，千刀万剐才解恨！”寒雨娇也非常气愤。
在人群中，有一个戴着破毡帽“帽檐拉得很低的人，一条宽宽的围巾遮住了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两只眼睛，这人瞥了一眼布告就匆匆离开了。走到无人处，他咬牙切齿，嘟嘟囔囔地骂了一句什么，又机警地左右看看，这个人就是白公馆看守长一杨长生。
杨长生独自一人来到长江边，他望着滔滔的江水沉思良久……
第二天上午，一胖一瘦两个农民到侦查科报案，说有人跳江自杀，并上交了在江边拾到的一把手枪和一封绝命书。
“我杀害了很多共产党员，新政府绝不会饶恕我，我自知罪孽深重，只好了结余生，以此谢罪！杨长生……”朱山念出绝命书的内容，他和侦查科的民警都十分震惊。
“两位大哥，你们亲眼看见这人跳江的？”朱山急切地问。
“对，亲眼看见的。”瘦农民说。
“请讲讲详细经过。
瘦农民说，他们早上挑着一担藕和一担白菜到江边清洗，看见在江边的岩石上，面对江水坐着一个人，那个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看看后放在岩石上，又掏出什么东西压在纸上。开始，他们认为这个人在江边钓鱼，但是，他手里又没拿鱼竿就没理会，忙着洗自己的菜，好早点到菜市场去卖，没想到这个人说了一句“老婆，我来了……”就纵身跳进了长江。他们想现在都解放了“生活一天比一天好，有啥想不开非要寻短见，就立即跑过去救人。他俩跑到江边一看，人已经被滔滔江水冲走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二人看见地上有把手枪，他们没有文化，不认识纸上写的什么，但是，有个字像算命先生的“命”字，猜可能是绝命书。他们又想，现在有枪的人不是解放军和公安，就是坏人。所以，菜都没洗完，就赶到公安部来报案。
“跳水的人……当时说了句什么话？”朱山问。
“他说‘老婆，我来了’。”瘦农民说。
“跳水的地点在哪儿？”
“罗家湾。
“看清他的长相了吗？”
“当时他脸朝江背对我们，只说了一句话就跳江了，没看清长相。同志“这人肯定不是好东西，不然，他不会跳江自杀！”
“两位同志，我可以告诉你们，如果跳水的人，确实是遗书上签名的人，他就是渣滓洞杀害过很多共产党员的刽子手！布告有他的名字和罪行介绍。”
“啊？”两个农民顿时目瞪口呆，张着的嘴半天没合上。
“同志，你们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谢谢你们。
“不谢不谢，这是应该的。这些刽子手死了好，死了好。嘿……”
“张副科长，通知在外执勤的民警马上回办公室开会，研究杨长生的问题。”
一直在旁边静听两个农民反映情况的赵金斗，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紧跟着走出了办公室。他的举动黄菊芳看在眼里，也悄悄跟了出去。
“哎哟，你龟儿笨得像头猪！”瘦子农民打了一下胖农民的头，“要是看清他的长相，说不定在哪点撞上了，就把这个龟孙子抓到了噻，抓住刽子手是要得奖金的哟。
“嗨！这王八蛋说跳就跳，再说，哪个晓得他是刽子手嘛！”
“二位请留步。”叫住他们的人是赵金斗。
刚才他们反映情况的时候，赵金斗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倾听，一言不发，见朱山了解情况不够仔细，还有较多疏漏的问题没搞清楚时，他本可以提问，但赵金斗明白自己的身份，他想如果马上提出来肯定会伤害朱山，让他没面子“二来他是想私下掌握更多的情况，关键时候拿捏朱山，来个后发制人，以期提高自己的威信。所以，他就悄悄跟出来进一步了解。但这一切都被细心的黄菊芳看在眼里。
“非常感谢二位反映的情况，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赵金斗说。
在长江下游一处荒无人烟的沙滩上，秀秀坐在沙滩上玩鹅卵石。一个女人拿着一件军大衣在江边徘徊，还不时向江里张望，这个女人是杨长生的姘头，叫兰敏。
兰敏以前在翠花楼当妓女，杨长生是翠花楼的常客，经常去找兰敏，一来二往他们成了相好。重庆解放后，兰敏从市中区临江门搬到了江北嘴街上“她害怕被熟人碰见揭发，整天躲藏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前几天杨长生找到兰敏，要兰敏跟他一起潜逃，骗兰敏说只要跟他一年，蒋介石就会光复大陆，他升官发财了就明媒正娶兰敏，让她过神仙般的太太生活。开始兰敏不愿意，杨长生就要挟她，说如果共产党知道她出卖过大学生，不杀头也要坐牢。杨长生又给了兰敏一根金条作为补偿。迫于杨长生的淫威，加上金钱的诱惑“又想到反正只有一年的时间，就算到远郊避避风头，兰敏最终同意跟杨长生走。现在，兰敏就是按杨长生的安排在约定的地方等候。不一会儿，一个人从江中向岸边游来。兰敏立即跑过去将此人拉上岸“上岸的人就是杨长生。
杨长生看见通缉自己的布告后，明白公安民警在追捕他。他不知道布告上怎么会有自己的照片，猜想可能是解放军进城后从保密局的档案中搜查到的，要想摆脱公安的追捕，必须制造烟幕弹迷惑公安，就安排了一出跳水自杀的假象。
“等你半天了，还以为你淹死了呢。”兰敏急忙把军大衣给杨长生披上。
“妈的……淹……淹不死，也快冻，冻死了……”杨长生脸色发白，嘴唇成紫色，浑身颤抖，上牙磕下牙，说话断断续续连不成句。
重庆的12月正值隆冬季节，长江水刺骨钻心，一般人落水后就是你水性再好，也是九死一生。杨长生身高1.8米，体魄健壮，且受过十分严格的野外生存训练，才敢铤而走险，他认为只有这一招才有可能迷惑公安。
“谁叫你拿，拿这件大衣的……”杨长生刚走两步就发火了。
“我……我想你上岸会很冷的！”
“这是国军军用，大，大衣，这不把我卖，卖了嘛！”杨长生来到江边，脱下大衣扔进江水里。他在江边沙滩一个用篾席围成的简易厕所里，换上一套老百姓服装，带着兰敏和秀秀匆匆向岸上走去……
当杨长生带着兰敏和秀秀前往预定的潜伏地点时，侦查科正在开会研究他跳水的问题。
“现在开个紧急会，朱山首先发言，“刚才群众报案，说白公馆看守长杨长生跳水自杀了，这是他留下的手枪和绝命书，大家围绕这事儿讨论讨论，各抒己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