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莫名其妙地穿越过来后,南蕾每天入睡前都幻想着,自己第二天起床就发现又回到了家中的小床上,睁开眼就看见阳光洒进窗台。但,现实却是,她每天醒来,眼前都是一片黑暗,耳畔也只有芸香小丫头絮絮叨叨的声音。南蕾终于还是认命了,她恐怕要在这本坑爹的小说中度过余生了。
刚醒来时,她一时摸不清楚这朝代人的说话风格,开口几句白话,惹得服侍她的芸香小丫头疑惑不已,连连追问娘娘说的词是什么意思,还一度认为娘娘摔坏了脑袋,丢了魂,哭着要报告相府大公子给娘娘找个叫魂的巫医看看,被南蕾好一通安抚才作罢。南蕾从此也注意起自己语言用词,尽力靠近这里的语言环境,不要太违和,渐渐地也适应了。
甚至连看不见东西的眼睛也习惯了许多,经过多次摸索,南蕾已经大致熟悉了宣妃居室内的布局,没有芸香在侧也能简单做些事情。比如现在,芸香去御膳房领膳食了,她便也能依靠自己,摸摸索索地在屋内活动。
按理来说,贵为妃位,宣妃怎么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小丫头服侍,可谁让宣妃得罪了这部小说的女主阮问心,被她算计失势,一夕间,被连降数级并夺了封号,从高高在上、人人艳羡的宣妃,变成了一个戴罪之身的南才人,这还是因着皇帝忌讳相府实力还在,不敢做得太过分,若是依皇帝的本意,借着一个妒忌成性、谋害皇嗣的罪名把宣妃位份一撸到底、打入冷宫也不为过。
所以现在,宣妃居住的常曦殿里除了芸香就再没有其他人侍候在侧了。皇帝撤了所有的仆众,令她独居殿内痛思己过,案件查明之前不得出入。因她双目不能视物,起居不便,才留下一个芸香照顾。如今,殿外有侍卫把守,除了每日请膳的芸香,谁也出不得、进不得。偌大的一座宫殿,曾经有多么辉煌,如今就有多么寥落。
“娘娘!”芸香的惊呼声传来:“您怎么起来了。您想要什么,等奴婢回来再拿也不迟呀。如今您行动不便,若是伤到了可如何是好。”
领膳回来的芸香放下食盒,走过来小心扶住南蕾。
听芸香回来了,南蕾问道:“芸香,哥哥那边可有回讯?”
芸香扶南蕾入座,答道:“大公子来讯了,说如今皇宫守备盘查森严了许多。要送新人入宫怕是不成,但大公子有一亲随,此人故交之女如今在宫内的尚食局当值,此女医术极为精湛。大公子已经命人为您联系了,定了这个月十五,子时一刻,自西角门入,为娘娘医眼睛。”
“好。哥哥果然周全。”南蕾颔首,她这哥哥好歹还是个中用的:“可知那人是谁?”
芸香答道:“尚食局司药下正八品典药御侍,方谷月。”
“竟然是她?”南蕾诧异。
这个人物在小说中出场本该在后期。那时宣妃早已死去,阮问心也已登上妃位。但当时的情形于阮问心并不利,除她之外,另有三妃,且三妃均有所出,都是男孩。论出身,阮问心是一个也及不上的。为了巩固地位,也为了将自己的儿子推上帝位,阮问心与三妃斗得不可开交,她急需一位助力,此时,方谷月出场了。
方谷月此人,生长于医药世家,自小敏而好学,成年后就凭借一身医术遴选入宫做女官。但她入宫后,一无身家背景,二无人引荐提拔,以至入尚食局十余年,年华渐渐老去,也只升到个八品典药御侍。
而阮问心的儿子五皇子,正是她宫内女官生涯的一大转机。
阮问心所出的五皇子祁靖文,因一次意外跌入湖中,感染了伤寒,缠绵病榻半年多,入冬后更是病入膏肓之状。皇子病中需女官服侍用药,众女官知道皇上爱重五皇子,眼看五皇子不行了,怕被迁怒,私下互相推诿,谁都不愿意继续当职,怕当了五皇子早夭的这个冤大头。方谷月就在此时被推出来挡箭。谁知方谷月观五皇子面色病症,觉得还有救,又觉得太医开的方子太温和,不能发挥药效,她仗着医术高明,大胆改了太医给的药方子。几剂药下来,竟将五皇子从死亡边缘给拉了回来。后来,她的行为被告发,可她救治五皇子有功,皇帝不仅没有责怪,反提她做了司药御侍。
阮问心见她医术过人又性情内敛、行事大胆果敢。正是自己急需的人才,于是想了几个法子施恩于她,把她笼络住,成为了自己夺嫡大戏中不可多得的一份助力。
南蕾不禁心下暗喜,这样关键的一个人物,竟然被她先遇上了,既然如此,她可绝不会让这么个人才再回到女主手心里去,最好为己所用。
“娘娘认得她?”芸香诧异。
南蕾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含糊解释道:“偶然听说过罢了,听说医术高明。”
“医术高明怎的还是个八品的典药御侍。”芸香有些不以为意。
南蕾摇头:“不可妄言。大哥选的人自然是顶好的。”
听闻此言,芸香依言颔首道:“想来能给相府选中,也定有过人之处。”
南蕾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宣妃这眼睛伤得重不重,若真的治不好,接下来的日子可以预见有多凶险。
看得出南蕾的担忧,芸香开口安抚,信誓旦旦道:“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南蕾浅笑:“那就借你这小丫头吉言。”
两人正聊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殿门外有什么人在吵嚷。
宣妃自获罪以来,一直门庭冷落,如今竟还有人上门?南蕾很好奇门外是何人,于是吩咐道:“芸香,去瞧瞧,外面何事吵嚷。”
芸香依言起身,过了半盏茶功夫,外面人声渐息。
芸香推门进来,南蕾听见她将什么东西放在桌上,于是问道:“拿了什么回来?”
“是一些吃食。”芸香道:“先前住咱们殿里的赵美人,命丫头送了些吃食过来,说是怕您膳食清苦,献上一点酱料小吃,聊表心意。守宫侍卫不让进来,我就接了过来。这赵美人倒有些良心,不像那些个趋炎附势的,早去巴结阮问心了。”
“是她?”南蕾一听是赵美人,就完全明白过来了。
怎么会有人在这时候还敢来她殿里走动,这么做是摆明了和正得势的阮问心对着干。可这赵美人却不同。赵美人原名赵淑兰,是一个小小从六品少府监监丞的女儿,入宫时品级极低,仅仅是个宝林。宝林没有自己的宫室,只赐住在高阶宫妃的偏殿里,平时还要侍奉主殿宫妃。而这个赵淑兰就被赐住在了宣妃的常曦殿里。宣妃性格宽厚,因家事显赫,在宫中又受宠,没沾过什么蝇营狗苟之事,所以一点防人之心也无,待这个赵淑兰一直极好。两人表面看起来是相安无事的,赵淑兰还因着宣妃受宠,也得了面圣的机会,沾了些雨露,后来为皇帝生了个公主,晋升了美人。
赵淑兰本该要感恩戴德的,可她日日见皇帝过她门不入,与宣妃在她眼皮子底下相偕恩爱,她还要随驾侍候在侧,心中早生了扭曲的恨意。而女主阮问心的入宫,却让她舒心了不少,因着阮问心乃一届舞姬,甫入宫时,只是个采女,身份地位更在她之下,每次见她都要恭敬行礼,她自然心中畅快。
所以,当赵淑兰见阮问心与宣妃有嫌隙,而阮问心又正当宠时,就私下里和阮问心结了盟。阮问心能如此顺利地陷害宣妃至失势,她没少从中出力。既如此,她送来的东西,怕是有古怪。
“芸香,打开瞧瞧都是些什么?”
芸香依言打开了盒子,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开口的语调略显惊异:“娘娘,这赵美人竟然如此慷慨。她拿来的都是些海中珍馐,怕价值不低呢。”
“海中珍馐?”南蕾略一思索便反应过来,是海鲜。
“对啊,娘娘。”芸香清点了一下,道:“有一瓮鲒酱、几包鰕鳝和江瑶柱。看样子还都是海民上贡的贡品。应是皇上年节时赐给她的那些,都给咱们殿里送过来了。”
“哼。”南蕾不仅没有惊喜,反而冷道:“为了对付我,她倒是煞费苦心了。”
芸香不解:“娘娘,您是说这吃食有问题?可凡是吃食入门前侍卫都要验过的。”
南蕾解释道:“她有几个胆子?敢明目张胆动手脚。不过是欺我大祁地处内陆,众人皆不了解这些海中珍馐罢了。我的眼睛如今受着伤,海中珍馐乃发物,若是日日佐以这些吃食,伤口怕是要久不愈合了。”
“这赵淑兰竟如此歹毒!她是盼着娘娘目不能视啊!”芸香不愤:“她在咱们殿中时,娘娘可待她不薄。娘娘不方便时,还劝过皇上去她那儿歇息,若不是如此,以她的样貌出身,近皇上身都难,哪能受得了宠幸、又怎会得个小公主,还晋位美人!”
“怕她是不以为恩,反以为耻。”南蕾记得书中这个赵美人表面对宣妃恭顺,私底下却没少构陷宣妃,宣妃的身死都与她有着莫大关系。把别人的好心当作侮辱,恩将仇报。这个女人她一定要替宣妃收拾掉。她没有宣妃那么宽厚的性子,也更惜命。她的准则是,以自己为先,在这样吃人的皇宫里,她先得尽一切手段除去阻挡自己活命的所有障碍。
芸香气愤道:“这样小人心性!娘娘当初真是错看了她。”
南蕾冷笑:“别忙。你且看着,欠我的,我让她一一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