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晴。
入秋以来,长安城的天气以不似先前酷热,天空变的格外空阔,似被水洗过一般明净透亮,偶有微凉的风吹过,街边高大的杨树上,便有一二片叶子离了枝头,在风里盘旋一阵,轻轻落在地上。
作为神殿十大供奉排名第六的漫天星道长,本人可没有过多沾染名字里的浪漫气息,他五短身材,胖乎乎的像个圆球,一身脏兮兮的蓝布道袍上满是油渍,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肉球似的脑袋上挽着道髻,一张脸白白胖胖的像是刚出笼的馒头一般。
如果他混在人群之中,没人能想到他是神殿的供奉,更不会知道他负责着保护长安城的法阵。
几百年前的那场大战,妖魔联军一直杀到长安郊外,太祖已经做了最坏了打算,一面派人到雁荡山去求救落雪仙子,一面让当时的神殿主教在长安城花了数月时间布下这么道法阵,一旦发动,这座雄城会瞬间变做绞肉机,无论是入侵的联军,还是城内居民,都将葬身在十道天雷地火之中,绝无幸免。
所幸,落雪仙子下山,联手剑神李御白,借南晋雄骑十万,绕过陈国,北上奔魔都而去,当时魔族精锐尽出参与围攻长安,得消息大惊,妖君苏暮雨命魔王斯逝督战,自己率部去救魔都,双方在赤血河遭遇,一番血战之后,妖君被沉入赤血河,长安之危自解,这座大阵也就没用上。
漫天星就是神殿负责维护大阵的供奉,该阵共十处阵眼,分布在城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
城南有条小巷,名渭南巷,十分偏僻,被俩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夹着,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往,巷中有口废弃的水井,平时用青石板盖的严严实实。
满天星探出圆球似的脑袋,刚想丛水井中爬了出来,猛然发觉有点不大对劲,现在正是正午十分,理应见到外面明亮的阳光,但是没有。
一抬头,见井边站着个明眉俊目的少年,穿的衣物质地考究,剪裁得体,正冷冷的盯着自己。
“嘿嘿嘿。”满天星尴尬的笑了笑,脸上的褶子像是包子皮一般,道:“人上了年纪,眼神不大灵光,走路竟然掉进了井里,唉,可悲。”
少年猫下腰,伸手拉了他一把,漫天星顺势跳了上来,连胜称谢。
“掉一次不打紧,若是每隔十天半月便掉进去一次,那不光是眼睛不灵光了,脑袋大概也有毛病。”
林策道。
“那哪儿能呢,嘿嘿嘿。”
漫天星笑嘻嘻的道,他还不能确定这少年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弯下腰,搬过青石板盖在枯井上,拍拍身上手上的尘土,伸伸懒腰。
“这下好啦,不会再有人不小心掉进去啦。”
说完转身想走,发现少年已截住了他的去路。
“小伙子,还有事吗?”
“你是神殿的供奉,不用再演戏了,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你在这儿做什么,只有俩句话想问你。”
漫天星又是一笑。
“既然知道我是供奉,还敢拦着我的路,看来你有俩下子,自信心爆棚,怎么着,想碰碰钉子?”
“如果老先生不想听听我说什么,不想回答我的问题,那倒是不介意向您讨教讨教。”
“不巧的很,我今天不大想说话。”
林策一伸手,烈焰剑出现在掌心,剑身上明黄色火焰流转,一股热浪直扑人面颊。
漫天星一挥手,天色竟瞬间暗了下来,蓝色的天空像是被蒙上了层黑幕,远处行人的喧闹声,吵嚷声,小贩的叫卖声一下消失不见,他们所处的空间似乎与整个世界隔绝了开来。
林策心里一惊,神殿供奉确是身手不凡,这一下轻描淡写一般竟有如此效果,这家伙的修为最低也是古稀境,或许自己今天莽撞了。
但是,已经无路可退。
漫天星是怕被他发现了阵眼所在,暗地破坏,所以也动了杀机。
呼的一声,林策挥起烈焰剑,当头一剑‘开天辟地’直向老者击去,气吞山河。
但是,剑还尚在半空,却以不见了漫天星身影,林策中止剑招,撤剑回身,同时脚下摘星步踏出,向左迈出一步,再往右踏。
轰隆一声巨响,林策原先所站的的位置地上尘土飞扬,似是天塌地陷一般,以那一点为圆心,地上的土地向外裂开,似是投了颗石子在水中泛起的涟漪。
亏得他反应机敏,若是开天辟地一招用实,他也就失去了躲闪的时间,若是撤招之后不用摘星步换位躲闪,此刻已被漫天星一掌击中。
饶是如此,林策只觉得后背上似是被铁板狠狠的拍了一记,疼的他一呲牙,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瞬间明白,自己绝非这老道的对手,他烈焰剑向前一指,路边大户人家的粉墙瞬间尘土飞扬,石粉砖屑四散飞扬,墙上被剑气打出一方圆三尺的大洞。
他脚下用力,身子似离弦之箭向前飞出,丛洞中穿过,摔在墙内的草地之上。
林策脑袋向旁一歪,一口鲜血喷出,洒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格外扎眼。
“咦,大哥哥,你怎么了?”
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林策一看,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面前,小脸红扑扑的,怀里抱着个布娃娃,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他摆摆手,向远处指指,示意他快走。
“小子,想跑吗?没那么容易。”随着一声大喝,漫天星灰色身影出现在半空,肉呼呼的双掌向前伸出,又是一掌击出。
林策在地上鱼跃而起,拦腰抱住小男孩,将他夹在腋下,右手持剑,凝聚起必生真元,呼的一剑击出。
“喀拉拉。”半空之中像是打了声闷雷,震耳欲聋,烈焰剑火光被打散,四下飞溅,‘嗤嗤嗤嗤’之声不绝于耳,落在草地上,冒出一阵白烟,然后消散。
“好漂亮,好漂亮,白天也有流星看的吗?”
小男孩高兴的拍掌欢呼。
“咦,倒是有俩下子。”漫天星笑嘻嘻的站在林策对面,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林策弯腰将小男孩放在地上,道:“你快走,这儿很危险。”
看起来似乎被父母训导惯了,小男孩有点失望,但是又不敢违抗,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向远处走去。
“相信不久就会有人过来查看,咱们速战速决吧。”林策烈焰剑抱在怀里,对漫天星道。
“小小年纪就有这般修为,很难得,我倒是想听听你想问什么。”
“一个叫林月如的女人,关于她的一切。”
漫天星稀疏的眉毛拧在一起,撇撇嘴,脸上一片为难之色。
“别的倒也好说,只是这件事事涉机密,关系重大,不是我能透露给你的,劝你一句,别再瞎忙了,除非主教大人发话,否则谁也不敢对你透露半个字。”
林策哑然,只觉得后背生疼,胸腹间一阵憋闷。
挥挥手中大剑,道:“如果我要杀了你呢?”
“哈哈哈哈。”漫天星仰头大笑,“剑都快要拿捏不住了吧,还逞强,想杀我,先练个十年八年的再说吧。”
说完袍袖一挥,强大的真元化作一阵罡风,朝林策迎面涌来。
林策大惊,想要躲闪已然不及,身子被高高抛起,似断线的风筝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