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之后,陈光辉将叶名扬叫到副校长办公室,背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喝了一口茶,随后一脸无奈地对站在一旁嬉皮笑脸叶名扬道“怎么样,昨天翘课蛮爽的吧。”
对于陈光辉这个班主任,叶名扬的印象很好。前世初中的时候,叶名扬的语文成绩一直稳居班级前三,可以说是陈光辉的得意弟子,加之陈光辉性格大大咧咧,很是豪爽,对于学生一点都不摆副校长的架子,平易近人,也经常与叶名扬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两人之间的关系相当融洽。
毕业之后,叶名扬多次去看望陈光辉,每年的教师节也都会送上自己的一份心意,有时是一张明信片,有时是一束鲜花,工作忙脱不开身的时候,会托人将礼物放在办公室的门口。
“翘课?没有啊,我是身体不舒服,才没来上学的。”叶名扬颇有些心虚地说道,至于昨晚他身体到底如何,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陈光辉眯着眼睛,悠哉悠哉地朝茶碗吹了一口气“可是昨天我打电话和你母亲沟通的时候,你母亲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我怎么听说你活蹦乱跳了一整天,半夜还坐在桌前看书啊,你倒是说说,逃课加上欺骗老师,我该怎么惩罚你啊。”
叶名扬一时有些无语,没想到徐岚一转眼之间就把自己给卖了,还卖的彻彻底底,自己这儿子真的是亲生的吗……无奈之下,只好腆着脸,道:“我这不是为了学习吗,不想浪费时间来听这个什么劳什子中考冲刺动员大会,才在家里看书的,再说了……”
“再说什么?你还能找出什么理由来?你要给我找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保不准我可以放你一马。”陈光辉翻看着电脑上的文件夹,批阅着电脑上汇报总结的一些文档。
“那我可就说了啊。”
“说吧,我难道还会吃了你不成?”
“我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叶名扬两眼一闭,很有些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味道。
“噗~~”一口茶水从陈光辉的嘴里喷出,溅满了前面一整个电脑屏幕,叶名扬连忙向后跳开,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茶水流了一下巴的陈光辉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急忙从旁边的木质纸巾盒里抽了两张,手忙脚乱地把键盘上的水流擦拭干净,随即才收拾了一下自己。
做完这一切,陈光辉转过身来,瞪着已经摸到门口,想要悄悄溜走的叶名扬,颇有些咬牙切齿地道“过来,我已经决定怎么处理你了,这次的征文比赛,前两天我找你的时候,你不是说没有灵感,要请假寻找灵感吗,既然你假也请了,那这次班里也不用再选人了,就你了,回去好好准备一下,下个星期之前给我交上来审核过,要是审核不通过的话……嘿嘿,你看着办吧。”
叶名扬被最后两句嘿嘿笑得有点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审核未通过的惨痛结局,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和陈光辉道了声再见,关上门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嘴巴里念叨着征文比赛这四个字,叶名扬试图从一团浆糊般乱糟糟的脑海里找出一些与之相关的记忆,却发现没有半点的头绪。
四月份的征文比赛,距离中考只有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尖子生都生活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根本不会分出精力来参加这个对于中考毫无帮助的征文比赛;像叶名扬这类普通的学生往往也被紧张的气氛所感染,埋头于厚厚堆叠的试卷中,想要最后冲刺拼搏一把;而差生则一般与这类比赛无缘,被老师所选择性地忽略。
想来前世的时候,班里应该是选了一个成绩比较稳定的学生来参加比赛,并且也没有花去过多的精力。
只不过这副担子,此刻压在了叶名扬的肩上,并且因为刚刚那个承诺的缘故,势必要占去许多叶名扬原本计划用在学习上的时间。
然而此刻的叶名扬有那么一丝丝的兴奋和激动,唯独没有畏惧和浪费时间的想法,作为一个十年之后业余时间经常向杂质投稿的作者,面对这类征文比赛,感觉就像关公提上了青龙偃月刀,正准备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有种“宝刀在手,天下我有”的意气风发。
怀揣着种种的想法,路过隔壁班的时候,叶名扬看到有人聚在教室最后的黑板旁,上面贴着几张复印的试卷,隐隐约约好像有人在念他的那篇作文,毕竟四十分满分的作文,在语文这个拿高分容易,拿满分难如登天的学科,还是蛮稀奇的,月考之后那些为了提高成绩挖空心思的学生,大多都想要从他的文章中学一点套路,保不齐将来的考试就能用上。
嘴里哼着后世不知道从哪听来的不知名调子,叶名扬为了不打扰班里埋头奋笔疾书的同学,从自己班教室的前门和走廊经过,正准备从后门回到属于自己靠后的座位,却忽然呆立在了那里。
清晨的阳光从窗间射入,斜斜地照在门框边上,映出女孩熠熠生辉的深邃眼眸,如同深山的一泓清泉,清冽甘甜。女孩斜倚在门边,上身着一件白色衬衣,下身一条淡粉色的七分裤搭配一双同样淡粉色的单鞋,双腿修长,交叠在一起,脚踝处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出耀眼的白,灵动活泼,仿佛山间跳跃的小鹿。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后世叶名扬读到这句话时,脑海里所想到的唯一的身影,就是眼前这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孩。
沉默沉默再沉默,两个人无声地对视,眼里仿佛藏着另一个世界的璀璨星空。
十一年后的灵魂跨越孤寂漫长的时间荒野,借助时光的伟力,藏身于这个小小的身体之中,透过风花雪月,日隐星沉,只是为了这一眼,为了再看这一眼。
周身血液仿佛凝固停止了流动,时间刚刚从十一年缩短成一瞬又被拉伸至无限,如同远处简洁明快天空模糊的边缘。
女孩看着他,笑了起来。
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叹息。
有什么凝固的东西被打破,色彩一下子生动明亮起来,阳光温和地照耀着大地上的一切,窗外的香樟舒展着自己的枝桠,似在无声地诉说,风从远方而来,卷动少年衬衣的下摆,带着微微的欢喜。
于是叶名扬也跟着笑起来。
苏晓晓,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