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中原大地,西属通州。
一座座巍峨巨峰平地拔起,插天摩云,绵亘数千里的太虚山脉龙脊一般盘踞南北,睥睨苍穹,会聚山川灵气,夺天地造化。
太虚山诸脉巅峰常年冰雪封山,半山白云环绕,山下涧深谷幽,林木万里莽莽。
正所谓十里不同天,万般奇景皆在这雄竣的天地中。
亘古以来,太虚高山雪水贯三川而下,流淌中原,养育了神州大地亿兆黎民百姓。故此,太虚山自古被誉为九州仙山。
修真界道门圣地太虚派仙府,就辟在太虚山中。
太虚派历史悠久,创道三千年有余,为当今中土正道之首。上古神战,自不周山倒塌之后,九州大乱,玄宗三分天下,太虚派开山祖师上古玄宗原始一脉虚清真人,以大法力大神通在太虚山开辟了七十二座擎天巨峰,遂传下门人,开枝散叶。
后龙巫门一脉,也跟着到太虚仙府占了一峰,太虚派至此稳居修真界第一道门。
虚清真人功德圆满,飞升天界而去。
历经千余年经营,太虚派内有三脉异军突起,伏魔、紫阳、龙巫三峰各成一道,成就三圣山之名,即为后来的道、法、圣三宗。
及至今日,太虚派门下三千余人,高手如云,威震三界,与天柱山灵霄派、中南太一门是为中土道门三大魁首,甚至于云麓山大悲寺、蓬莱通天阁并列修真界三大擎天巨派。
当今太虚掌门道宗混元真人、法宗玉横真人、圣宗青竹仙子三人修为超凡入圣,功参造化,甚有太虚三圣之名,风头一时无两。
太虚山的仙道传说,自古杳然,却是山外凡俗黎民心中最为神往之地。
天门江,自太虚山脉千里腹地汇流东麓山脚而下,起通州往东南迂回,贯昆州和幽州直入东海,滔滔数千里。
顺着天门江上游逶迤而下,两岸古木参天,山岭起伏,下游五百里外乃是中土首屈一指的山河重镇天水城。
清水镇,就位于太虚山麓脚下百里开外,天门江上游的北岸。
山中药材,千年古木,山禽奇兽令各行游商齐聚清水,久之河渡口就成了市镇,成东西往来,流通天门江中上游的丰饶之地。
镇子就在顺在南北向的丘壑之中,依山就水,房屋层迭起伏,错落有致,百行货市云集,在毗邻河渡口有一家“悦来”客栈,过往行商无人不晓。
双层阁楼掩隐在古木林荫中,客栈长长的褐色招幡高挂,迎风招展,远远就能望见。
这日午时,风和日丽,镇口悠然来了一老一少两个和尚。
两人皆一身月白袈裟,缓缓行过门楼牌坊,在渡头来回粗布麻衣跑工中甚为扎眼。老和尚白眉垂目,面目清矍,宝像庄严,左手持着一串晶莹的朱色罗汉念珠,行止雍容,端的是有道高僧;他身边的年轻和尚,白胖圆脸,却是眉清目秀,一口白牙在黠笑中外露,少年老成的模样。
“有客人来了,还打盹儿!”老板娘尖利的声音,霍然将凭着门柱打瞌睡的慕天惊醒了。
“哦,知道了,知道了。”慕天狠狠地揉了把眼,小心觑了柜台上那半老徐娘一眼,搭上长巾,蹬蹬蹬跑了出去,往渡口一瞧,登时大失所望,正待回头,却给一把厚重的声音叫住。
“小施主,相扰了。”
“大师父,有礼了。”慕天只得站住,似模似样的竖掌回了个礼,“二位大师父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呀?”
“敢问施主,这里可曾来过一个红头发的外族打扮之人?”老和尚轻唱了声佛号,打着问讯道。
“红头发,外族?”本漫不经心的慕天登时来了精神,一双精灵的大眼忽闪着,歪头回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是个妖怪。”小和尚从旁觑着,有意吓唬一番。
“妖怪?”慕天张大了嘴,愣了半晌,突见那小和尚白嫩的面上带着古怪笑意,登时明白过来,一指西边,生气道:“太虚山上有神仙,妖怪敢到咱清水来么?哼!”
老和尚与小和尚彼此相顾一眼,不禁笑了起来。
“小天子,别跟那穷和尚搭讪,回来!”老板娘那不高,却响亮的声音又回荡在慕天耳际。
老和尚何等修为,惊闻妇人嘲讽,却是宠辱不惊,想必是早已习惯,小和尚却拉下了脸,气呼呼地翻眼瞄向客栈内。
“喔,就来。”慕天冲小和尚龇牙作了个鬼脸,就要回转。
“师父,释空饿了。”这时小和尚却瞅着眉眼,低声道。
“你已到净身之境,还贪食欲,孽徒呀。”老和尚爱怜地瞪了释空一眼,边说着,携身随释空登入客栈门庭。
客栈内是大天井格局,此刻分外空荡荡的,楼上楼下十多席,只有区区数人。
“两碗清茶,一碗素面。”慕天高声应诺,向内堂喊去。
老板娘见生意上门,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打声招呼,一边坐在高脚凳上拨弄着算盘的老板却是充耳不闻。
师徒俩就落座在邻近门口的空桌上,外面来往的是稀疏行商和脚夫。
“小天子,别发呆了,过来。”老板娘突然想起了什么,在柜台下翻弄了起来。
慕天收回了看着街头失神的目光,心中奇怪那说书的老头今儿怎么还不来,那玄女娘娘七斗天魔的故事可是百听不厌呢,回头就瞧见老板娘那张笑吟吟的薄利红唇,心里一颤,战战兢兢的走了过去。
“老板娘,有吩咐吗?”
“这入秋第一月……”老板娘摸出一把铜钱,哗啦啦丢在柜台上。
“发,发工钱了吗?”慕天还以为又给老板娘抓住了什么把柄,偷偷松了口气,一股喜悦奔涌上了心头,发工钱,自己答应小莜姐的玉簪终于可以买上了,正盘算着,不由伸手颤悠着摸向柜台。
“慢着。”老板娘收起笑容,突然伸手按在铜子儿堆上。
“听伙计说,这个月初你打碎了三个碗,扣十二个铜子。”老板娘说着,从那堆铜子里三两下就拨开了一簇。
“你迟到两回,扣除六个铜子。”
慕天眼见自己那堆铜钱又少了许多,顿然大是肉痛,乞怜的目光看向一旁扶弄着算盘的老板,等着他的,却是爱莫能助的漠然冷光。
“好了,八十二文,小天子你收好了。”老板娘那张富态的鹅蛋脸上抖动着笑意,那浓厚的脂粉仿佛都要掉下来几分一般,一把推到了慕天有些发颤的手上。
这时,客栈里的一个跑堂与慕天擦身而过之际,冲他嘲弄地笑了笑。
“可恶,凭什么我干同样的活,工钱就要少一半,就因为我人小吗?”慕天心中狠狠地咒骂着,满心欢喜忽然冷却了下来,木着一张稚气清瘦的小脸,了无生气地收起工钱,再看向老板娘那张在镇子里令无数男人神魂颠倒的脸,一阵恶心涌了上来,不由撇过头去。
“哦,对了,一会儿去郭屠家看看有新鲜脯肉没,听到没有?”老板娘拍着柜台叫道。
慕天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丢下抹布,奔向门外而去。
“施主,等等。”
那老和尚手中端着茶盅轻吮一口,悠然叫住了正欲出门的杨真,面上神情怡然自得,仿佛品的是贡品上茶一般。
“大师,您有吩咐?”慕天心中不耐,却依旧老老实实上前听候。
老和尚上下好生打量了慕天一番,眉头微凝,温声道:“施主印堂发黑,近日有血光之灾,切不可外出……”
慕天顿然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那释空小和尚正趴桌上,埋头呼噜噜吞吐着面条,闻言却大是奇怪的瞧向师父,两根带着青葱的面条还挂在嘴角。
“那老和尚胡说什么,小天子别理他,快去干活!”老板娘那索命一般的催促声又到了。
慕天应了一声,就要跑开,那老和尚又开口了。
“施主年幼失怙,命里多灾,年方十二,可对?”
慕天顿足呆了半晌,扭头咧嘴道:“这算啥?镇东那瞎子周也能给我摸出来,哼。”说罢,一溜烟儿跑的没了影儿。
老和尚目送杨真没入街头人群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师父,释空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算命?”释空抬袖抹了抹嘴,瞪圆了眼睛,嘟囔道。
老和尚收回了看着街头的目光,伸出罗掌轻轻拍了下释空圆光的头顶,低声道:“快些吃,那血妖鸠阎摩定藏身此地方圆百里,追了上万里,也该有个结果了。”
“只怕又跟上回一样,跑掉了……”释空嬉笑着拆师父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