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飞鱼

冬，开封府中。

张叔夜面容有些憔悴，一袭宽袖长衫戴着幞头在议事厅中来回踱步，道：“……也好也好！两案合一来办，兴许之间或有牵连。”

吴迪道：“府尹大人，我们来细细理会一番，谁会刺杀陛下？即便当初还是端王，谁会行刺？行刺者要么是嫉恨复仇，要么是争夺皇位，别无其他，即便是劫财，抑或谋逆造反也轮不到亲王身上。

之前我们莫须有的推测蔡王的嫌疑大，是以安插眼线在王府中，可这么久了没有丝毫线索露出，这有些反常，家底里安插了人都发现不了一丁点蛛丝马迹？！那么还有谁敢行刺陛下？众人皆知，当初有资格争皇选的无非是蔡王和端王，如果蔡王似摆脱了嫌疑，那么行刺绝不是为争皇位，唯有复仇。

而陛下还是亲王时得罪过谁？眼下能掌握的线索便是玲珑山遇劫，劫持陛下的正是一枝梅，而一枝梅和陛下有情分，陛下也安然无恙地出了山，那么，有一个人物我们便长期忽略了……”

“陈王，你是说陈王，当时的申王。”张叔夜一直在思索，道，“可陈王佖是和陛下一起被一枝梅劫持的啊！……况且陈王有眼疾，也不是皇选争夺者。”

吴迪点点头，取茶而啜，道：“说得没错。可是陈王在当初被劫持后表现的不显山不露水，伴随陛下和一枝梅整日游山玩水，这里的情形么……陈王最清楚不过，我不敢妄加揣测，只是有句话叫‘灯下黑’，惟其如此，陈王至少和陛下为同患难之人，我们不可不理不问，指不定陈王能提供些线索呢！”

张叔夜来回思谋，一枝梅是绿林中人，被江湖仇杀亦不为过，仅此一点怀疑不到陈王头上，可一枝梅是死在玲珑山的，这似乎又含沙射影的与皇上和陈王被劫持有瓜葛，江湖仇人谁会找到玲珑山刺杀一枝梅？一枝梅的死会不会和皇上有干系？那么陈王在其中扮演了甚么角色……

“府尹大人，眼下朱仝雷横和智深和尚化作游侠去刺探大名府天魁门了，是因为智深和尚怀疑是秃鹰夜袭少林寺，而留下的腰牌上有个‘天’字！而当初朱仝雷横和那名刺客比武时已知对方使得是少林功夫，因此怀疑刺客极可能正是秃鹰。

我在想，即便如此也不能肯定秃鹰逃到了天魁门。一枝梅遇害后留下了天魁门的罪证，秃鹰夜袭白衣殿也留下了天魁门的罪证，这岂不蹊跷？会不会有人故意嫁祸于天魁门呢？……

也不能说明秃鹰是蔡王似的人，当初我们怀疑秃鹰是章衙内的人，再往上是章惇，再往上是蔡王，蔡王正是章惇所推崇的皇选，是以秃鹰攀附上蔡王的可能最大……也许正因此，才使得我们深陷误区之中。林家镖局掌门亲赴天魁门见到宋江，对方绝不承认杀了一枝梅，或许真不是呢！我们真应该换个思路。这两件案子都和陛下有牵连，所以么，两案合一办最好，我们应当去会会陈王。”

“好。”张叔夜道，“元宵佳节，我作为开封府尹，你是御前行走，跟着我，再带上陛下身边的太监，以奉皇命去各王府拜贺为由，从中查访。”复一叹，道：“这件案子久拖不决，我已两次上奏请辞，陛下不准，对我剀切规劝，反令我赧颜惶惧啊。”

吴迪点点头，思谋许久，时而双眼闪烁光芒，像在苦苦冥想着一件事。张叔夜见他只管愣神，打断道：“你在想甚么？”

“哦……”吴迪猛然醒悟，收了心神，道：“张大人，有没有想过，陛下遇刺案还有一枝梅被杀案，之所以官府久久无从查证是因为我们在明处，而作案者在暗处么？而且这里牵扯江湖绿林间的恩怨，刺客抑或是江湖中人……”

“嗯。正是如此。”张叔夜有悟吴迪的意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所以……我在想，为何官府不能成立一个隐秘的组织？类似于，这个这个嘛，嗯……”吴迪想的是明朝时期的锦衣卫，特务机构，不管在这个世界的任何犄角旮旯，上至官场下至江湖市井，甚至敌国阵营，都有锦衣卫的影子。有些事情是需要特务机构特办的，而且无论从古至今，历朝历代总有一个特殊机构在从事特殊任务。

可眼下是宋朝，吴迪不愿提及“锦衣卫”这个名称，现在唐突提出，往后历史怎么写？宋朝就有锦衣卫了？荒唐！

即便自己是穿越而来的现代人，也不可违背历史逆乱。

吴迪前思后想，道：“……官府成立一个特殊机构，召集些江湖、市井间的奇能异士，武功高超者暗中为朝廷办差，而又不在朝廷编制之列，这些人才是真正侦案缉凶的高手，消息灵通，行动也快。”

“好！”张叔夜听得血脉喷张，他也知道官府的差役办差的惰性，更主要的确实是官府的人都在明处，不便从暗中查案，而往往很多案件的蛛丝马迹，或露出的口风多在市井江湖之间，所以不得已才令朱仝雷横扮作游侠去民间查访。

张叔夜道：“而且这个机构要极其保密，即便是朝廷官府中也要绝对保密，做到‘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才能派上大用场。”

“是。”吴迪道，“而且这个机构的人都要秘密的拿朝廷的高俸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我看这个机构只能由皇上知悉，你、我二人知晓。”

张叔夜摇摇头，道：“不可不可，你想想，这个机构总要招募人吧，人多了难免泄密，哪可能密不透风呢？”

吴迪“嗯”了一声道：“这倒无妨。即便有人泄密了消息，朝廷概不承认则可，这机构里的人并无官职腰牌的，谁又相信这个隐秘的机构是真是假？他的身份谁能证明呢？只消一个合适身份的人秘密带领则可，每一个人独立办差，且只需要知道他上层的联络者即可，最高的领头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张叔夜冥想有顷，不禁莞尔，道：“依本官看，这个领头人唯有君最适合。”

吴迪“啊？”了一声，痴痴地看着张叔夜。他的思路确实只在这个机构的建立上，并没想着自己来担任这个特务头子，听张叔夜这么一说，不禁一怔，道：“我？啊？合适么？”

“再适合不过，”张叔夜道，“你在朝中并无确切官职，只是个‘御前行走’的虚名罢了，你又是皇上身边的人，只对皇上负责，更可贵的是……你只是寿张县的商贾，并无科举官场底子，可谓查无踪迹，你来组建这个机构再合适不过。”

吴迪想想张叔夜的话也不无道理，轻轻颔首道：“此事还需奏明陛下，这些人的俸从何处出？人数多寡，如何招募，彼此之间的联络还需往细里想……这个机构的名称么，就叫……”吴迪冥思苦想，“锦衣卫”的称号是叫不成了，但明朝锦衣卫都穿着飞鱼服，想想道：“名称就叫‘飞鱼’如何？”

张叔夜品味着，轻轻颔首道：“好，隐匿于大江大浪中，秘而不宣的‘飞鱼’……招募来源嘛……奇能异士大多在江湖中隐匿，还有去监牢里搜罗去……”

吴迪闻听憬然欣喜，打了个响指，说道：“就这么定了。”

……

金凤楼虽说是青楼，可宋朝的青楼并不单纯是狎妓之用，这里还是歌舞升平、吟诗弄墨所在，曾令多少文人骚客来来往往，无疑是朋友间酬酢往来的好去处。

这日，吴迪宴邀赵明诚来金凤楼小酌。二人许久不见，好友相逢三碗酒，越聊越畅性。赵明诚看看小轩窗外的景致。冬季的汴京自有独到滋味，即便是雪化之时，繁闹的街井间依然人头攒动。

地上都是一道道的雪痕，下雪不冷化雪冷，人们有说有笑行走间，不时的哈着冻僵了的手。各处房檐上都还有白萌萌的积雪，随着冷风吹拂起来尽情舞动。道路两旁的酒肆茶坊中升起热腾腾的蒸汽，透过袅袅几缕热浪看着其中景物都似颤颤虚影在晃动。

几处酒楼远远传来伙计吆喝叫卖声：“清香合口的烧鸡喽……”

“黄河鲤鱼，黄河鲤鱼来瞧瞧看看喽……”

“莲汤肉片，莲汤肉片热腾腾来一碗喽……”

吴迪随着赵明诚的眼神也往外看看，回头一笑，对身旁的李师师道：“妹子如今出脱得更美艳了，和往年比不啻云泥之别。上回和陛下来没功夫多唠几句，如今可过得满意？”

李师师披着桃红的褙子，上边镶纹金凤云丝，内衬葱绿的抹胸，发髻间金珠玉钿，摇首时灿灿辉煌。柳叶眉形娇翘含晕，闪闪媚目悠自传情，尖尖白皙的面颊瑕斑不见，挥袖举止时芬芳扑鼻，饶是吴迪义妹，攀谈时也令自己遐飞心猿不能自持。

李师师扬眉浅笑，道：“仰仗哥哥关心，如今一切都好了，只是紧念哥哥和燕青兄长，师师自有今日都是哥哥的恩与，妹妹没齿难忘。要说这里是京城呢，别有幽坊小巷，燕馆歌楼，举之万数，都是粉胸半掩疑晴雪，胸前瑞雪灯斜照。

那边的苏纤玉还常常不饶人，过来几次与妹妹攀谈，言语间颇有警语，还好有陛下护着，师师还自在些……”

又向吴迪凑近些，香扑扑地说道：“虽说师师生在青楼，可也不忘‘恩德’二字，已托人给杭州那边院里捎去银子，也算报答了妈妈养育恩情，还有，妹妹还是哥哥的那个王兰儿，当初与哥哥义结金兰之时，许下的誓言妹妹谨从。”

吴迪长吁一口清气，心想，“哇塞——！这说话的档次都今非昔比了，当初王兰儿还是处子，如今被赵佶开导的文艺绵绵的……”收摄心神，道：“呵呵，啊呵呵！好、好、这个……好妹子，哥哥没看错人。”再偏脸一看，赵明诚痴痴地望着李师师只管一口一口的咽唾沫，吴迪咳了一声，道：“赵兄！令尊近来可好？”

“啊？啊！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