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扬看出来了，对方并没有想对伍一一下杀手的意思，加上他之前所说的“你合格了”，证明他只是在观察伍一一而已。
所以他并不担心一一的人身安全，反而是他们这些无关的人才更危险。
他心念电转，开口对伍一一道：“攻他脖子。”
那弥漫成雾气的黑豹时隐时现，此刻陡然从后方偷袭，一爪子将头盔男扑倒在地，张口就要去咬对方脖子。
头盔男眼睛一眯，手中长枪竟是陡然散开，随即身后冒出巨大龙尾，尾部如利刃一下扎穿了黑豹的背脊。
野兽吃痛的嘶吼在夜色下更显可怖，伍一一嘴角流出鲜血，却是半点不为所动，周子扬道：“她若是受了重伤，恐怕你的主子也不会放过你！”
头盔男动作一顿，啧了一声：“今日暂且放过你们，周医生对吧？我记住你了。”
话音未落，人已如同那把长枪般化为雾气消散在了原地，黑豹也随即无影无踪，伍一一面无表情倒了下来。
周子扬一把将她抱住，探了探鼻息和脉搏，眉头皱得死紧。
郭淳道：“救护车就在外头，走吧。”
半路上周子扬接了个电话，是他大哥周子博打来的。
周子博声音迷迷糊糊的，似乎还没睡醒：“子扬，我做了个恶梦……你没事吧？怎么好像有警笛声？”
周子扬嗯了一声，随口道：“没事，你睡你的。”
而那头的周子博却没了回答，片刻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周子扬摇摇头，无奈地挂断了电话。
他的大哥确实智商高，有才华，但在某些地方，却又似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他曾想过，或许天才都有那么一些常人所无法理解的地方吧？
郭淳眼巴巴等着他放下手机，道：“我有问题。”
周子扬收起手机：“想问我怎么知道他的弱点？他身后还有主子？还有龙系返祖是什么？”
郭淳比了个大拇指：“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
周子扬摸了摸伍一一昏睡的脸，伸手将她汗湿的头发捋到一边，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我从龙系返祖说起吧，这个理论如同我先前所说，是我的老师徐教授最先提出的理论，当时已经能确认的返祖基本囊括了我们所知的生物链，但大多是温顺的偶蹄目、兔系，其实连犬系、啮齿系和猫系都不太多见。”
郭淳听得一头雾水，却又要装作听得懂的样子，于是便木着一张脸听天书。
周子扬继续道：“所以之前的数据，大多是建立在温顺的、不会反抗的、智商普遍偏低的返祖系人类上，目前数据只能说明犬系返祖的智商普遍要高一些，其次是猫系，前几年因为出了狼系返祖伤人事件，徐教授便大胆提出一个理论，是关于‘肉食性凶兽’的返祖理论，其中以大型猫科、大型猎犬、狼系等为数据基础，写了许多相关的论文，也提供了DNA变异数据的可能性资料。”
“但是国家并不重视这件事，或者说，他们可能在隐瞒着什么，徐教授的论文被撤，研究资料被没收，当然那两个狼系返祖的孩子也下落不明，徐教授猜测是被保护机构的人拿去做研究实验体了。”
“徐教授是个很固执的人，用他们的老话来说，骨头比较硬，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周子扬笑了笑，“他暗地里开了小课堂，开始指导学生进行凶兽类型的返祖实验，但我们能得到的标本数据有限，因此研究的进度几乎可以说是多年如一日，但徐教授并没有放弃，之后甚至提出了龙系返祖的可能性。”
郭淳想了半天，试图去消化和理解周子扬的话：“所以你是说，你们用之前狼系伤人的案子为基础资料，研究DNA变异方向，最终提出和温顺型的返祖不同的凶兽型的返祖人类？然后从这个方向研究出了龙系返祖？”
郭淳摇头：“不是我说啊，周医生，徐教授的人品和学识我肯定不怀疑，但龙？这……无论你们从哪个方向去研究，我也不懂怎么会有龙系的返祖人啊，别的不说，这DNA从哪儿来？光这一条就不成立啊。”
周子扬点头：“没错，你想的跟我当时想的一样，但如果咱们不去从生物学角度考虑呢？”
郭淳：“？？？”
周子扬道：“如果返祖人类根本不是因为环境污染造成DNA变异呢？”
郭淳：“？？？”
周子扬见他无法理解，也没打算继续解释，摆摆手道：“总之，我们后来研究了许多关于龙系返祖的可能性，证明这个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我也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一天能看见活的。”
郭淳：“……”
郭淳叹气，也不打算继续去理解这件玄妙的事了：“说说其他的吧。”
周子扬道：“他没打算伤害伍一一，否则以他的力量咱们早就死够一百次了，他在观察，在研究她，并且伍一一合格了，他要带她离开，这只能说明他是一个有组织的人。”
郭淳点头：“可你怎么确定他不是幕后BOSS呢？”
周子扬睨着他：“这么周密的计划，你是BOSS你会亲自来吗？亲自把底牌亮给所有人看？”
郭淳皱着眉头，拍着大腿：“不对啊，那之前的三起返祖人类案件呢？被杀的都是返祖人啊，他们如果是******的组织，为何会杀同类？”
“当然有原因，”周子扬想起对方说伍一一天赋异禀时的那个表情，仿佛找到了什么宝贝，这说明伍一一的能力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我有一个猜测，没人希望自己的队伍里有弱者，哪怕是人类也不例外，或许他们是在进行清理。”
“没用的返祖人类就不需要？”郭淳瞪大眼，“所以杀掉？”
“也许，也有可能是基于别的什么原因，”周子扬摇头，“线索太少了。”
郭淳半天都没说话，这一晚他获得的信息量实在太大，还没想好要怎么写报告。
周子扬看一眼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好心提议道：“目前我们并不知道高层对这些事的态度究竟如何，为了你好，我劝你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郭淳反应过来，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他是个警察，虽然脾气不大好，但却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如果高层要为了某些政-治利益而静观其变，不对头盔男等人出手，无视返祖人类遭受的伤害，那么他当这个警察又有什么意义？
在他看来人类也好，返祖人类也好，都是自己的同胞，都是自己肩上的责任。
他摘下自己的警帽，手摸着上头的徽章，发了会儿呆。
周子扬突然道：“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生活里大多数时候都是灰色，成人的世界只有立场，没有黑白，不是吗？”
郭淳：“……”你他妈是读心大师吗？
周子扬笑了笑：“我是心理医生。”
郭淳：“……”
下了车，医护人员护送伍一一去病房做检查，周子扬拍了拍郭淳的肩膀：“你是个好警察。”
郭淳苦笑一声，戴上警帽，理了理衣襟：“如果我是，就不会有这么多让人无奈的事件了。”
“这不是你一个人能解决的事情，”周子扬道，“怎么样，要跟我合作吗？”
郭淳看他一眼：“怎么合作？”
“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周子扬想了想，突然笑道，“也许可以利用保护机构的人。”
郭淳背脊突然一阵发冷，看着周子扬的笑容莫名有种感觉——大众眼里看到的这位脾气永远好得不像话的，温柔得不像话的医生，其实，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还是只野狼。
郭淳下意识觉得保护机构的人要倒霉了。
“FFR说不定也能帮上忙，”周子扬摸了摸下巴，“一边要保护返祖人，一边要反返祖人，另一边则要清理无用的返祖人……你不觉得把他们搅成一锅粥更好玩吗？”
郭淳：“……”不觉得。
“我们的能力有限，所以只能用最不麻烦的办法了，”周子扬说，“借刀杀人、挑拨离间、远交近战，还有什么词？”
郭淳：“……”我只觉得头好痛。
周子扬却兴致勃勃地一边进电梯一边念叨：“家里的旧书有用处了。”
……
伍一一做了个梦，梦里她独自一人走了很长的路，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脚下的路无比清晰。路看不到尽头，越走越让人觉得绝望，她想试试离开脚下的路，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阻止她，让她产生了如果偏离目前的道路，就会掉进无尽深渊里的错觉。
又或许那不是错觉，那是事实。
可有时候你怎么去分辨内心的事实和错觉呢？一边喊着不要去，一边说着你必须去，谁也无法说服谁，似乎哪边都是事实，又哪边都是自我认知的错觉。
你不知道你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所以畏惧，伍一一以为自己除了爷爷，世上再无可惧怕之事，可没想到自己却比想象中更怯懦。
“你只是需要一些勇气。”一双眼睛在路的尽头缓缓睁开，金色的眸子，中间是漆黑的一条细线。
像是丛林猎豹的眼睛，透着不容置疑的坚韧和霸气。
勇气？
什么的勇气？
活下去的勇气，还是战斗的勇气，还是面对自己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哪里都没有自己容身之地的勇气？
没人再回答她，仿佛刚才的说话声也不过是个错觉，路的尽头那双金色的眼眸也不见了，她站在半路上，回头看不见来路的模样，前方也像是始终没有尽头。
好长啊……
她面无表情地想，这条路好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