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良庸再次站在天青楼前时,不免心底浮现出一种奇异的情绪。
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浪费时间?
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期待着见到唐婧,但现在明明知道唐婧就在天青楼内。可他却有点踌躇了。
灵气还不知道是什么,修行也没有进展。自己怎么对这种事情这么热衷?
薛通山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萧良庸无声的一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急色了。
薛小川见他模样,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花魁大赛马上就开始了,“公子,咱们快进去吧。花魁娘子亲自登门邀请,八成也是对您有意思,咱们今天只需要帮她拔得头筹,她定然会对您投怀送抱。”
萧良庸心想也是,来都来了,还犹豫什么?薛通山说得对,就当是玩玩吧,心下暗自决定,今晚结束,就要开始用心修行,再也不能分心了。
两人被安排到了二楼的一个雅间,和倚河诗会有点相像的地方在于,为了方便观看一楼的比赛,他们没有像第一次来的时候进到一个闺房,而是在走廊搭起了重重帷幕,隔成一个个小间。前面也用帘子遮住。这种隔间,在二楼走廊有许多个,良庸看时竟然都像有人。
当下无事,不多啰嗦。花魁大赛就此开始。
萧良庸其实是有点心不在焉的,他只是看了一眼楼下,确定唐婧不在下面,就没了观赏歌舞的兴致。反倒是薛小川,拿着一叠果干站在门栏前看的绕有趣味。时不时还点评几句,企图和良庸产生共鸣。
“公子,你看这个小娘子,这一手古筝当真了得。虽说衣服穿得多了点吧,但毕竟还有才艺不是?”
“公子,你看这个,这个怎么样。你看那胸脯子,还有那屁股……”
“哎哟,吓我一跳,这女人腰怎么这么软,这样都能弯下去?”
“别说,这个小娘子一双招魂眼倒是有几分意思。你看!这会儿功夫已经向我送了几回秋波了……”
见萧良庸就是不理他,薛小川也觉无趣。看得烦了,便回到良庸身边坐着。
“公子啊,咱们是出来玩的,你就不能兴致高一点吗?”
萧良庸失笑:“我哪里兴致不高了?”
“您还好意思说?”薛小川的表情永远那么夸张,“就算那唐婧是花魁,是吧,这天青楼的女人可也不只她一个。您就打定主意要翻她牌子了?就不看看别的姑娘?”
这话把萧良庸问住了,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今晚来这里的目的了。
他为什么要来找唐婧?难道就因为看了她一眼,觉得很美?
就算今天抱得美人归,又能怎么样?春风一度?他没想过。
这时候他才醒过神来,仿佛见到唐婧一面之后就一直没有醒。直到现在他忍不住想起林彬燕。
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心想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不快点修行的话,南海之约如何履行?就算林彬燕不愿意见自己,但约定毕竟是约定。
看着薛小川,萧良庸觉得这个家伙有点不对劲。
萧良庸笑道:“你想翻谁?”
薛小川一愣,连忙否认:“不是公子您这就没意思了,今晚是专门陪您来的,您拿我开什么心……”
“你是不是也有女人在这里?”萧良庸忽然福至心灵,问道“可是你那个秋娘,不是这里的班头吗?”
薛小川有点不好意思,呵呵的干笑了一下:“公子啊,这男人不能只在一棵树上吊死。正所谓遍地撒网,重点捞鱼,这姘头也不能只有一个……”
萧良庸无可奈何的笑道:“行了行了,你要是想买,你就去买,别管我了。”
“啊?”薛小川有点不明所以,“您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今天带来的钱,还是你花吧。”萧良庸说出这句话,感觉全身一松,原来自己一直很紧张,“我不用花钱了。”
薛小川瞪大了眼睛:“公子,您的意思是您不打算要那个花魁娘子了?”
“对。”萧良庸平静的笑道。
薛小川差异的看着萧良庸的眼神,不似作伪,一片宁静。他纵然心思再活泛,也没法猜出少年人此刻是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改变了主意。
只好叹道:“公子,为什么啊?”
萧良庸对薛小川的感觉一直很好,不打算隐瞒,而是说道:“我觉得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
“小川,你先告诉我,这个地方,是青楼对吧?”
“对啊。”
“所以,这里是妓院。”
“有什么问题?”薛小川还是不懂。
萧良庸想了想,说道:“如果我真的把唐婧买了下来,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公子多虑了!”薛小川急道,“您要是买下花魁,除了留下一段风流才子俏佳人的传说,不会有什么后果的!更别提您还是倚河诗魁。诗魁花魁,正好是天生一对。这名头,必然第二天就传遍整个永安啊!”
萧良庸淡淡一笑:“所以,很多人会知道。”
“对啊。”
“这样,对她不公平。”
“不公平?不会!”薛小川以为他说的是唐婧,“这种戏子啊,就吃这口饭。琴棋书画,待价而沽!您的价格越高,她就越是高兴。哪里会不好?退一万步讲,这种风月场合的女子,也谈不上什么名声啊。”
萧良庸忍不住哈哈大笑,连连摆手。
“我说的不是唐婧,而是另有其人。”
薛小川愣了,他看着开怀大笑的萧良庸,有点蒙。
但是小鬼难缠的名字岂是白叫的?他只是略一思索,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拼凑起来,加上那日看到驿馆马车萧良庸的反应。薛小川恍然大悟:“是林家小姐?”
萧良庸笑声戛然而止,被戳破心事,先到来的情绪是愤怒。眼风瞬间变得跟刀锋一样锐利,扫过薛小川:“鬼难缠,你心眼太多了点吧?”
薛小川被自家公子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寒颤,连忙闭嘴。
“他真这么说?”
还是那个房间,还是那个丫鬟,还是那个花魁。
竹青恨恨地点了点头:“对,奴婢按您的吩咐,派人在门外一直听着。就听到他说什么对别人不公平,然后就决定今晚不参与竞价了。”
唐婧皱了皱眉头,看着墙上那副被她裱起来的《叹惋》。
她对自己的外貌一向极有信心,那日在薛府会面,这少年人也已经失魂落魄。可近日却怎么又变了?她狐疑的问竹青:“你该不是被人发现了,他故意说给你听的吧?”
“绝对没有!”竹青赌咒发誓,“我都听到他身边那个伴当说了那个女人的名字!”
“谁?”
“说是什么林家小姐。”
原来还真有人能抢了自己的风头,唐婧心下已经信了。
竹青见自己家娘子不说话,有些害怕,“娘子你怎么啦?”
只见这个花魁的眼神从疑惑慢慢的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蕴怒,忽然又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我倒要看看,是这个林小姐好,还是我好。”
萧良庸心下已经打定主意,再不愿意停留。正想招呼在栏杆旁看得不亦乐乎的薛小川走人。
忽然薛小川说道:“公子,那个花魁出来了!”
萧良庸一愣,他已经决定今晚不会和唐婧发生任何纠葛,但是既然出来了,不妨一看,毕竟别的不说,她长得确实漂亮。
他此时轻松无比,也走到栏杆前,就看到了那个让他惊艳的女人。
尽管已经破除心魔,但是看到唐婧,还是让他愣了一下。
与在通山新府时候不同,这个女人此时妆容精致,红唇如血,眉眼如画。一声红色罗裙在台上翩翩起舞,宛如一朵盛开的玫瑰。
如凝脂般的****半遮半掩,素腰、秀腿、莲足几乎都没有遮挡,随着舞蹈的进行,她身上的每个部位都在对场间所有男人发出诱人的邀请。薛小川说得对,这个花魁,真的比女人还要女人。
忽然歌舞一顿,告一段落,这女人也稍稍停了下来,轻启红唇,开始低吟浅唱。
萧良庸不禁一愣,曲调很陌生,但是歌词十分熟悉。
正是《叹惋》。
不知是有意无意,她唱这首曲子的时间虽然很短,但都一直在看着萧良庸所在的隔间。
良庸无意中和她对视了一眼,那勾人魂魄的烟波还是让他呼吸一滞。
这个女人的装束无疑是妖冶的,但遇这神态眼神相比,真的不值一提。
她的眼睛如同水雾缭绕,看不真切,可媚意却掩饰不住的向外迸散,嘴角微扬红唇轻张,这一切,无时无刻都牵动着场间所有男人的心绪。
此时的天青楼,好比那日的倚河店,一片死寂。
薛小川都忘了评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
萧良庸叹息一声,心想你的确厉害,青楼伎俩,真让他无法说自己不想要这个女人。
不知为何,良庸此时能看出这个女人再故作媚态。甚至有些自作多情的觉得这个女人就是在故意吸引自己。否则怎么会唱《叹惋》又怎么会与自己对视?
但是不重要,萧良庸暗自摇了摇头,便转身回到座位。
想着等薛小川回过神来,立刻就走。
这时终于舞罢。竞价开始。
这中间一点新意都没有,因为所有人都在抢同一个人。
唐婧。
只不过是出价高低罢了。
花魁娘子已经有了归属,仍是唐婧。
只不过究竟鹿死谁手,还僵持不下。
只听这个时候唐婧忽然说道:“请各位听妾身一言。”
熙熙攘攘的争吵声瞬间平静下来。
“承蒙在场诸位厚爱,妾身感激不尽。”她的语调很平静,但不知为何听来有些许伤感,“但妾身今日不是来竞选花魁的。”
所有人都楞了一下,不解其意。
连秋娘都没反应过来,一脸笑意僵在脸上,这个小浪蹄子是闹哪一出?
“前些日子,有人曾留给妾身一首诗。”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哀怨,如泣如诉,“可那人一去不回,至今未见踪影。妾身只能每日念着他留给我的诗,聊以慰藉。”
说罢朱唇轻启。念出了那首《叹惋》。
众人听得,先是与她感同身受,随即都纷纷觉得哪个小子不识好歹?
于是有人高声问道:“姑娘既不屑花魁名声,今日却又为何下场?”
“因为,”唐婧抬眼望向二楼的一处隔间,“那人今日就在楼中,只是仍旧不愿与妾身相见。”
如此绝代佳人芳心暗许,竟然还有这么不识好歹的家伙,潮水般的怒骂和对唐婧的同情,瞬间溢满了整座天青楼。
有人问道:“那人是谁?!”
此时萧良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再傻,也明白过来下面那个女人在说什么了。这个女人要做什么?
只听得唐婧幽幽说道。
“倚河诗魁,萧良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