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方才的官道，如今这条小道，行走的多是奔赴鼓山的江湖人士，譬如刘音陈平他们，是以显得人马稀疏了些。
若是沿着方才的方向直行，则是所有官道的汇集处，天下中心——大兴。虽然如今朝堂对江湖的管制与束缚都算不得严苛，但江湖中人对那方庙堂的畏惧，远在前朝之前，就已经根深蒂固了。而如今的大兴，更是如此，谁知道皇城里扔个板砖会砸出哪个宗师。
依据韦微微所言，鼓山这个消息几乎一旬之内便传遍了大周四境，哪怕海外都有所耳闻，这等情形，不说有意放纵，谁信。不过哪怕如此，奈何雍州是天下中心，大周国境浩瀚，偏远之地的宗门，门内若是没有宗师在，未必及得上这场盛事。
“你们没有骑马吗？”消除敌意后，姑娘们一下子就发现石后再无一物。
刘音与小无慧完全是靠着自己在赶路，难怪会陷入这般境地。要知道，哪怕是宗师，都无法做到完全辟谷，餐风饮露，服气辟谷，对于这世间绝大部分人而言，只是神话。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刘音的实力，必在四境往上。
不过境界归境界，真的计较起实力的话陈平对自己这一行人还是很有信心的，镇国大宗四个字可是闪闪发亮。
四境练炁，借气而行。一到四境，修者脚程教汗血宝马还略胜一筹，虽然耐力上有所不及，但数百里之内，却是毫无问题。
故而远程赶路，哪怕是一流高手，也是希望有匹上等宝马。像那宗室之中，是是龙马随身，几座圣宗，亦有异兽在侧。
不过这些神物终究是可望不可得，难能一见的存在，寻常人哪能得见。
而像刘音这般，于路程中有事急行，方才不见马匹。四境练炁，放在江湖中能称得上二流高手了，千里奔袭不在话下。虽天下浩大，江湖浪涌，二流已能有个名号了。
刘音摇摇头：“为了尽快赶路，安置在前一个驿站了。”面对一众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刘音的面色明显好了不少，与方才面对楚歌的不言不语截然不同。陈平倒是见多了楚歌被师妹们所仰慕的目光，顿觉新鲜。
诸女咂舌，此处距上一个驿站可是不短的一段距离。
前朝之时天下间驿站相间五十里，后天下纷乱，多有荒废。大周初统，便定下要道五十里一驿，百里一馆，以供下层消息传递。天下何其之大，耗费钱银无数，方才在雍州及周围数州铺开。不过也仅在要道，小路自然是没有的，如今他们已经行的甚远了。
“想必你也是去往鼓山，不妨与我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陈平舔着脸拉近关系，虽然他境界不高，眼力却不低。这刘音不是奸恶之人，修行又在众人之上。既然已经知道路上未必平稳，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我们一行人尚能匀出一匹马来。”
虽然陈平心下觉得同行是合则两利的事情，但是对方却不觉得。
刘音直接拒绝道：“不必了，有事在身，不能缓行。多谢诸位，一餐之恩，日后再报。”说罢便转身提起小无慧，就欲离开。
韦微微平日里巴不得陈平吃瘪，却见不得他被别人甩脸色：“你不顾念自己，难道不管小和尚吗，他才多大，这般赶路要受多少苦！”师姐妹们也同声说到：“是啊，如今距鼓山仅有几日路程，你带人前行不见得比我们快上多少。”
不得不说，小光头的人气可真高。
这边女子们唧唧喳喳，手边小无慧正舔着糖葫芦，不忘回给师姑一个甜甜的笑。
刘音一顿，这个小拖油瓶！
戍时，一行人已经离鼓山不远了，为防差池，还是决定搭上帐篷，夜间不再赶路。
“姐姐们有帐篷，好厉害啊。”小无慧糯糯的声音在帐篷中响起。
刘音他们两人最后还是选择与陈平一众同行。
陈平这位世子还真不是假的，行囊里亦备有行军帐篷可用，倒是避免了诸人风餐露宿，虽然没有多舒适，总比直接在野外好。
诸人在其间围成一圈，中间是一枚火玉，映出暖暖火光。
百座火山中都未必能出现一次的火玉，是绝大部分修者梦寐以求的宝物，谓之：但求地火锻元神。这火玉的气息可是辅助修行的良药，一流高手都有可能拉下面子动手来抢的东西，而陈平取出来只为暖身。
“奢侈！”韦微微不忿。她已然是大族嫡传，手中都没有火玉这般的修行圣品。
陈平不以为意，国公府在大周决计算不上底蕴深厚，若只计较底蕴，或许在八柱国中是倒数。只是陈国公府人员稀少，但凡不是压箱底的物件，取来用了才是正途。更何况，周围这些位大宗弟子，哪个宝贝少了。
“物尽其用罢了，何需等到修为深厚才用。”对着火玉，哪怕诸人距一流惊神境界还有遥远一段路，仍能感受到真气的活跃，调气运息事半功倍。
借着火玉的气息，众人纷纷盘膝坐下。
对修行人而言，入定是比睡眠更好的休息方式，打坐运气虽不如前者，亦能养精蓄意。
与天地争，与光阴争，这，便是修行。
只是小无慧的定力明显不足，每每盘膝半个时辰，便会动来动去，东瞧西望，不得消停。
“呼吸吐纳，周天运转。”刘音弹了下小光头，这可是她新发现的乐趣。
“可是我...我坐着坐着就觉得像有羽毛在挠我痒痒。”无慧一脸无辜。“师姑，你们打坐不会这样吗？”
刘音面无表情，扫了小无慧一眼，说谎不要挑太容易被拆穿的好么。
只一眼，小无慧便觉得自己的小心思都被这位师姑看穿了。
“小僧...小僧呆不住嘛。”小无慧小嘴一扁，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刘音可不会同情这小家伙，修行是苦还是乐，这所有情感，都是要从自己心上迸发的。
倒是陈平有些许感触，他幼年时也是皮得很，哪里能呆得住。修行在年幼的孩童心中，乐趣远远比不上一块糖。哪怕是如今的他，修行也绝不是只为修行。
所谓修行，不过在自己身上下功夫罢了。
陈平犹记得母亲对自己说这句话时笑眯眯的神情。他正为修行着恼的时候，母亲告诉他，修行不仅仅是修为，还有修心，觉性。
“平儿，人间辽阔，岁月悠长，宙宇之间皆是修行地，不必太计较每日的功课。食一餐，道一言，也是修行。但修行从来就只是为了让自己能看得到更远的风景和更好的自己，若是慢了些许，有些风光或许就错过了。”
陈平招招手：“小无慧，来。”
陈平抱着小无慧盘坐在地上，捏了捏他的小脸庞：“小光头，前些天饿肚子了？”
小无慧点点头，对于他这个年纪，饥饿是很难挨的事情。旁边坐着的刘音神色有些不自然，她确实没有照顾好这个师侄，虽然主要的锅肯定要他那个不负责任的师父开背，不过她也没做好。
“人们最初的修行啊，就是为了不饿肚子。”陈平摸摸无慧的小光头，发现手感真不错。
“很久以前，在西方啊，有一个王子。看到国民们饿着肚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各国战乱不止。虽然他有华丽的宫殿，却没法安心居住。在叩问内心之后，王子舍弃了王位，出家修行。”
“啊，是佛祖！”小光头小手合什，对于佛祖出家的故事，他很早就听过。
“是的，王子刚出家时，去到跋伽山的苦行林里，在河边静坐思维，实行苦行。经过六年，仍没有获得所期望的结果。他就明白了，绝食和苦行并不能通向觉悟。”
“那要怎么办啊？”小无慧问出了心头的疑问。
“破迷开悟，离苦得乐。”
“不懂。”小无慧老实地摇摇头。
“懂了你的修行就到了。”陈平说道，“佛祖发现，要帮助他人脱离苦难，首先也破除他们心头的迷雾。而修行，就是破开别人心头迷雾的最好方法。修行就是得乐的过程，这个过程本身就可以是快乐的。而呼吸吐纳是修行的第一步，它是修行者和世界的初交流。你想想，如果你感觉到自己和世界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在聊天，在沟通，你会不会觉得快乐。”
“应该...会吧。”小无慧咬着手指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
“你再去试一试打坐入定，放松自己，试着和天地聊聊天吧。”
指望小和尚立马开窍可不容易，但是一点点诱导他走在修行的道路上，自然会感受到其中的滋味。
小无慧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闭上眼睛。
陈平这一番话，不仅是安抚了小和尚，其余人也若有所得，哪怕早早过了一境，仍有所悟。
还不待众人说些什么，天空隐有雷声轰鸣：“拓拔震，你走不掉！”
风雷大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