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倒没想过林默这孩子会有什么见解,但对他的答案还是很满意的,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她的意愿而言,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继续与娘家人亲上加亲了。
不过,贾敏有些羞惭的是,她与娘家这几年来除了书信来往之外,倒有三年不曾走动了,她想把自己的一双儿女与娘家的侄子侄女结亲也找不着机会啊;关键还是她预感到自己行将就木了,怕是再没有机会与娘家人提亲,而此时甄家的人恰好出现了。
贾敏看着林默,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倒说说,怎么个不妥?你知道这甄家意味着什么吗?”
“不妥就是不妥,哪有那么些为什么啊?”林默摇了摇头,满不在乎地说道。
贾敏还没说甄家到底是向林默还是黛玉提亲,林默就断然否决了,这表面上看是他蛮不讲理,其实是因为原著中甄家被抄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在原著中,江南甄家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出现总让人难免产生不好的预感。
与甄家结亲,这不是作死的节奏吗?更重要的一点,是林默心中的另一个坚持。
林默始终以为,“木石前盟”才是“红楼梦”的精髓,既然他来到了这个世界,他就会不顾一切地促成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姻,至于薛宝钗甄宝玉什么的,哪凉快哪呆着去!
想要得到这样的结果,林默当然需要需要下一番功夫,比如说牺牲自己,让自己娶薛宝钗什么的。
如果此时自己定了甄家女儿的话,薛宝钗谁来搞定?
如果此时黛玉定了甄家宝玉的话,贾宝玉怎么办?
最好的结果显然是薛宝钗遇见宝玉前已经定亲,这样林黛玉与贾宝玉的结合就不会有什么意外了,前提是黛玉不会与甄宝玉定亲.
“胡闹!”贾敏听了林默那蛮不讲理的纨绔言论,不由得笑骂起来。
黛玉对林默的胡闹显然是习以为常的,她原本也想帮母亲分忧,但这个时代有哪个女子会面对面地与人讨论自己的终身大事?尤三姐之流毕竟只是少数!
正因此,传说中的卓文君和红拂女才会成为无数少女崇拜的偶像。
总之,黛玉对这事无法开口,即便有什么诉求也只能通过他人婉转表达,比如说林默;不过,母亲的话似乎也是有铺垫的,甄家提亲的对象多半是弟弟林默。
原本“提亲”就在六礼之外,女方向男方提亲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进入六礼的程序之后,主动权才在男方手中,但甄家这种望族向林家提亲,倒让人感觉有些出其不意了。
黛玉看着母亲的脸色,心中也有万般想法,却又不能多发一言。
林默虽有坚持,也难能宣之于众。
若是甄家向自己提亲的话,这事的结果倒不会有什么意外,相亲的时候自己表现得纨绔一点,无能一点,那这事不就妥妥的黄了?
如果甄家是向黛玉提亲的话,乱子可就闹大了.
林默此时忽然想起了贾雨村,贾雨村之前是教过甄宝玉的啊,他对那纨绔少年不是最有话语权吗?如果甄家人是为甄宝玉而来的话,贾雨村就能成为终结者!
林默想到这,也不与母亲穷蘑菇了,当即告辞而去。
林默悄然走向客厅,却发现林如海和贾雨村正在愉快地交谈;为了不影响他们的雅兴,他只好悄然摸进厅中,找了个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坐了下来。
听了林如海和贾雨村的交谈,林默的三观再一次被颠覆了。
原来,在这个红楼世界中,明朝以前的历史与林默之前的那个世界还是一样的,但明朝以后却发生了些许偏差,明朝的灭亡是在甲申年,也就是公元1644年。——林默的历史只是一般,对于明朝是哪年灭亡他并未真正在意过,但他恰好读过郭沫若写的《甲申三百年祭》,那文章写于1944年。
甲申年,明朝皇帝崇祯在煤山上吊,李闯占领了北京城,吴三桂带领清军入关,随后北京便被清军占领了。
北京城被清军占领后,汉人在各地纷纷起兵反抗,清军只在中原待了三个月就被赶回了老家,所以这个红楼世界的历史中既没有“扬州十日”,也没有“嘉定三屠”。
当然,清军被赶回老家后,战争远远没有结束,但义军的势力还是越打越少了,最后又回到了秦末时代楚汉争霸的局面;但这一次,经过了五年的内战后,起兵于金陵的楚军终于拿下了以关中为根据地的汉军。
己丑年十月,楚军在长安大败汉军,并从此定都于此,史称大楚王朝。
今年的纪年为甲午,细算来离前朝灭亡已是七十年,而大楚王朝真正完成统一也有六十五年了。大楚王朝建国六十五年中,出现的皇帝一共有三个,——太祖皇帝在位二十七年,太宗皇帝在位十三年。
当朝的皇帝到如今已经在位二十五年了,他用过两个年号,初为近平,至近平二十三年改年号为庆丰;也就是说,现今正是庆丰二年。
更直观地说,今年的公元纪年是1714,如果林默还能从梦中回到现实的话,大可仿照郭老写一篇《甲午三百年红楼梦》之类的文章。。
林默听得林如海和贾雨村聊起许多本朝的掌故,一时也是醉了,又不免唏嘘起来。
“谁?”贾雨村听见林默的长叹,回头又没见什么人,遂喝问道。
林默被贾雨村这一喝,当即回过神来,只好揉着眼睛站了起来,口中却抱怨道,“我进来听你们聊了几句,感觉好枯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会是几时了?什么时候吃晚饭?”
贾雨村刚才与林如海谈的是朝中掌故,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说不好就会被诬陷为非议朝政之罪,古人常规劝君子慎言慎行,诚不我欺啊。不过,这话只是被孩子听去的话,还是林如海的孩子,那就无所谓了。
贾雨村松了口气,林如海则对林默招了招手,道,“你这吃货,真是无知者无畏!还不过来见过夫子,以后雨村先生便是你的开蒙先生了。”
长辈称呼晚辈以及平辈之间的时候用字,晚辈称呼长辈则称号,林如海称呼贾雨村的别号,自然是站在林默的角度了。
林默面向贾雨村,才发现他早已换下了那套湿透的旧衣,洗过澡后穿上了新衣的他显得比林如海还精神;不过,林默用脚趾头也能猜出这新衣服一定是林如海给他买的。
林默没想到贾雨村这一活雷锋就此变成了自己的老师,此时心中虽是保留着落水事故有可能是贾雨村布置的怀疑,却还是恭敬地向他深施了一礼,口中称道,“见过雨村先生。”
虽然这并非弟子见老师的正规礼仪,但落魄如贾雨村,洒脱如贾雨村,又怎会计较这么多?
贾雨村理所当然地受下了林默的礼。
林如海则向贾雨村敬了杯茶,正色道,“犬子顽劣,以后可要靠夫子与我一起操劳了。”
贾雨村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答道,“东家请放心,贾化自当竭尽所能。”
东家与西宾,贾雨村倒是迅速进入了角色。
林默来此的目的,原是想借贾雨村之口把甄宝玉的劣根性说给林如海听的,哪想到林如海却因为爱惜雨村之才而聘请他做了自己的私塾先生?
不过,有了贾雨村这个老师,自己也能够“真正地识字”了,以后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倒可以简单地解释为“从书上看来的”了。
读了书,以后吹牛就不用打草稿了。
聊了几句之后,林默发现因为自己的加入使得林如海和贾雨村两人聊得磕磕绊绊的,他便只好以肚饿为借口乘机告辞了;事实上,他的肚子也真有些饿了。
出了厅门,林默抬首便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向自己走来;从那份残存的记忆中,林默得知这人原是贾敏的奶妈秦嬷嬷,林默姐弟出生后,他们的起居多半是由她照顾的。
“秦嬷嬷,你不用跟着我,我自己去厨房找点东西吃。”林默对秦嬷嬷摆了摆手,又随性地问道,“孔有德呢?”
“他刚才好像过来转了一圈,得知你在客厅时便自去玩耍了,默哥儿身边没人跟着怎么成?”秦嬷嬷有些执拗,还是如影随形地跟在林默几步之外。
林默想着自己只是去厨房找点吃的,又不是干什么坏事,也并不怕她跟着。
此时天色沉沉的,林默手腕上也没有表,所以并不确定现在的时辰;除了几棵树上偶尔有鸟儿欢快的鸣叫外,院子里倒是出奇的安静。
林默远远看见了虚掩的厨房门,随即也欢快地三步并作两步推开了门,并一头扎进了厨房。
门一开,林默便意识到门头上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好在他开门甚急,那东西并没有砸在他的头上。
林默回头看时,却见刚才从门头落下的是一把扫帚。
这种把戏林默在他的学生时代中也曾经玩过,常常在门头上放个黑板擦什么的来调戏老师,那时候他们玩得欢快无比,但他这会却有些心事,想笑都笑不出来。
非但如此,林默的脸色随之变得难看无比,秦嬷嬷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即沉声喝问道,“谁干的!”
第一个小跑进来的是紫鹃,她手上还有些泡沫,出事之前正在洗衣服。
第二个出来的就是孔有德了,孔有德八九岁的样子,比林默足足高出一头,他懦懦地走了过来,谄笑着解释道,“少爷,我不知道你会来厨房。。”
孔有德显然是想整蛊别人,这种事他与林默平常也是常做不鲜的,哪想到今天竟触了林默的霉头?他现在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林默心中的第一印象会有多坏。
林默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当即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过来,少爷保证不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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