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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告示

崇祯八年五月初六申:

大明永平府乐亭县巡检司批,夫不服王令冲击关卡者,匪徒也!五蠹云:“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尔等匪徒恃强凌弱,遇事生风,盘踞山泽,横行邑里,轻则武断乡曲、残虐百姓,重则扰败法令、肆行奸宄。其慢侮天地,悖道逆理,楚、越之竹,不足以书其恶。天下昭然,所共闻见。今略举小端,以喻使民。

盖日为父,月为母,祸福之应,各以事降。尔等夺民本业,商旅穷窘,号泣市道,使四境之内,并入为害,民怨弥重,恶积祸盈,人神嗟愤!然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

非常人谓大明乐亭刘巡检是也,其栋梁之才,环宇可清,推赤心于天下,安反侧于万物,又操持部曲精兵千余,罗落境界,举武扬威,并匡社稷,呼吸则河、渭绝流,叱咤则嵩、华自拔。以此攻贼,何贼不陷;以此击匪,何匪不摧!譬犹泻沧海而灌残荧,举昆仑而压小卵。

今谕令滦州、乐亭各路绿林,宜当弃械输诚,悬崖勒马,王法宽宥可期,如暗于成事,守迷不反,昆山纵火,玉石俱焚,尔等噬脐,悔将何及!刘巡检所爱者光五宗,所恶者灭三族,言必行,行必果,勿谓言之不预也!特此布告天下!

此时,在乐亭县城内外,乡下各个乡屯,乐亭境内各紧要路口,统统张贴满了官府告示,下面无一例外的都盖着一个鲜红的巡检司大印。

在县城南门张贴的告示下,人头挤挤,众多老百姓翘着脚,伸长着脖子,死命拿眼睛盯着布告,奈何他们个个都是文盲,一个字也不认得,急的是扰头抓耳,人人心痒难搔。

这中国老百姓历来爱看热闹,平时无事也爱传个谣。今天突然县里巡检司有了大动作,纷纷人马四出,各处敲锣打鼓的,粘贴了无数布告,这可把这些老百姓急坏了,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人群中,一个头戴方巾,衣着破烂,满脸须发皆白的老者,此时正摇头换脑的吟读布告,嘴里不时冒出“呜呼哀哉!吾心窃喜之!”“如此妙文,当可下酒!”,“神来之笔,可惊可赞!”,“嗟夫!大丈夫当如是刘巡检!”······。

旁边的人们不乐意了,其中有认识这老者的人嚷嚷开了:“宋童生!你这一辈子也考不上秀才,但起码还是识字的!别那个什么哀哉了!赶紧给我们说说,上面都写啥了?!”

这宋童生摇着脑袋:“竖子不可同与语也!此等妙文,只得吾辈文人,方得同飨!未知妙笔著此佳文的为何方神圣?当真是如椽巨笔走惊雷!笔下游龙鬼神辟!······”

“******!别说你现在是童生,你就算是秀才!把俺们惹急眼了,也照样打得!”人们愤怒了,这老王八蛋“之乎者也”了半天,他们愣是一句没听懂!这下人群汹涌,眼看这宋童生就要遭无妄之灾!

“当当当!”告示下还立有两个腰缠大红绸带巡检司的兵丁,眼看众人就要打起来,猛地敲起了手中的铜锣,嘴里高声叫骂道:“吵吵!都吵吵什么!一班土棍!俺家巡检大人体恤下民,知道你们大都不念书,特此又刊发了了这个通俗版!没看到旁边还有一张告示么!我这就勉为其难的给大伙念念!”

听到巡检兵丁如此宣告,人群顿时就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只是支起耳朵,倾心细听。

“说与滦州乐亭各路匪徒知道,我乐亭巡检司要发威了也,你们快快投降哩!兀那各路贼厮鸟,个个给俺南霸天听好了,教尔等手下人头统计下,金银财宝也收拢一起,让我们巡检司轻松接收也!尤其那些贼货,赃货,也要统计了,不能漏了一点半点哩。咱巡检司账下有天兵一千,来了你们抗拒不了的,投降了就天下太平也……!现如今巡检司限期一个月,各地各大匪首俱须来巡检司报到也,不来者,就是不给我南霸天面子乎?不给面子者,后果会很严重滴!如此巡检司提前警告你们哉·····。”

随着巡检兵丁的大声宣告,人们哗然,个个嬉笑不已,纷纷道:

“南霸天好大的官威啊!一通告示,众匪徒就会纷纷自缚来降?”

“天兵一千?吹牛皮吧!这巡检司的那些歪瓜裂枣,俺可太清楚了,俺家大侄子就在里面当差,······”

“是啊,是啊,也就那么一二百无赖儿,这也叫天兵?牛皮吹出去了,要是那些匪徒恼羞成怒,反而攻打关卡,这南霸天如何收场?”

“听说前段时间,巡检司吃了大亏,一个关卡被匪徒洗了,这眼下还发这种布告,这不是眼巴巴的自讨苦吃?”

“要是一通布告,那些匪徒当真来降,那果真是天下太平也!······”

人们议论纷纷,个个喜笑颜开!今天这巡检司出的布告当真是动天地,惊鬼神!这么牛皮哄哄的布告,居然出自一个小小的巡检司?大家纷纷急着散去好四处奔走相告,没图啥,就图个热闹,也眼急的等待这刘巡检会得到什么下场,火急火燎的等着看笑话!

布告下的巡检兵丁脸色涨成了猪肝色,肚子里暗骂:这个南霸天神秘的消失了几天,今天一回来就趾高气扬,对着那些走私悍匪肆口痛诋,大张挞伐!莫非他不知道自己有几斤斤两?他吃火药了吗?

本来那些悍匪咱就得罪不起,你做巡检的躲在县城里,当然无事!可怜了我们这些出去设卡的弟兄,这回你把这些悍匪可以说是得罪到死了!俺们再去乡下各处关卡收刮油水,随时面临匪徒的报复,这是送命的买卖!

这巡检司的活儿啊,老子以后还不干了呢!此时这布告下的俩兵丁暗地里已经拿捏好了主意。

这里人群一哄而散,只留下了那宋童生在摇头换脑的道:“如此粗鄙,如此低俗,真真是有辱斯文!虽太祖有祖制,也不能如此粗俗到底乎!”

原来这大明官府告示历来分为两种,因为布告的对象阶层不同,发布的告示也不同。如果发布对象是地方乡绅阶级,这些人历来教育良好,自然布告是骈五文六,之乎者也。但如果对象是一般百姓,那么势必要考虑到广大民众的理解能力,否者政令无法得到有效的推动与执行。

其中典型的就是明太祖朱元璋在颁行一系列大诰中,直接以口谕形式进行记载,浅显易懂,比如在《大诰武臣》中的序文是这样的:

“似此等愚下之徒,我这般年纪大了,说得口干了,气不相接,也说他不醒,我将这备细缘故,做成一本书,各官家都与一本。这话直直的说,······自己家心里寻思,把做自家做军,似这等快活,受的将去,······若是将心比心,情意度量道根前,果实过不去啊!······”

这可是朝廷大诰!非同儿戏,但大诰里,还真是如朱元璋所说,一切话都直直的说,明白浅显,一看就懂。

所以此次刘巡检搞了两个版本的告示,也不是他心血来潮,只是官府惯例罢了!这文绉绉的告示,他是请了马头营的肖先生撰写,而这粗俗的,则是回到巡检司后随便让一小书吏做了口录,直接就发布了出来。

没多久,这整个滦州都轰动了,上上下下纷纷笑骂不已,这“南霸天”的美名顿时响彻滦州大地。

而这刘巡检到底是不是吹牛皮呢?大家眼睛都瞪得溜圆,不放过一丝动静。而这刘巡检也不负众望,告示贴出的第二天,巡检司就上下倾巢出动,同时也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些军汉给他助阵。只见各路关卡重新整顿,吊斗森严,似乎还真的有模有样。

其中,这南霸天更是亲自坐镇上次被抢的那关卡,放出话来:“爷爷就在这里坐镇,不服的,尽管来!”

这次巡检司出动凶猛,各个关卡由于有了一些军汉压阵,在刘巡检的严令下,当真是六亲不认,执法如山,再没有什么退缩和面子可讲。

关卡只要一查获货物走私,以前还能塞钱了事,如今不行了,货物被没收不算,人都还得押走另行处置,没多久这县城巡检司大牢里,人满为患。对此南霸天说话了:“这些歹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要这个,这个严打!要打到他们从心眼里疼痛!要打击到他们自己匍匐过来求饶!从此这滦州绿林道上,我南霸天就是盟主!号令一出,谁敢不从?!”

各路走私贩子,一开始听说了这告示,个个也是嬉笑,并不当回事。其中有些脾气大的,还已经开始想着怎么打这刘巡检的大嘴巴子,好解心头之气。但是没有多久,他们就吃到了苦头,这些走私悍匪在心里根被准备不足,还想着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的,在关卡拔刀耍狠。

万万没有想到,这招如今不灵光了!这各处关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些穷军汉,他们个个穷凶极恶,自己这边刚刚拔出刀子,那边他们就毫不客气的列阵攻击,这些武装悍匪当场就被捅死好几个,剩下几个想跑,但是这些军汉更能跑,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被一网成擒。

在巡检司关卡前,各路走私贩子碰的头破血流后,终于对巡检司的布告重视起来,再这么下去,大伙的饭碗都得砸!以后吃什么?这不论如何都要想出对策啊。而且在其中,巡检司眼睛尤其紧盯着私盐,其他的货物走私查获,货物没收概不发还,但这抓进去的人,只要出重金,好歹还是能保出来的。

抓到盐枭就不同了,统统一概押入暗无天日的地牢,不论谁来说情,不论你出天大的价钱,巡检司都是冷冷的拒绝,只是说:“咱巡检一天没发话下来,这些人一天就不得释放,少聒噪!再啰嗦,你也得给我进去!”

哎,这些盐枭平时纵横滦州各地,哪里受得了这股气?终于在一天,一些小股私盐贩子联合了起来,纠集了约一百多号人马,决定在某一天夜里集体闯关,如果这巡检司关卡不识相,那么不妨给他个狠狠的教训!这段时间里,这些小股走私的盐枭们,可是憋足了气,受够了委屈,决定大干一场!

这些盐枭都是算计着,以前咱吃亏,没什么了不起!亏就亏在自己都是单干,每次人马太少,所以被巡检关卡吃的死死的,这次不同以往了,一百多号人马啊!用人堆,也堆死关卡那里不到二十号的人马了!

南霸天是吧?这咱就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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