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提了饭菜,开始时缓步而行,出了村子,加快脚步,却并没有往那片坟山上去,而是径直来到一条小河边。
他放下竹篮,从怀里拿出一刀黄表纸,用打火机点着了。又拿出三根香,两根白色的蜡烛,都点着了。
他蹲在河边,抖着手里的黄表,让它的火焰更加大些。
火光映照着他沧桑的脸,泪水从他浑浊的眼睛里漫上来,他哽咽着说:
“兰,今天是你十八周年的忌日。刚刚下那么大的雨,我本想在你的坟前陪你说说话,却不料碰到人了,就只能在这里了。今天,也是你小女儿十九岁的生日。她怪我每年都不记得,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也知道你恨我,甚至恨我祭奠你,但当年,你不知道我对你的爱慕有多深。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求在我有生之年,在你女儿的眼中,是一个好爷爷。”
他头脑里又映出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来,映出十八年前的那些往事,他心里五味杂陈,最后几句话已经是泣不成声。
黄表燃尽,他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那三根香也燃尽了,熄灭了蜡烛,这才往坟山上走去。
山上的二人看着气息微弱的师妹,随着时间的流逝,心里的希望一丝丝地减弱,随之而来的是一层层的失落和绝望。
雷雄背起郦云,说:“人杰,我们走,不能在这等死了!”
成人杰指了指山下,惊喜地说:“你看!”
雷雄抬起头,借着月色,看见山下一人朝这里走来。从身形上看,确实是刚才那老农,二人一颗悬着的心稍稍定了下来。
那老农走到跟前,拿出汤药和饭菜,示意几人吃喝。
雷雄扶着郦云,成人杰喂她喝了下去。二人早已饥肠辘辘,待郦云喝完药,向老农道了一声谢,便开始吃饭。感觉这虽然不是山珍海味,却非常地好吃。二人吃完,感觉精神大振。
那老农说:“你们不要走,这几天我都会送药和吃的来给你们。今天你们先将就一下,明天我拿两床被子来。”
二人点了点头,心中一热,很是感激。
成人杰将郦云抱到洞内,把里面的干草扯开来,铺在地上。
洁白的月光射进来,二人一言不发,都是无限惆怅伤感。
终于,雷雄开口说:“人杰,我自责不已。原以为南方这块热土能实现我们的梦想,却没想到搞成这样。”
成人杰冷冷地说:“刚才你已经答应师妹了,无论怎样,你都要对她负责。至于我这个师弟,你可以不用管。”
雷雄恳切地说:“成人杰,事情太突然了,我不能眼看着师妹那么可怜。”
成人杰转过头,一双眼睛利箭一样地射向雷雄,说:“你这个伪君子,你想两边都讨好?这么多年我算是看清了你!”
雷雄心如刀绞,说:“成人杰,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来伤害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等师妹好了,我们都冷静下来才说这件事好吗?”
成人杰摇摇头说:“论武功我比不上你,论智慧也不如你,这都没什么。可如今师妹喜欢的也是你,我不甘心!”
雷雄拍了拍他肩膀,说:“成人杰,相信我!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圆满的答复!任何事情都不能伤害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如果不行,你怎样打我我都不还手。”
成人杰看了雷雄一眼,想起两人从小到大不论有什么分歧或者有误会,都要打上一架,每打一架,误会消除了,两人也比以前更加要好。后来长大一些了,便不再轻易打架。到了赤山武术学校,两人再动手,也是拆招。
成人杰听他这样说,心中软了下来,说:“不管怎样,都不能伤害师妹。”
雷雄一双星目,坚定有神地看着他,说:“你放心!”
成人杰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天不早了,睡一会儿吧!”说完往地上一躺。
雷雄也席地而眠。以他多年的习惯,即使再繁杂的事,闭上眼睛便不再想。不大一会儿,便酣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郦云睁开眼睛,温柔而羞涩地看了一眼侧躺在自己身边的雷雄,又轻轻地闭上。她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但仍显苍白。
雷雄见她醒来,摸了一下她额头,烧已退了许多。便嘱咐成人杰照顾好郦云,自己下山去找何志友。
雷雄一走下山坡,又看到昨天那群人,便悄悄地潜了回来。
这时,天下起雨来,三人只得又回到洞中。看着雨下个不停,都发起愁来。
雨一直下着,似乎没有停的意思,三人懊丧不已。不大一会儿,似乎都达成了默契,与其坐着干发愁,还不如趁机养精蓄锐。
每到吃饭的时候,那老农便会提了一大篮子的东西来,笑呵呵地走到三人面前。那篮子里除了三人一餐的饭菜外,必然少不了一罐子黑乎乎的汤药。虽然这饭菜远远没有第一次送来的那么好吃,但他们每一餐都扫了个精光。
而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每一次和老农交谈,双方都是非常吃力。
郦云灵机一动,拾起一根棍棒在泥地上写起字来。她写一句,那老农写一句,费了好久的工夫,才将三人经过大致说了。
老农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写道:“你们等着,我帮你们找工作。”
原来老农姓燕,叫燕海福,也是外乡人。他说,儿子儿媳十八年前葬身火海,家里生存不下去,便带着孙女逃难到这里,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孙女在一家外资企业工作,负责招工和管理公司文件。
后来的两天,燕海福不仅将饭菜做得更加丰盛了,还带着纸和笔,便于交谈。每一次欣慰地看着他们吃饭,都要说很久的话才离去。
经过两三天的调养,郦云已差不多全好了。
这天早上,燕海福看三人吃完饭后,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孩子们,这几天查‘三无’的风头过去了。我孙女的那间厂招工,你们赶紧去吧!”
三人大喜,拿着燕海福给他们的写有地址和乘车路线的纸张,以及十几元钱,向他别过,欢快地下了山。
燕海福看见三人走远,来到一座不起眼的坟前。
这坟的埤面上刻着“梦兰”两个字,除此,再无其他。
燕海福伸出长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抚着那两个字,说:“兰,这几个后生说,他们是来自黄州的赤山武术学校。黄州,可是你婆家的地方。我本来一开始就可以不救他们,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