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婆婆整理着自己的思绪，陷入了沉思。
过往那再也不愿意想起的一幕幕，就像一部旋律，一汪清水，缓缓地趟过脑海。
数息之后她终于开口道：“那是很多年前，你父亲那时候意气风发，天赋异禀，是族内数万年难得出现一例的修行怪才，都不能用天才来形容。”
“大家暗地里都叫他怪才，因为大家觉得他都不应该称之为天才，他的天赋实在是远远地超过了那些所谓的天才。”
“若干年以后，他的修炼境界顺理成章地达到了族中年轻一辈中最强，远远将所有同期的天才甩在后面，不仅在族内，就算是在整个巴山帝国，同时期的年轻一代中他都算是出类拨萃的，俊杰中的翘楚。”
在他人看来老人年事已高回忆起事情来，尤其是年代比较久远的事更为艰难，所以她再次陷入了沉思。
看似在努力地回忆，实则是稳定情绪，她怕自己忍不住恸哭，所以她需要停顿。
良久之后她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后来再过若干年，他就成为了族中核心力量中实力最为强大的那个人，同样是最为耀眼，但是不管他的修为境界达到如何恐怖的境地，他始终不忘初心，还是那个心胸宽广，豪爽仁义的他，这一点是我最感到欣慰的，比他的天赋和实力更让我感到骄傲。”
“可是再过一段时间，很快他就遭到某些人的妒忌，也遭到其他势力的忌惮，来自于各方面的危险悄悄降临的时候他却不以为然，他认为只要他做到对所有人坦诚相待，那么别人也会对他毫无保留自己的真心。”
“他不了解人心险恶，就好比他不懂那些他唾手可得的东西别人往往要付出比他多出好几倍甚至更多才能拥有一样的道理，但是后来的事情证明他错了。”
老人就此顿住。
“后来发生什么，祖母？”屈蒙急切地问道。
“后来的事，真的和“那人”有关吗，老夫人？”屈蒲河对于这一段往事也同样充满了好奇，因为对于当年的事他也同样知之甚少。
“不是他还能有谁。”
阳婆婆神色冷淡地说道：“族中秘境除了那几位老祖之外，剩下的有能力和资格进入的又能有几人，如果你仔细回想一下，剩下的有可能进入秘境的那几人，要么有要事缠身，要么和寒山私交甚笃，这一番排除，谁的嫌疑最大你不会想不出来吧？”
“当然大部分人可能会说，此事事关重大怎能凭空臆断，而且“那人”仅凭自己的实力断然是无法加害寒山。”
阳婆婆一字一顿，道：“但是所有人却忘了一件事，事发之前，那人曾瞒着族内长私自和“摄神骨”的拥有者有过会面。”
“这件事在当时虽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但确实有人目击过此事，只不过无奈亲眼见证此事的两人中却是有我另外一个儿子，所以在外人看来，这不足于成为重要的证据。”
屈蒲河震惊道：“老夫人您是说那人是利用了“摄神骨”在圣启至尊领悟意境的时候摄其神魂，才导致圣启至尊最后遭到反噬，重击了他。”
“世人皆知“摄神骨”的拥有者赢翰墨那可是赢氏古族的人，是我们的死敌啊，那人就是这样不择手段盗取权力的？”
“十恶不赦，十恶不赦啊，倘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我屈氏古族之大不幸啊！”
阳婆婆苦笑，道：“我知道，不拿出点真材实料出来，不光是你就算是其他所有人都不会相信我老太婆的一家之言。”
说罢老人怀中缓缓掏出一截闪烁着玉石般光泽但却布满着裂纹的断骨出来。
“嚯。”
当那一截断骨甫一出现时，屈蒲河眼中顿时绽放出异样的光芒，他从老人手中接过断骨，意念释放，从断骨裂纹间浸入断骨内部，只不过数息的时间额头竟然布满豆大的汗珠，脸色惨白，连连后退了数步。
“只不过是一截断骨，竟能对我的神识造成这么大的损耗，我想除了“摄神骨”之外普天之下怕是没有几样宝物能够如此霸烈了。”屈蒲河心有余悸地说道。
“老夫人的意思是说这就是圣启至尊遭人暗算后在当场查获的物事？”
阳婆婆愤怒地说道：“这是山儿死后不久，在清理他的遗物时在他的纳天镯内发现的，这件东西在他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拿出来过，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我想或许是出于大局考虑，他想把这个秘密永远地埋藏于心底，直到自己死去，他都是心系祖族，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引发内讧，削弱了本族的实力，唯恐其他势力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有机可乘。”
“可怜了我那一生坦荡的好儿子，一生为本族着想，临死都不肯道出事实的真相。”
屈蒲河眉头紧皱，道：“老夫人有此物，为何不早些拿出来，为圣启至尊讨一个公道?”
阳婆婆喟叹道：“单凭这一截断骨，那人又如何为承认自己陷害我儿的事实。”
“先前老夫人不是说有两人曾在事发前几日亲眼目击那人曾与赢翰墨私会过，除了您的另外一个儿子由于身份原因不便站出来作证，那也还有一人，加上此人和这截“摄神骨”断截人证物证俱在纵然他身份地位在如何超然，怕也是百口莫辩了吧！”屈蒲河说道。
“因为另外一人是屈憾天。”阳婆婆淡漠道。
“憾天兄吗……”
屈蒲河若有所思，数息之后眼含怒火重重地拍了一下旁边的桌案，只见木桌凹陷寸许，显现出了一只深深的掌印。
“我记得，多年以前，也就是圣启至尊出事前几天，撼天兄就离开族中了。”
“当时巴山帝国与斐腾帝国两国交情持续恶化，以至于最后不得不爆发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
“在巴山帝国上皇的施压下我们屈氏古族也派出了几名修行者，憾天兄貌似参与了那一场战争，两国势均力敌，在战场上谁也讨不到便宜，最后这场战争不了了之，而我们族中却损失了一名修行者，这个人就是憾天兄。”
“现在想来当时除了憾山兄，其余几人皆为“那人”的心腹，此事怕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憾天兄极有可能不是军部传回的口信那样是战死，要不然怎么其他人都安然无恙地回来，偏偏那么巧，唯独憾天兄有去无回。”
屈蒲河极为愤怒，这件事他记忆深刻，因为屈憾天与他乃是莫逆之交。
“是啊，这也就是我为何一直没办法为寒山主持公道的原因了。”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寒山带着怀有身孕的迎晴，也就是蒙儿他娘，和我这个老骨头远走巴山帝国，来到这夏威帝国安家。”
“这也是出于无奈，由于寒山遭到重创，修为滑落三境，再也无力与“那人”抗衡，再加上寒山他心慈仁义，无意与他争斗，也就只能离开祖族。”
屈蒲河微微点头，道：“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后来你们依靠着灵兽流火鹤和寒文兄偶有书信往来，一直到大概十来年前忽然没了音讯。”
这次寒文兄特地请我作为行走使者来这一趟寻你们来了，到了阳东郡后，圣启至尊的一位好友透露你们在云龟村，所以我就来了。”
“祖母，你是说我父亲遭人陷害，最后才来的夏威帝国，而且身体和修为都遭到重创，最后的死大概也是和那次重创不无关系吧！”
屈蒙满腔怒火，咬牙切齿地问道：“那害死我父亲的人是谁？他叫什么？是屈氏古族的人是吗？”
“哎！”
阳婆婆并没有直接回答屈蒙的问题，而是一声长叹：“蒙儿，祖母说过除非你成长为真正的超级强者，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修行者都要强的那种地步。”
“否则我不会告诉你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因为比真相更残酷的是现实的无奈，就算你知道那人是谁，你又能如何呢，以你现在的能力去送死吗？”
屈蒙眼神冷冽，神情悲戚，道：“那我母亲呢，她也死了吗？”
“至于发生在你母亲身上的事情，也是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疑惑。”
“这件事得从你父亲出事后开始说起。”
阳婆婆努力地回想着当时发生的那件怪异的事情，充满不解地说道：“你父亲遭人暗算后带着我们举家迁来夏威帝国，最后在阳东郡落脚。”
“虽然身负重伤落下隐疾，修为境界也连降三个大境界，但是他毕竟曾经的天之骄子，就算实力大不如前，但老虎无牙，余威犹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最终阳东郡的郡王见你父亲有些实力就接纳了我们一家，并给你父亲安排了一个闲职，虽然是闲职，但职位并不低，也还算过得去。”
“由于你父亲的伤势过于严重，终究还是撒手人寰，临死前嘱托你母亲带着我们离开阳东郡郡城阳东城，说是倘若继续留在那里必将有灾祸降临，必须寻一个僻静偏远的所在将你平安地抚养成人，虽然我们并不知道你父亲所说的灾祸来自于哪里，但是你母亲还是照做了。”
“那后来呢？”屈蒙问道。
“后来你母亲带着我们连夜从阳东城出发，往宁州这边而来。”
“途经一座大峡谷之时，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蓦然间黑云压顶，下起了鹅毛大雪，飘飘洒洒一片雪国风光，大雪足足下了半个时辰，你母亲好像预感到一股莫名的危险，所以让我带着你先行在前头赶路，说是随后就到，让我在穿过那片峡谷在前面的涂岩城等她前来会合。”
阳婆婆眼神里充满了迷茫，道：“像你母亲那种修为境界的强者能感知到我们所不能知晓在我们看来充满未知的事情，所以当时我只能一边祈祷着希望她能顺利地到达涂岩城，一边带着你匆忙赶到了涂岩城暂时歇歇脚。”
“哪曾想不但没有等到你母亲的到来，还在涂岩城遇到了危险。”
“一个长着八字眉显得十分阴鸷的中年男子企图袭杀我们祖孙俩，当时我的修为比他略低，不敌，无奈之下我只能使用一门族中秘法，燃烧自己的寿元和体内的灵力，强行提升自己的境界，短时间内拥有自己平时所无法拥有的力量，最后堪堪逃过一劫，之后我便决定不再等了，带着你来到了这云龟村隐居。”
屈蒲河豁然开朗，道：“难怪我一进门就感觉到老夫人貌似曾经使用过某种秘法，强行提升境界，要不然身体状况断然不会如此不堪，原来是由此带来的后遗症。”
屈蒙自责道：“都是因为我，母亲和祖母才会落到这般田地。”
“为了我的宝贝孙儿，我一把老骨头折点寿不算什么，再说了我也早就活够了，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将来九泉之下我有何颜面面对你父亲。”
说话间阳婆婆再次拿起手绢咳嗽了一阵，白色的手绢瞬时染红成了一块血淋淋的红布。
看得屈蒙是更加心痛，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修行，得到那“玉骨冰肌草”治好祖母的伤势。
“依老夫人看来，那次在涂岩城试图截杀你们祖孙二人的会不会…是“那人”派来的。”屈蒲河情绪激动，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阳婆婆微微摇头：“看那八字眉中年男人的对敌手段不像是族中人士。”
屈蒲河一声冷哼：“估计和那场峡谷中突如其来的大雪有着关联。”
“罢了，这些事情全当是一场无法避免的灾祸吧，只是迎晴恐怕是凶多吉少啊，但愿未来蒙儿的路能走的更平坦些。”阳婆婆黯然神伤地感慨道。
屈蒙略显稚嫩的声音决绝果断地发誓：“我一定要努力修练，成为超级强者，要达到父亲没有达到的高点，挽回我们所失去的一切，找到母亲，如果母亲有什么不测的话，我要害他的人偿命”
少年的怒吼声回荡在整个屋子内，震慑人心，似乎具有异常的感染力。
以至于阳婆婆和屈蒲河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
屈蒲河心想“少年这份坚定执着和愤怒或许会成为他未来修行路上的一大助力，驱动着他永不松懈，付出前所未有的努力。”
他毫无任何依据地竟然隐隐地觉得屈蒙或许真的会有超出他父亲的那一天。
尽管这样的错觉似乎并不合理，事实上任何了解他父亲屈寒山的人都知道那是多么强大的天赋，就算真的拥有执着努力的信念想要做到这般壮举也是难以上青天。
如果执着和信念能让人硬生生地抹平这其间巨大的天赋差距的话，那屈寒山也不会落得被人妒忌从而惨遭设计含恨而死的最终结局。
尽管屈蒲河在那么一瞬间感性地认为这有可能会发生，不过最后还是摇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乐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