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小青吃了一会米屑,又双双飞回了房梁上。
陆崖站起身来,来到窗前,将两扇窗户满满打开,凭窗观望,朦胧的夜色已经笼罩大地,大杨树渐成巨大的剪影站立在初生的夜幕下,往常这向来是青乐帮最为热闹的时刻,大伙出墟活动也往往选择在这个时辰,今日因为和红乐帮相会,饮酒作乐,不少人都喝醉了,一个个都回屋休息了,反倒出现了一种令人惊讶、回味无穷的清静。
隔着两堵破墙,陆崖看到钟靖的小楼下也亮起了灯火,显然,他不但睡醒了,还下了楼,此刻呆在房中不知道在干什么。
陆崖点上火烛,环视房中,自己的两把剑果然都不在,应该是钟靖拿去了。他离开窗户,准备到钟靖那里把自己的剑取回来,这时,黄水墟外传来马蹄声响,应该是师兄柳小恶回来了。
果然,随着蹄声笃索,有一骑向着青乐总舵奔来,柳小恶的身影也随即出现在了淳正的院墙旁,柒满谷跑出来,从刚下马的柳小恶手里接过缰绳,将一匹周身乌光、四蹄踏雪看起来异常神骏的健马牵走,引向了青乐帮的马房。
柳小恶迈步来到了陆崖的房中,还未说话,陆崖上前抱了抱他,这一次柳小恶没有拒绝,还用五指拍了拍陆崖的后肩。师兄弟二人毕竟三年多没有见面了,柳小恶平日还可以陪着师父、师母还有师姐,这些都算柳小恶的至亲,师弟陆崖不同,虽有现在一帮兄弟,这些年大部分的时间里心境上还是孤身一人,柳小恶自然可以理解师弟这看似十分亲昵的举动。
从陆崖双手环抱里出来,柳小恶来不及打量房中,先问道:“我带来的那个包裹呢?”
陆崖指指木桌,说:“在那里呢,是你的东西,在我这里还能丢了?”
柳小恶笑了一笑,向着桌子走去,途中说道:“说错了,这都是你的东西,可惜不多,打开看看吧。”他从桌子上取过包裹,轻轻扔给了陆崖。
陆崖将包裹放在椅子上,解开了,看见包裹里是一件叠得整齐的雪青色茧绸做成的长衣,还能看见衣襟、袖口处的针脚都异常的整齐细密。
在衣服中间,夹有一封书信,露出了信的一角。
“师母做的?”陆崖先不理会信,摩挲着绸衣问道。
“废话,不是师母还会有谁这么疼你?”
一句话,让陆崖忽然想起大师姐来,忙问:“眼下大师姐身体可好?”
柳小恶立刻神情黯淡下来,“还是那样吧,可能还不如以前了,”他的语气郁闷中掺杂着怜惜,“她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年龄越长反倒越严重了,现在连师父师母也无能为力。”
柳小恶长长叹了一口气。
陆崖安慰道:“师姐的福分大,天下总有适合她的良医良药,只是我们暂时还没有发现而已,你也不用过于担忧。”
柳小恶点点头,沉吟一会,方道:“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师父师母这次放我出来,已允许我可以长久不归,这一个原因是为了你,另一原因就是为了甄师姐。”
陆崖依稀知道柳小恶和师姐甄芳姑之间情怀非常,听柳小恶这么说,忙道:“我这生龙活虎的,你不用照管我,咱们可以一起为师姐的事出力,可惜我这三年在永安算是白忙活了,并没有得到一颗好的丸药,蔚州的药草虽然有名,可十九都和师姐的病情无搭。”
柳小恶轻笑道:“你不用自责,师父他们让你出来历练,自然不是为了让你寻医问药的。”见陆崖正轻轻抽出那封信,柳小恶又道:“这封信是师父给你的,在我临走前他交待了不少话,你可以放下,先把师母做的这件衣裳穿上,给我看看,这可是师母特别交待过的。”
陆崖将书信放在包布上,小心地把新衣展开,看见此衣非但一抹底的水波纹理异常的亮眼漂亮,胸前的一个位置上还绣了一只小小的麒麟,更添了几分情韵。陆崖心怀大畅,虽是不好意思,但还是穿了个整齐。
柳小恶赶忙将桌上另一支烛台上闲着的火烛点着,回身朝陆崖整个人上下打量,果真是好人配好衣,这一袭水纹麒麟袍当真将陆崖衬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世家俊秀的公子哥穿起来也不过如此。柳小恶睁大双眼,啧啧赞道:“怪不得师父师母那样疼你,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孩儿,大概也会疼到天上去。”
陆崖忸怩了几下,急着要把新衣脱下来,柳小恶好似不愿意,口说:“这么好看,脱它干嘛,先穿着呗,赶明让大伙都看看。”
陆崖心慌道:“看不得,看不得,这两天我还有事,这衣服不能穿!”
柳小恶认真道:“什么事?你一个下午都在和那个华帮主在一起,我看他是个胆大包天之人,你们在一块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陆崖哈哈一笑,说道:“放心吧,这事无害苍生黎民,就是去城北石屐山一趟。”
柳小恶亦笑道:“傻小子,别忘了,我可在红乐帮呆了一天半,也听到了,你们去那个什么地下城我可以不管,可不能穿着这衣裳去,过些日子还有穿它的场合,不过,今晚穿穿倒是无妨。”
陆崖正在纠结要不要脱下新衣,一时间没听出师兄的话里有话,但听见师兄此刻并不想自己将新衣脱下,看他的眼神,也好像在鉴宝一样,也不愿忤逆他的心意,只得颇为无奈地穿着新衣,站在原地。柳小恶盯着陆崖,又道:“师母老是担心做的衣服会不合体,因为她不知道这些年你到底又长高了多少,师父让她往大了做,现在看看,倒是很合身,我回去一说,她必然高兴。”
陆崖此刻手脚拘束,既不愿站,也不敢坐,听柳小恶提到了师父,忙问:“师父还好吧,他对我有什么交待呢?”
柳小恶走近包布,将书信拈起,郑重其色道:“我此次来,主要是为了师父的这封信,当然,这信里所书,是师父、师母他们两个人的意思。你先打开看看,然后咱们再说话儿。”
陆崖从师兄手里接了信,小心拆开信封,展开信帛,站直身板,一字一句,仔细读了,小半晌没有说话。柳小恶一直看着他的脸色,等他说话。
“师父让我去皇城龙鼎,夺取一个叫什么大秋武魁的东西。”陆崖的语气里满是疑惑。
“还有别的话么?”
“他还让我抛舍一切事务,务必在九月十五日之前,赶到龙鼎,也就是在武魁大赛开赛前十天抵达龙鼎。”
“依我看,十天也未必宽畅,须知报名参赛有个截止的期限,还有食宿、交通等诸多问题,若去的晚了,难免意外多发。”柳小恶提醒道。
陆崖点头称是。
柳小恶看陆崖眼眸闪烁,心神不定,也似心有不安,小心道:“这事你究竟怎么想?对了,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并不是让你一个人九月十五日之前赶到龙鼎,是我们两个人。”
很显然,书信里的内容师父已经告诉了柳小恶。
陆崖满腹疑惑,一时间不知从何答起,许久才道:“师父师母的命令我哪敢不遵,只是这武魁大赛到底是怎么回事,师父只说这是秋皇亲自组织的比赛,开赛的时间是九月二十五日,可我在永安,耳目灵通,怎么从未听说有此赛事?若此赛还未大告天下,师父是如何提前得知?另外,即便我能夺取武魁,要这武魁之名又有何用?师父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柳小恶知道这个师弟向来心思缜密,但他不问则已,一问居然问出这么多问题,也感到大为头痛,只好说:“师父今春曾独身出了凤皇山,两个月前才回来,谁知道这期间他都干了什么,你可别忘了他从前的身份,皇元做事的风格他是十分了解的,秋皇的隐思别人不知道,他却不难猜测。虽然这武魁大赛的消息还未曾大告天下,但据师父所言,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很快皇檄就会风驰天下,到时你就不会多此一问了。”
陆崖知道自己的问题师兄并没有回答多少,还是忍不住议论:“此赛如此仓促,令天下武人几无反应之机,只怕秋皇用心非诚。坊间传闻,当今秋皇做事向来喜好心血来潮,这武魁大赛究竟是他一时兴起,还是确有事情触动他不得不如此?此方面师父可曾言及?”
柳小恶一脸郁闷,勉强开口:“师父不曾言及,你要是心里自有答案,也不必说给我听,我只知道师父让我陪你去龙鼎,其他的,并不清楚多少。”
陆崖听师兄的口气有点不高兴,忙道:“事发突然,忍不住多问了,师兄你就别那么小心眼了。”
柳小恶听陆崖说到了他的身上,有点苦笑不得,只好说:“师父还是给我说过一点,这武魁大赛在大秋很早以前曾经有过,获得武魁者,往往会被秋皇拜赐将军,领虎符,率精师,赴边关,你如果真得了这武魁,怕将来就会是大秋的镇关将军了。”
陆崖不说话,又沉思起来,柳小恶耸耸肩膀,走到陆崖床边,合身朝陆崖床上一趟,等着那个满是问题的声音出现。
果然,一会后,陆崖又开始啰嗦:“如今大秋国土,除了皇元直辖之州,各州皆是由州王自治,皇元之地虽然广大,但论起边城,西霸城东赤港北白枫向来都是由其嫡亲管辖,如今依然不可能由外人插手防务,那如今称得上边关之州者唯有宁州了,边城也唯有清川了,我若得了武魁,成了镇关将军,莫不是要南下清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