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
三月十日。
正是梅雨季节,这一整天都不见一丝阳光,阴冷潮湿的风吹着街道上赶路的行人,黑云压得人都喘不过气了,这老天爷好似厌恶了这人世间,要下来惩罚这物欲横流,纸醉金迷的人世间。申时刚过,天就黑了。
江都城中人影簇动,却不见丝毫混乱,整齐一致的脚步声来来回回,伴着铁器碰撞的声音。却是一队队的刀枪林立,铠甲鲜明的军队。这些士兵人人脸上透露着凝重,这么多人竟都静悄悄的,不发一言,静得可怕!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这么多军队的调动是怎么回事呢?是敌人兵临城下?还是要抓捕什么人?
江都宫北门的芳林门外的一处隐秘的小树林中,却有三个人影小心翼翼地望着城门的一众守卫。
杨倓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跟随皇爷爷杨广南下江都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里烽烟遍地,四处造反。皇帝陛下已经杀了好几批私自逃走的将军士兵,但仍然有人要逃。但是今天却没有人逃了,反而是一大批一大批的顶盔贯甲,持刀持枪的军队在调动。
没有旨意手谕,没有兵符。
兵变!
意识到这一点的燕王杨倓赶紧找朝中与自己关系密切的梁公萧钜及千牛宇文皛秘密赶往江都宫中上报皇帝。来到北城芳林门却见把守严密,恐怕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只好躲在一处隐秘的树林中商议计将安出。
“再晚只怕就来不及了!而且那些守卫不见得也反了。”杨倓咬咬牙便要走出树林。
“万一这些守卫也反了呢?咱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萧钜一把拉住杨倓,低声喝道。
“唉!再想想......再想想........”杨倓深呼吸一口气。
“从排水渠潜入宫吧!只能如此了。”宇文皛眼晶一亮。
“对啊,事不宜迟!”杨倓神色一定。
排水渠距离城门较远,刚好方便行动。水渠中流淌着各种污水,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臭味。但三人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片刻后,三人终于成功潜入宫城,走向了皇帝所在的成象殿。
宫内的侍卫统领之一监门直阁裴虔通率领一众侍卫守在殿外,看到杨倓三人的样子,吃惊道:“殿下为何这番模样?”
裴虔通是皇帝的老部下,跟随多年,杨倓对此倒是放心得很。
“孤有火急军情要面圣,相烦裴直阁带路。”杨倓道。
“陛下也发现不对劲了,殿下请!”裴虔通行了一个礼。
裴虔通却领三人去了西院的流珠堂。
“陛下不在成象殿么?”萧钜疑道。
“陛下发现出了事,已经移驾。三位进去稍后。”裴虔通抱拳道。
三人便不疑有他。
“有劳!”杨倓一点头,也没有起疑,便与二人进入流珠堂。
许久......
“怎么还不来?”宇文皛急道,说罢,便要出去查看。
“将军不能离开此地!”一众侍卫横刀拦住。
“什么?你们胆敢......”宇文皛喝到,刚要拔刀,却被赶来的萧钜按住。
“我们知道,诸位也是公务在身,身不由己。”萧钜笑道。
“多谢大人体谅。”为首一看守侍卫说道。
萧钜拉着一脸不忿的宇文晶进了屋子。
“萧公!”宇文皛看着萧钜。
“我们中计了!”萧钜阴着脸。
“连裴虔通也叛变了?”杨倓站起来瞪大眼睛。那可是跟随了皇爷爷二十多年的老部下啊。
三人都沉默了,如果连皇帝的贴身侍卫都叛变了的话,那么事情已经严重到连皇帝也控制不了了。而自己又自投罗网,只有束手待毙了吗?
“殿下,宇文兄,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萧钜伸手道。
“你想干什么!”宇文皛怒道。
“反正我们活不长了,这些身外之物留之何用?倒不如换顿饱餐,总比做个饿死鬼要好些。”萧钜双眼放光。
“你......我真他妈佩服死你了,这时候还有这心情!”宇文皛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只好将身上仅剩的八两银子交予萧钜。
“真的无力回天了么......”杨倓快要绝望了。但还是把身上一块随身玉佩,一条金链子摘下。
萧钜再次走出门,走到一众侍卫面前,把手里的财物交给为首的侍卫:“相烦将军为我们寻些食物来充饥吧,即使死也得做个饱死鬼呀,其余的就当辛苦诸位了。反正这些身外之物对我们已经没什么用了......”
为首那侍卫掂了掂手中的财物,分量不轻啊,足够弟兄们吃喝玩乐好一阵子了。嘴角一笑,冲着众侍卫使了使眼色,便有一人出列去寻食物。
萧钜千恩万谢之后回了屋子。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一宫女提着一个食盒来到流珠堂,穿过众侍卫进了屋子。
宫女一进屋子,萧钜笑眯眯的接过食盒放在桌上,口中谢道:“辛苦你啦......”
话音未落,便以极快的手速捂住这宫女的嘴,同时宇文皛把早以备好藏在身后的横刀驾在这可怜的宫女脖子上。
“想活命就听我的,不要出声!”萧钜附耳悄声说道。
宫女早已吓得花容失色,颤抖的点点头。
“我们也是为了活命,辜负你一番心意了,希望姑娘原谅!”杨倓面有愧色。
“听好,先把衣服脱了......”萧钜接着道。
“啊......你们......”宫女吃了一惊。
宇文晶横刀一紧,宫女只好从命,虽然屈辱,不情愿,但不听行么?人家那刀晃啊晃的,不过心里那个滋味啊,卷入这场政变不说,还要被人看光光,呜呜...好命苦啊!
啧啧...皇上还真是够混蛋的,宫里连个普通宫女都这么漂亮,这身段......宇文皛看着一丝不挂的宫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杨倓这时也将一身华丽的衣服脱下了,只留了一条裤子。
宫女看着俊美的燕王陛下,同样也是光溜溜的,心神也有些荡漾,皇长孙燕王殿下这时要临幸自己么?这是多少宫中的姐妹梦寐以求的啊,今天居然让自己遇上了,不过之后怕是凶多吉少了,这该哭还是该笑啊,这该死的的老天爷...不过,死前能得燕王殿下临幸,此生不虚了。但是......
“把殿下的衣服穿上,再把头发盘起来。”萧钜面无表情。
“额?”宫女愣了一下,方才明白,原来是要自己假扮燕王殿下,而殿下则要扮成自己逃出去。想到这儿不禁有些失望,看来老天爷不但该死,简直该杀千刀。现在宫中人人都知道这些禁军骁果要谋反,但皇上也不知是吃错了药还是脑子出问题了,竟然听之任之,照样纸醉金迷,沉迷酒色。前些日子有个宫中的姐妹向皇上告发骁果密谋造反,哪知这糊涂皇帝居然说一个宫女不该管这些事,竟下令处死了她。
失望之余的宫女只好将燕王杨倓那一身行头穿戴起来,还盘起头发戴上了王冠。嗯...不过衣服怎么这么湿呢,而且还有股怪味......但这些问题她也没敢问。现在是人为刀徂,我为鱼肉,只能是人家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
一番打扮后,还真有些像模像样。
而杨倓也穿戴起了这宫女脱下的一身宫女装,杨倓本就长得俊美,而且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身子也没长结实。打扮起女人来到也惟妙惟肖,将头发散开梳好,更是像女人。为了不被人看出来,还特意找了块布把腰缠住,显得腰肢纤细一些。杨倓从小哪里这样打扮过,别说是从小生在帝王家的杨倓,就是寻常男子,谁没事去扮女人?变态啊?顿时脸都有些发红。
宇文皛似乎还嫌不够,在食盒里找了两个馒头塞到杨倓怀里,又再宫女脸上刮了些胭脂抹在杨倓脸上,才满意收手。
这下子杨倓面若桃花,身姿妖娆,简直就是个沉鱼落雁的小美女啊。别说晚上灯火暗淡,就是白天也没人能看得出来这竟是个男人扮的!
“殿下还真是......”萧钜看的眼睛都直了。
连这宫女也不禁看得痴了,有没有搞错?这都可以!?
这下杨倓脸更是红了,在暗淡的灯火下,那仿佛娇羞的模样,万分惹人怜爱。萧钜和宇文晶猛一摇头,止住脑中这股绮念,定了定神。
“行动吧,殿下,臣等只能帮这里了!”萧钜正色道。
“殿下保重,万事小心!”宇文皛神色充满悲壮。
二人均与杨倓私下感情甚好,此刻有种风萧兮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你们确定他们不会杀你们?”杨倓仍有些不放心。
“他们要的除的是皇室子弟,杀我们这些人不但一点好处都没,而且还会得罪我们背后的势力。放心吧,我们不是杨家人,不会有事的。”萧钜笑道。使这悲壮的气氛缓了缓。
“燕王殿下,奴婢今日为殿下舍身,但愿殿下逃出之后莫要忘了奴婢,奴婢名曰木雁秋。”宫女不禁为这气氛所感,也认了命,含泪道。
“木姑娘,不管杨倓能否逃出去,我都会铭记于心,致死不忘。”
杨倓说罢走出几步回头躬身长拜:“若非我身负重命,定要与你们同生共死,三位大恩,我杨家没齿难忘!”
“事不宜迟,殿下快走吧!”萧钜,宇文皛含泪催到。
杨倓立即起身提起食盒,低着头,目中含泪,轻轻地走出流珠堂。
这短短的几步竟是如此遥远,如此艰难,提心吊胆。
“站住。”侍卫首领突然到。
杨倓一惊,被发现了么?
“他们都吃完了?”
“嗯.....”杨倓细弱蚊哼地嗯了一声。看来是没发现。
“有没有什么异常?”
杨倓摇摇头。
“嗯,去吧。”
杨倓闻此言,如闻大赦,压着心情不急不缓地离开此惊险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