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没打算让林中天参与进来,这下他自己倒是主动离开了,这也好,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宋兴领着另外三人依序步入客厅去。
待四人都坐好后,早已准备好的佣人,端上茶水以供四人品用。
礼也周全了,茶水也喝过了,接下来该说正事了,做为主人的宋兴挺了挺腰,正身道:“不知芝公和又铮兄莅临鄙舍有何贵干。”
宋兴怎么说也是一方人物,虽然那挂名的官职并不够眼前的段祺瑞看的,但自己在商场上那可不是一般的地位,说是超然物外,那是吹了,但自己若是说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当然了,地位虽高,但底子薄弱,这些毕竟是不能和那些传承多代多年的人家比。
底蕴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看不了,也吃不了,连鸡肋都比不了,但你就是不能说他没用,将他丢弃,总之,这很玄很玄,每个传承都有每个传承的特点,一点丢掉了其特点,那灭亡毁灭之途就不远了。
对于这一件事,历史上的已经有太多的兴起至衰亡的事例了。
远的不说,就说汉朝时,刘邦,刘备,这一个祖宗一个不知多少代的后代,他们的人生经历就很像,所以他们才能从一文是处起家当上皇帝,而小刘禅就因为丢掉了他老子的那种性格和习性,最后就只能丢掉江山。
那明朝,从开国皇帝太祖朱元璋开始,只要敢杀人,还要敢大规模的杀人,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混球你都不用担心这天下悠悠之口,那你就能安稳的坐好江山,不然,你就得落了亡国之君的名实。
崇祯皇帝在有明一朝来,算是最勤政最俭朴的皇帝了,但他将祖宗传承的东西都抛弃了,虽然十几年来如一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到头来,还是只能披发自尽,与这大明朝江山共亡。
……
这些就是底蕴的厉害。
言归正传,却说宋兴开口便说正事,这是段祺瑞和徐树铮都未曾预料到的,在他们的心里,宋兴怎么着也会和自己叙叙旧,聊聊当年在军中的事情,同僚间的趣闻什么的。
虽说惊讶,但段祺瑞岂会表露出来,怎么说自己也是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了,在一些小细节上面还是能做到面不改色的。
段祺瑞虽位高权重,但自己毕竟是客人,而且这主人如今在社会上的名气和实力并不比自己差,要真论说起来,自己还差了他一筹呢。
组织好言语,段祺瑞说:“呵呵,今天我和又铮登府拜访,既有公也有私。”
短短的一句公私,就让人耐人寻味。
找一个做生意的谈私事还好说,毕竟以前也是在一起扛过枪的战友,虽然这些年来淡了,但从一个地方走出来,这身上的烙印就可能那般轻易的被拭擦去。
可是找宋兴说公事,这就更是让人瞧不明白了,做生意,无非就是偷税漏税之事,或买卖违法勾当,别的也没什么了。
要说中天商行偷税漏税,那真是鸡蛋里挑骨头,他们只有正常的避税,但却从没偷过税漏过税。
再说做违法勾当之事,中天商行是从来就不碰鸦片一类的东西,而且和自己有合作关系的商家也不能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不然的话,就终止合作,另外还附加一些列在旁人看来简直就是无法理解的条列加以控制。
鸦片不碰,那军火?
笑话,虽有军火买卖,但中天商行的人从来没有过亲自接手,而是让奉天那边的人直接派人来取,或者直接就送到那里去,再说了,在北中国这片土地上,还真没谁敢在这上面做文章,不然,关外的那支作风硬朗,作战英勇的军队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说和洋人的关系,这就更是扯了。
现如今,只要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不和洋人有关系,不然的话,你也甭想在中国发展下去。洋人在中国,就好比前清时的太后垂帘听政一样,你不能当她不存在,或者是存在也没用,若是这样子认为,那就大错特错了。
反正,在段祺瑞这话音还没落下时,宋兴的脑子里顿时就跟电光火石一样,闪烁个不停,自己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而且都加以辨析,最后,还是不知所以然。
能所以然吗,自己虽然也算是北洋集团中的一员,但他这员离那核心也甚是遥远,连一般的亲信旁系都不如,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旁系中的编外。
“宋兴愚钝,不知芝公所说公事为何?”宋兴既然能单领商业一事,就从没在乎过面子一事。
在自己还未羽翼丰满之时,你若是在乎面子里子的,那等待你的就只能是灭亡之道,只要能有利于自己成长的,管他是好是坏,自己心里有数就成,待到能翱翔于天空时,谁还敢拿再让自己丢面子失里子。
段祺瑞听闻宋兴的问,没有急着答话,而是端起碗盖杯,捏起杯盖,轻轻荡着,就这样眯眼笑看着宋兴。
话头已经开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上司再操劳了,作为得力下属加亲信的徐树铮自然明白接下来是自己的时间。
徐树铮止住了和宋教仁的谈话,而是清了清嗓子,对宋兴道:“不知宋总裁对民国的建立有什么看法或建议。”
这一问倒是又让人意外了下,这思维有些跟不上啊,跳跃的太快了。
左右思索不出来徐树铮话中的意思,倒也让宋兴放开了心,一脸轻松的样子,笑着说:“挺好的,英国大家达尔文说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按我们中国人的话说,那就是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前面一句话说说没什么,毕竟中国也有个严复大家特意翻译了这本书,而且“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就是来源于他的翻译。
但后面的那句“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这可是犯了大忌,直接造反,或在乱世里你说说没什么,但现在说这话,而且还是在军政要员面前,你一个小小的商人说出这番话来,那这罪真是可大,可小。
不要说徐树铮段祺瑞没想到,就是他的亲弟弟宋教仁也没想到宋兴会说出这番话来。
真是胆大包天!
徐树铮是三人里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笑着摆手道:“呵呵,宋总裁说笑了,现今已是民国,大家都是国家的主人,虽无皇帝之实,但却有皇帝之名。”
要不说徐树铮是怪才呢,要不说他气傲呢,要不说他不合群呢。
有才的人都这样,不是人家不合群,而是人家那个群里没有你,是你不合群。
“宋兴也不知那种不知深浅的人,刚才也只是开个玩笑,调节一下气氛而已,唉,都是被我那小侄儿给传染的,导致我现在说笑都分不清场合了。”
虽然宋兴在风轻云淡的说笑着,但众人都知道他是什么个意思,也清楚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意思很明确,那就是告诉众人,自己那侄儿虽然名上是来此做人质的,但谁也不能伤着了他,不然,休怪关外的大军不认人。
不待众人反应,宋兴继续道:“要说对民国的看法或建议,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国家太平,强盛,民众富裕,强壮,建议嘛,那就是国家能收回海关权限,我是个买卖人,知道这海关的利害,一个国家若是连自己的海关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么这个国家也甭谈什么复兴大业了,直接当人家奴隶就成了,反正说了也白说。”
这些话倒不是宋兴自己能想到的,这些都是林中天时不时在他耳边灌输的后果,最后就使得宋兴也潜移默化了。
毕竟宋兴年轻时也是个热血儿郎,军旅生涯的经历并不差,他年轻时的偶像也是汉时的霍骠骑,策马燕然,封狼居胥。
虽然在场的人都不是那些庸俗之辈,谁心里没有个凌云之志,谁不想为国建立功勋,能写进史书,流传于世。
但,刚才宋兴所说的,他们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
在他们看来,这海关什么的,就跟家里的古董什么的一样,家里出现问题了,就拿到典当行当一下,等情况好转了,再赎回来就是了。
有这个想法不是一个两个人是这样,而是整个社会上层都是这么想的。
打不过人家,就拿海关盐税什么的来顶事,财政困难了,也拿出来顶事。
当然了,也有明白人的,他们知道这些东西一旦被当破棉袄一样典当出去,那回收时,可就不是自己说的算了,得看人家眼色和你手中实力。
可是,就这些极为稀少的明白人,他们虽然知道事情的害处比利大,但他们还是义无返顾的将这些东西给典当出去,不为什么,就是为了能统治,为了统治而统治。
统治需要军队,军队需要枪炮弹药,枪炮弹药和士兵也需要钱来供养,所以,他们为了钱,什么都能干出来,毕竟军队就是他们立足的根基,这根基若是没了,自己这一场荣华富贵也就随着风,一吹就烟消云散。
虽说现在各地的大小统治者还没到那丧心病狂的程度,但这苗头已经有了,特别是现如今在北京城的那位即将登位掌权的准大总统先生已经着手让人去和各国银行开始交涉了。
想到这里,宋兴脑门前突然一亮,自己好像在无意间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