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
花锦顶着冷风紧紧跟着李大胜，身上还负了个粗布包袱，里面塞了七个馍。
这是天还未亮的时候，李氏早早地爬起来特意给她蒸的——细白面的，平日里自家都舍不得吃，都是要蒸好拿到街市上卖钱的。
“哎呀别塞了！佟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还缺你这几个白面馍？”李大胜觉得自家媳妇儿简直天生一幅洗不脱的穷酸相。
李氏只泪眼婆娑的自顾自往包袱里垒：“越是大户人家规矩越大，若是犯了错不给吃的可怎生是好？再者说，现在外头天寒地冻的，抱着馍馍多少暖和些。”
花锦也劝：“娘，留了换钱罢。”
她也不做声。
两人眼看劝也劝不住，索性由她去了。
眼下虽然是数九寒冬，可生存不易，路边还是有不少摊贩叫卖，倒是不缺生气。
花锦先前觉得负重前行多少有些繁琐。这会儿她裹了裹身上的粗布棉衣还是被凛冽的风刮得瑟瑟发抖，索性撤下包袱抱在怀里。
馍馍刚出炉还隔着布冒着热气儿，肚子捂的暖呼呼的，这才觉出它的好处。
父女二人顶风前行，刺骨的寒，呵气成冰。
李大胜两手揣进袖管儿里，特意走在前头，佝偻着身子。想着还能多多少少给花锦挡一些风。
“丫头，快跟上来，离得近点儿爹给你挡着。”
花锦诶一声应了，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带着丝丝余热的馍递给李大胜：“爹，吃点儿东西吧，还暖和些。”
李大胜伸手接过来，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停了脚步：“唉，佟家离得远，怕是得走到晌午呢，先吃点儿东西吧。”
花锦点点头，看了看墙角处支了个豆腐摊：“爹，咱们去那儿坐会子吧。”
李大胜隔着兜数了数身上带的几个大钱，心里觉得约莫够了这才应下。
二人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物抖抖索索的坐下。
“大姐，来一碗豆腐脑，一碗热水！”
“诶！来了！”
豆腐摊老板是个年纪比李氏稍长的女人，长得很是喜庆，笑模笑样的。她手脚麻利的从木桶里舀出一碗嫩豆腐就赶紧又给盖上了——这么冷的天，可别凉的太快才好。
大姐把豆腐端上桌来，又拿了个空碗勺了一碗卤水，顺手端上来一碟小咸菜疙瘩。
看着花锦乖乖巧巧的给爹倒水，模样实在讨喜。伸手就想摸摸花锦的头。
“大哥，你家这小闺女长得真水灵。这咸菜啊大娘送你的，不要钱。”
花锦不太适应别人摸她头，有意识的稍微闪避了一下，朝她笑了笑：“谢谢大娘。”
说着把豆腐浇上浇头，推给李大胜：“爹，你吃吧，我不饿。”
李大胜不接，只把卤水端到眼前，就势喝了一大口，只觉浑身都暖和了。舒爽的叹了一声。
“爹吃馍喝水，你快吃吧，回头该没力气赶路了。”李大胜又把那碗豆腐推还回去。
大姐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大哥啊，这天寒地冻的，你们父女俩这是预备去哪儿啊？”
李大胜咽下口中的馍：“唉……生活不易啊……这不，送丫头去佟家做工去。”
白生生的嫩豆腐冒着热气儿，实在勾人味蕾。这下花锦也不推辞了，忙不迭吞咽了起来。
“哦……佟家……那倒是个大户人家……”大姐爱怜的看着埋头苦吃的花锦：“可怜见的孩子。”
“虽说是去做下人，可好歹能有口吃的不是？跟着我这个没出息的爹迟早得饿死。”
大娘呵呵笑着打圆场，宽慰道：“话不能这么说，瞧这闺女的品貌，保不齐进了府能被几位爷收了当个姨奶奶。到时候大哥你可就有福享喽！”
闻听此言，花锦往嘴里送的勺子迟了一迟，随即又反应过来：是了，这里是古代，莫说区区一个姨太太，人家皇帝老子还后宫佳丽三千呢！
心里自我嘲讽的笑了一笑，仍自顾自的吃。
李大胜摆摆手正欲答话，身后却传来阵阵马蹄声。
浩浩荡荡的人马，踩得尘土飞扬，排场大的厉害。
“镇南将军班师回朝，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闪开闪开！尔等回避！”
卖豆腐的大娘脸色一变，连忙招呼花锦父女俩：“可不得了！镇南将军回来了！我这摊子摆不得了！钱我也不要了！你们父女俩也快些逃命去罢！”
语罢就开始手忙脚落的收拾摊子赶人。
李大胜一听猛灌一口搁下手里的碗抹抹嘴，也着急忙慌的拾掇：“小慈啊，走走走。”
花锦心里有些不解，扯扯他的衣袖，道：“既是个将军，怎生大家都这么怕他？”
大娘费劲的把木桶搬到小推车上，还不忘跟花锦解释一番。
李大胜赶紧去帮忙稳住：“唉……难为你年纪小不懂这些。这镇南将军牧野北十六岁开始征战沙场，战功赫赫，按说也是个功臣。可他性情乖戾，所到之地处处鸡飞狗跳。百姓对他是又爱又恨啊！唉！走啦！大哥你也赶紧带着闺女走哇！”
“大姐！钱！钱！”
大娘推着车往深巷里躲，头也不回，压低了声音：“哎呀！不要了不要了！”
镇南将军？真是个奇人。花锦心里有些玩味的想：她是不会相信性情乖戾这种劳什子话的。此人身处朝堂，必定是自小就见惯了刀光剑影，不会不懂人心可贵，何苦惹民怨。莫非是怕功高盖主惹得上头那位不快？果然，古代的人个个都长了颗七巧玲珑心。
花锦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李大胜把花锦夹在腋下，见缝就钻，累得气喘吁吁。
“丫头抓紧了，别掉了。”
“放心吧爹。”花锦一边应着一边偷眼看那个被护在两队人马中央的男人，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就是那个镇南将军。
而镇南将军牧北野是什么人？终日浸淫在沙场上，让他的感觉就像狼一样敏锐。那么直白的目光他几乎同一瞬间就察觉到了。
身边的长风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动：“爷，怎么了？”
牧北野双目狭长，挥着马鞭指向前头那个衣着俗陋的男人怀里的孩子：“把那孩子带来！”
长风应下，并不下马，只从腰间解下一截灵巧的软鞭，挥舞起来竟如灵蛇出洞般洒脱飘逸！
啪——
李大胜脸上赫然多了条红印子，他吃痛的无力抓住花锦，捂着脸侧躺在地上痉挛。
花锦摔在地上条件反射的打了两个滚，赶紧爬起来跑向李大胜，心里无比担忧：“爹！你怎么了！”
可刚跑没两步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甩到马背上——一个男人的怀里。
“放开我！你把我爹怎么了！”
长风摁住她不让乱动：“别动！你爹没事儿，我只用了两成力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