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狂笑让男女二人大惑不解。
“凭此间之事,世上正义之士,皆可杀我,可偏偏你二人,没有资格谈正论义,因而,也就没有资格杀我!”楚盎的声音重归阴冷。
对面二人却以沉默应对。
“我说错了吗?你二人已欠我大秋四十万人命,难道还有脸面再加刀兵于我大秋子民身上?”楚盎说罢,一把将獵火剑还于腰间,一扯胸襟,迎面待戮。
“果然好利的口齿!”男子赞道。
女子摇摇头,不动声色地说:“听你说话的口气,你好像知道我们二人是谁了?”
楚盎与女子直面相向,扬声道:“我来一一说道,你虽身着我大秋的衣衫,耳垂上却留有夜国女子的缀朱,此其一。雨日翔火在夜国的身份何等尊贵,你与他却以叔叔相称,此其二。今日和这位气度不凡、身系蟠龙玉佩、自承姓元的男人夫唱妇随,此其三。这三者你无一可否,试问,你若不是当年祸乱大秋的大夜国熙阳公主烨木明眸还能是谁?”
楚盎转首又面对男子:“她若是烨木明眸,阁下自然是大秋前皇元珝之皇长子,当今秋皇元飓之兄元涧了。”
楚盎说得不错,这男子正是今秋皇元飓之兄元涧,而女子正是大夜国熙阳公主烨木明眸,她是夜皇烨木碧海膝下唯一的爱女,自幼生得明眸善睐,极为美丽,深得烨木碧海的钟爱,孰料烨木明眸十六岁那年,因气愤烨木碧海因一场变故打了她的母亲,居然不告而别,离家出走,她渡海北上,来到大秋,在宁阳城邂逅了在外游历的大秋皇长子元涧,两人几经纠葛,终成至爱,于是携手并肩,行走江湖,叩拜高师,修习绝技,很是过了一段逍遥快乐的日子。当年元涧带烨木明眸偷偷回到国都,试探婚事,居然发现父皇私自替他和肃王之女缔结了婚约,他使尽手段,勉强推了婚约,又发现秋夜两国由于百年来的海上商运结下的嫌隙之深,竟完全不能为他有任何的改变。自认定秋夜两家由仇家而亲家绝不可期后,元涧就带烨木明眸离开国都,归隐山川。
再后来,两人之事,自国都不胫而走,风闻很快遍传天下,故事很多已经变形,不堪的话遍布其中,消息传至烨木碧海耳中,恼怒中立刻下国书向秋皇元珝要人,孰料不但要人无果,还被秋皇元珝指责此事乃烨木明眸之错,烨木碧海大怒之下,仅用三个月,便整饬虎豹骑一十五万,加上兽栏所蓄战狼五万头,驱战船五百艘,离了九岛,千里渡海,直赴大秋,自清川登岸,一路北上,战火凛冽,秋夜之战由此爆发。
见对方二人皆默然不应,自然是承认了,楚盎暗自得意。
“虽说秋夜两国向来不睦,但你们二人为男女私情,置皇家礼仪、士民安危于不顾,只顾双宿双飞,不顾生灵涂炭,劳累天下大动干戈,流血千里,好一个爱女所在,尽是家国,夜皇烨木碧海的气魄我一介小民自然拜服,但对于你二人为一己私心殒命四十万之事,只怕杀我十次,也不会有半点拜服之意。”
这边楚盎伶牙俐齿,口若悬河。对面,元涧终于黯然回应:“当时我们人在深山,实不知外面发生了如此翻动天地之事。”
烨木明眸抿紧双唇,一只手怀抱着慢慢平复气息的陆小渔,另一只手轻轻抚梳着陆小渔的后背。陆小渔脸色惨青,欲昏欲睡。
楚盎一脸鄙夷:“你说得轻松,他们已经死了,你们却还活着,真是不要脸,若论作恶,天下谁人能出你们二人之右,我一介小恶,若死于大恶之手,也换不来天下人的可怜,只会让他们加倍耻笑!你们要杀我也行,反正已经杀了四十万,不须介意再多杀我一个。”
“你——”烨木明眸终于气极出声,但她并不知该如何接过楚盎的话。
“今日可以不杀你,但你要报上你的名号与我!”元涧好似在亮底线。
楚盎暗暗松了一口气,思量下一步该怎么应对,该不该如实地将名姓告知于他们夫妇,不过,他在眨眼之间就有了答案。
这时,一群飞鸟突然在楚盎头顶经天而过,振翅声压过了附近山林群鸟的和鸣,与振翅声同时过耳的,却是一阵隐隐而至的麟啸。
出山的麒麟发出了它的啸声,声传三四十里。
元涧听到麟啸之声,脸上立时显出焦虑之色,懊恼道:“咱们还是来晚了,麒麟已经被捉下了,不行,我要去把它救回来。”
烨木明眸忙说:“那这个凶徒该怎么办?”
“怨我糊涂,要他的名号何用,真假难辨,还不如在身上留个记号的好。”说话间,元涧已然出剑,斩向楚盎的右臂,这一剑势如奔雷,楚盎几乎避无可避,危急中,楚盎旋剑横臂,顺势猛跃,居然跳进了水里。
如果元涧继续入水追杀,楚盎必伤无疑,但楚盎聪明,他立刻探剑将水底的污泥搅动上来,赌的就是这两位周身一尘不染、宛似神仙眷侣的男女不会下水伤人,以免脏了自家的衣裳。
楚盎赌赢了,元涧果然不愿涉水。
虽然岸上卵石遍布,在元涧手中皆是伤人利器,但在元涧心中,既然已经宝剑出鞘,那就没有再用石子的道理。
楚盎快速游过七八丈宽的水面,在对岸上了岸,得意地笑,朝着元涧夫妇嘲讽道:“手上有受伤的孩子不去医,水里有冲走的母亲不去救,偏偏要想着什么破麒麟,难道人命在你们夫妇心中就这么一钱不值,真不愧是万人恶,我呸!”一口唾液喷出丈余远,落进流水,随水而去。
楚盎施施然爬上山坡,进入密林。
半醒半睡的陆小渔睁开了眼睛,他的额头发烧得厉害,口中在模模糊糊地叫:“妈妈,妈妈……”
元涧夫妇一时间大为踌躇,眼前事务繁杂,不得不分出个轻重缓急来。果真如那凶徒所言,眼下又多了一事,这孩子的母亲已经被洪水冲走,亟需救援,此事一。孩子有内伤现又发烧,亟需医治,此事二。事关人的尊严,又是孩子的至亲,所以两个男人的尸首必须埋葬,此事三。麒麟被人掳走,恐怕即将送往国都,此事事关国运,亟需救回,此事四,四事咸集,孰先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