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冰公主,只是这个女孩的称号。也许,她比谁都要幸运。因为本是一个孤儿的她,被一个君王收养,得到了尊贵的头衔和身份。但她又背负着最大的不幸。在诺拉大陆的传说中,只有天使居住的地方才是天堂,人类居住的地球叫做“红海”,是罪恶的火焰燃烧着的大地。只要有人类的地方,争斗和罪恶就不会停止。假如她真是坠入世间的人,便是生来受到诅咒的人。
神遣之人。堕天使。
银白骑士卡因站在离海琴烟三步远的地方。她坐在城堡的墙垛上,这里很高。她手里拿着谷物喂着鸽子,四周很安静,只有鸽子咕咕的叫声和振翅飞向蓝天的声音。
公主身着的羽衣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羽毛蓬松的鸟儿。她那带着流沫光泽的蓝灰色长发高高挽起,戴着银冠。脆弱的后颈和光洁的后背上拂过丝绒,皮肤是百合花一样的洁白。这样的美,过于脆弱。
卡因在她面前一般都是颔首侍立。此时,女孩背对着他,他便静静地在身后注视着她。
她是他的授与者。
那日,他跪在她的面前,不敢抬眼看在彩色光线中犹如精灵一般的她。金玉驳驳,万物失色。这样的人儿怎么能存在于世?只是用凡人的眼光打量,都仿佛亵渎了她。
她用剑按在他的右肩上,声音在大堂之上回响,如风笛,如竖琴。
“以汝之誓,加汝之身。以汝之命,效吾之令。”
白衣表示自身的洁净,红袍喻意准备随时勇战受伤。他将手放在右胸上,但是那里跳动着的东西,已经不再是他自己的了。
就是成为了她的骑士,可以在她身后看着她,守护着她。这种仿若肥皂泡的幻梦一般的感觉,也从来没有淡去过一点。她总是那么悲伤,他却只能像隔了千重山万重水远远看着,“殿下”这个称谓,将他们隔得那么远。她跟他的距离从来不能缩短半分。
好似不敢去触碰肥皂泡的孩童一样。安慰,也只能淡淡的。
海琴烟那精灵的尖耳动了动,少女开口道:“卡因,鸽子告诉我,民众们说我是个怪物公主。”
“……殿下不必多虑。请殿下回寝宫吧。”卡因对于她说的话已经有免疫力了。
这个女孩……该说她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还是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呢?她很美,也很善良。说不上是成熟还是稚嫩,也说不上是单纯还是看透万物。世界上似乎没有能让她留下印象的东西。活泼时像是花尘中的精灵,清冷时又像是水妖一般。
“卡因,他们是怕我,还是讨厌我呢?”
“殿下,不必理会那些谣言。那只是奥斯汀用来使您的父王妥协的方法。”
“除了逃避,我想用一些其他的方法,你说,面对他们怎么样?”
“殿下不能这么做!”
自觉失言。怎么能用这么冲动的语气。半跪下来。
“您的父王不会抛下您的,我……也不会。”
风卷过,单薄的话语转瞬即逝。
头,却埋得更深了。
她依旧是毫无顾忌的模样,转过头来,尖耳显得天真烂漫。“卡因,我看到有一只鸽子躺在城墙下,似乎受了伤。你下去帮我把它捡来好不好?”
“请您不要走开,我马上就回来。”有些晕眩地起身离开,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探身下了墙垛,裙摆下却露出一双并不搭配的高脚靴子。她两手伸到身后拉扯着背上的结带,单薄的背脊上,脆弱精致的蝴蝶骨露了出来。
海琴烟低下头,拿下银冠放在墙垛上。烟幂般的长发披散,转身,一张精灵的面孔露了出来。
仿若是有冰裂纹的瓷器,因为缺憾而更加美丽。这是一张孩童般让人不设防的脸,不是美到让人窒息,只是显露出她那灵魂的洁净而已。皮肤白的像是百合花瓣,唇如剖开的榴实。最显眼的是一双海蓝色的眸子,就像是林中小鹿一样的眸子,蓝得深沉,蓝得阴凉,蓝得无垢,瞬间就能吸走人的魂魄。睫如蛾翅,小巧的翘鼻子。不够端正,但是很可爱的一张脸。
“父王,没有我,您会是一个更伟大的君王。”轻轻说道。
当我摘下王冠之时,就没有想过要回头了。
我爱世间一切有缺陷的孩子。人人歌颂耶和华之时,我独怜惜路西法。人人喜爱童话中完美无瑕的公主,我却为无辜的矮人和笨拙的巨人流下眼泪。我生来有两颗泪痣,一颗是为了那些因我而死的人,一颗是为了那个我永远都无法拥抱的人。
众人皆有原罪,或欺诈,或贪婪。我的原罪则是爱上神遣之人,亦如被谴责的我被爱那般。
在生命将我们分离之前,就让死亡让我们永远相守。
旅行吧,直到日与夜的尽头,永远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