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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大笑大笑还大笑

李志强立刻惊喜地站起了身来,向前两步,伸出双手紧握住中年男子的右手“陆局长,您来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去校门口迎接您啊。”

其他的老师都坐不住了,纷纷站起身来,向这个新上任的教育局长问好。就算没有什么打交道的机会,但万一在领导面前留下个好印象,说不定职位就动上一动了呢?

“不用这么隆重,我来只是随便逛逛,顺便带上我这个不省心的侄女,你们这么热情地欢迎,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啊!”陆清河笑着指了指一边站在角落里的女孩。

“真是无聊。”陆涵雪翻了个白眼,靠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数着天上飘过去的云朵,“到一个地方就要说一遍老样子的套话,真是烦。”

“涵雪,来和老师们打声招呼!”陆清河笑着朝陆涵雪招了招手。

“老师好!”走到几个老师的面前,陆涵雪刚刚有些懒散的模样瞬间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副乖乖女地样子,乖巧地向几个老师问好。

“李校长陈校长这里刚刚这么热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这么说来,还是我冒昧打搅了,不妨碍工作吧?”陆清河笑着问道,对李志强他还是有点印象的,应该是在局里有过几面之缘。

“不打搅不打搅,只不过是有个叫叶名扬的学生作弊被抓,但监控记录又坏了,我们表决一下处理结果而已。”李志强喜上眉梢,陆清河话中带着的亲近之意,他当然听的出来,至于话里稍稍改动了一下的事实,也是正好借此机会,打击一下陈光辉。

“叶名扬?”陆涵雪耳朵竖了起来,这两天她懒癌发作,不想去学校上课,又恰逢感冒,正好在家里休息了几天,直到今天舅舅陆清河实在看不下去,才威逼利诱得被抓到了学校,对这起在学生中掀起莫大风波的事件还一无所知。

“陆清河,过来一下,过来一下!”陆涵雪喊道。

“没大没小,像个什么样子!”陆清河颇为无奈,他和陆涵雪的年龄差不过十几岁,两人一块长大,对这个从小就和他黏在一块儿的侄女,他基本上没有任何的办法,可以说是被吃得死死地,每次都要把陆涵雪的父母搬出来,才能稍稍找回一些做舅舅的威严。

“快看啊,这是不是那个叫做叶名扬的学生做的试卷?”陆涵雪的眼里闪动着狡猾的光芒,把一张卷子塞到了陆清河的手里。

陈光辉,李志强和几个老师也都随着陆清河的脚步,走到了旁边,看到陆涵雪的动作,李志强心中一喜,顿时有了更大的把握。

“就是这个学生的试卷,有人举报亲眼看到他作弊,但是监控录像被销毁了,正打算让老师们表决,处理一下。我的意见是,中考马上就要到了,这件事情必须要严肃处理,不能姑息!”说着,李志强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陈光辉。

等教育局长亲口下了结论,你还能翻盘不成?

陆清河正奇怪着,自己这个侄女他还是很了解的,对于这些无关的事情从来都是一副惫懒模样,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

陆涵雪对着陆清河挤眉弄眼了一番,随后捅了捅他的腰部,做出一个威胁的手势。

好嘛!看来这个叫做叶名扬的学生,是和陆涵雪有什么关系了,陆大小姐的这个面子,他还是要卖的,不然……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陆清河打了个冷战,收回了那些不好的念头,翻开试卷看了下去。

题目的正确率非常高,字迹清秀,一笔楷书写得不错,让人看着非常舒服,但似乎一路都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陆清河想着要不要找个理由,随便搪塞一下,直言这个学生没有作弊。

然后就翻到了作文那一页。

“《大笑大笑还大笑》?”这名字取得不错嘛,很有新意。陆清河稍微来了一点兴趣,在衣服口袋里一摸,却突然想起这不是抽烟的场合,又强忍着把手放了下去。

文章描述的是明末东林六君子之一,杨涟的故事。

“杨涟于奏疏中列举了魏忠贤的二十四条罪状,揭露他的种种罪行,指出魏忠贤专权的恶果,请求皇帝朱由校“大奋雷霆,集文武勋戚,敕刑部严讯,以正国法”。“”

开篇很是平淡,只不过沉重的历史题材,交由一个仅十四五岁的初中生来写,有这样的水平,已经称得上很是不错了。

“杨涟被诬受贿,投入大狱。遭受了非人的拷打。杨涟的下颌脱落,牙齿打掉,却依旧无一字供词。

于是许显纯用上了钢刷,几次下来,杨涟体无完肤,史料云:皮肉碎裂如丝。然涟骂不绝口,死不低头。

在一次严酷的拷打后,杨涟回到监房,写下了《告岳武穆疏》。

在这封文书中,杨涟没有无助的报怨,也没有愤怒的咒骂,他说:此行定知不测,自受已是甘心。

他说:涟一身一家其何足道,而国家大体大势所伤实多。

昏暗的牢房中,惨无人道的迫害,无法形容的痛苦,死亡边缘的挣扎,却没有仇恨,没有愤懑。只有坦然,从容,以天下为己任。”

陆清河读到这里,已经站直了身子,心里有些震动。天下为己任,这个词,太过于沉重了。

无数次的尝试失败后,许显纯终于认识到,让这个人低头认罪,是绝不可能的。

于是暗杀就上场了。

杨涟用颤抖的双手,写下了两千字的遗书,并将这封绝笔交给了同批入狱的东林党人顾大章。

顾大章同为重犯,亦无办法,且看守查狱之时,发现了这封绝笔。坦然告诉了他所知道的一切之后,顾大章静静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他看见那位看守面无表情地收起绝笔,平静地告诉他:这封信,绝不会落到魏忠贤的手中。

这封绝笔开始被藏在牢中关帝像的后面,此后被埋在牢房的的墙角下,杨涟被杀后,那位看守将其取出,并最终公告于天下。

无论何时何地,正义终究是存在的。

铜锤破骨,布袋压身,铁钉入耳,历经酷刑之后,杨涟知道,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于是咬破手指,写下了最后的血书。

杨涟希望,他的血书能够在他死后清理遗物时,被亲属发现,然而这注定是个破灭的梦想,因为这一点,魏忠贤也想到了。

为消灭证据,他下令对杨涟的所有遗物进行仔细检查,绝不能遗漏,在检查中,一位看守轻易地发现了这封血书。

他十分高兴,打算把血书拿去请赏,但当看守看完这封血迹斑斑的遗言后,便改变了主意。

他藏起了血书,把它带回了家,他的妻子知道后,非常恐慌,让他交出去。

牢头并不理会,只是紧握着那份血书,一边痛哭,一边重复着这样一句话:

“我要留着它,将来,它会赎清我的罪过。”

三年后,当真相大白时,他拿出了这份血书,并昭示天下。

“仁义一生,死于诏狱,难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于人?唯我身副宪臣,曾受顾命,孔子云: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持此一念终可见先帝于在天,对二祖十宗于皇天后土,天下万世矣!”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不知道死后何人知晓,不知道能否平反,也不知道这份血书能否被人看见。

毫无指望,只有彻底的孤独和无助。

这就是阴森恐怖的牢房里,肋骨尽碎的杨涟,在最为绝望的时刻,写下的文字,每一个字,都闪烁着希望和光芒。

拷打、折磨,毫无人性的酷刑,制服了他的身体,却没有征服他的意志。无论何时,他都坚持着自己的信念,那个他写在绝笔中的信念,那个崇高、光辉、唯一的信念:

“涟即身无完骨,尸供蛆蚁,原所甘心。

但愿国家强固,圣德刚明,海内长享太平之福。

此痴愚念头,至死不改。”

读至这里,陆清河面色动容,翻过已经写得满满的作文纸第一页,看向了最后一段。

“有人曾质问,遍读史书,所见皆为帝王将相之家谱,有何意义?

千年之下,可有一人,不求家财万贯,不求出将入相,不求青史留名,唯以天下、以国家、以百姓为任,甘受屈辱,甘受折磨,视死如归?

我答:曾有一人,不求钱财,不求富贵,不求青史留名,有慨然雄浑之气,万刃加身不改之志。

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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