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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许元庆的书信

时值黄昏,青州府城内行人稀少,贩夫走卒一边收拾货囊,一边期待地看向路过的行人,期冀卖出最后的货物。

薛显与许笙穿街越巷来到一处庄严富丽的府邸前。

府邸门楣上方挂着一块直匾,上书斗方二字——年府。前庭下筑有五级台阶,两侧各有一尊姿态威猛的白玉石狮,两个家仆打扮的门子守在门前,颇有些趾高气扬的模样。

“站住!知府老爷的家宅,闲人勿近!”左边的门子伸手拦住两人说道。

“这位小哥儿,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有位姓许的公子求见年大人。”薛显抢在许笙开口前说道,顺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门包递到了门子手中。

“行,您二位烦请稍候。”这门子掂了掂手中的门包,满意地看了二人一眼,随后转身向府里跑去。

“薛叔,此人不过是一个看门的小厮,给他银子做甚,直接让他去通报不就成了?”许笙待得那门子离去后,拉着薛显低声问道。

“别看只是一个门子,这里面可是有得说道。”薛显微微一笑道。

“怎么说?”

“得,今天我就提点提点你小子。”薛显扶须笑道,“俗语有云,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门子就好比那阎王殿前的小鬼,倘若不能令他满意,便难以见着阎王!”

“那要是耽误了事,他们担待得起吗?”许笙又问道。

“你说的情况鲜有发生,门子可是极有眼力见儿的门清儿。他们能通过来访者的穿着气质判断其出身,若是出身好的,他们自然不会为难;若是碰上出身一般的,这架子也是拿捏得当,百般借口推诿,这时若是不与他些钱财,便见不着主事人,事儿自然也办不成。”薛显答道。

“原来如此!这里面确实是门道不浅!”许笙感叹道。

“那可不……哟,小哥出来啦。”薛显本是想与许笙再讲解一番,话到半中,却是望见那门子从府里出来了,于是上前说道。

“二位,随我来吧,知府大人有请!”门子陪笑着对许笙二人说道,一改之前的态度。

三人往府里行去,一路无话,行了一段又穿过一个回廊,来到了一座名为“醉忆轩”的阁楼前。

“烦请稍等,待小的进去通报一声。”门子告罪一声后进入了阁楼。

许笙两人依言等候,不出片刻,那门子便随一人走了出来。

“哈哈,本府今日听见喜鹊啼鸣,就料想有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勿怪勿怪!”

许笙二人闻言,当即转过身来,打眼就瞧见一个身形富态的五旬老者大笑着迎了出来,那门子则低眉顺眼地悄悄退走。

二人相视一眼,哪还不明白这位老者便是青州知府年崇耀,连忙上前见礼。

“不敢不敢,还望年大人莫要怪罪晚辈不请自来才是。”许笙连道不敢地说道。

“像!简直与尘儒兄弟年轻时一般模样!”年崇耀看着眼前的许笙,恍惚间以为见到了许笙的父亲。

“哈哈,不会不会,本府可是早就盼着许公子来了!”年崇耀说着便上前把着许笙的手朝阁楼里走去,看架势像个长辈见到晚辈的亲切模样。

跟在两人身后的薛显却是面色沉凝,心里暗道:许笙与年大人关系竟如此之好,却是没有想到。从津州离开的前一晚,苏谦交代过他八个字:保护许笙,伺机取宝。

阁楼里。

“来,许公子,我们坐下说话。”年崇耀拉着许笙坐着说道。

“年大人,可莫再叫我公子,晚辈名为许笙,大人直接唤我名字便可。”许笙颇不自在地说道。

“这样吧,本府早年曾蒙许老太公救过性命,贵我两家也算世交,你我便伯侄相称吧。”年崇耀抚须笑道。

“年大人,晚辈只是一介平民,怕是……”许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年崇耀打断。

“诶!还称我为年大人,许世侄莫不是见外了?”年崇耀板着脸佯装不悦地说道。

“那晚辈就斗胆称您一声‘年世伯’。”许笙见此,只得如是说道。

“哈哈,甚好!甚好!”年崇耀闻言,脸上立即露出笑容说道,随后对一旁的下人道:“速去命东厨做一桌好菜,本府要为许世侄设宴接风!”

下人躬身告退,小跑着去通知厨房。

“本府光顾着说话,倒是忘了招呼这位同僚,不知阁下在何处供职?”年崇耀突地话语一变,眼珠微转,打量着坐在一旁的薛显,说道。

“不想还是没有瞒过年大人的火眼金睛,下官乃是津州府亲卫统领薛显。”薛显瞅见年崇耀脸上仍未散去的笑意,暗道一句“老狐狸”,口中却是这般回道。

“原来是薛统领,失礼了。你不在津州保护你家大人,怎么跑到本府的地界来了?”年崇耀端着茶杯,眼睛盯着薛显眨也不眨地问道。

“年大人折煞下官了。下官此行是奉苏大人之命保护许公子,并调查津州一桩大案,冒昧前来,还望年大人恕罪。”薛显抱拳后说道。

“既是津州的案子,本府也不便过问。谈了许久,想必薛统领与世侄早已腹中空虚,请随本府入宴吧。”年崇耀眉头一挑,起身说道。

“如此便多谢年大人(年世伯)。”薛显和许笙一同回道。

……

宴后,许笙与薛显被下人带到西厢房各自休息。

夜里将歇时,许笙的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房门打开,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丫鬟。

“许公子,老爷请您过去。”丫鬟裣衽说道。

“相烦姐姐领路。”许笙合上房门说道。

“公子折煞奴婢了。请!”丫鬟闻宠若惊,口中连忙说道。

邻屋的薛显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某个角落,思索了一会,并没有跟上去。

许笙二人穿过游廊来到书房前,丫鬟上前轻扣屋门。

“进来。”屋内传来年崇耀略带疲惫的声音。

二人入得屋里,丫鬟奉上茶便退了出去。

“许世侄,快坐。”年崇耀见是许笙,揉着眉心说道。

“年世伯,敢问找我何事?”许笙依言就坐,开门见山地问道。

“早前有外人在,有些事情无法言明。眼下,本府想求证一些事情。”年崇耀肃容说道,不觉间使人有凛然之感。

“小侄定当知无不言。”许笙回道。

“不知世侄年岁几许?生辰几时?故里何处?令堂名讳为何?”年崇耀问道。

“小侄今有十五,生辰五月初九亥时,故里苍州白黎,家母名为兰灵。”许笙如实回道。

“世侄莫怪,有些事只有问了才能见分晓。其实起初本府观你样貌,已是信了七八分,如今见世侄答无疑漏,更是确信无疑!”年崇耀微带歉意地说道。

“世伯言重了。”许笙笑着道。

“想当初,世侄你出生时,本府也曾抱过呢。谁知道几年后……唉,世事无常,可叹可悲!”年崇耀独自感叹道。

听闻此言,许笙也有些低落。

“对了,世侄,按说你五年前便该来的,为何今日才到?”年崇耀瞧见许笙脸上的失落,暗自责备一句,转而说道。

“世伯何出此言?”许笙诧异道。

“本府险些忘了,五年前,津州镖廷送来过许老太公的信物和信件。”年崇耀起身说道,在柜子里将两物找了出来,递到许笙手中。

许笙双手接过,只见信上放着一块蓝色的玉佩,色润无暇,两面居中位置都刻有一圈云纹,确是许元庆平日里戴在身上的。

“世伯,爷爷在您这可还寄存有别的东西?”许笙将两物收好,问道。

“的确有,但此时是否交与你,本府尚要考虑。”年崇耀闻言,面露犹豫,踱步说道。

“为何?”许笙起身急问道。

“许太公在信中说过,待到时机成熟才能交与你。”年崇耀说道。

“小侄自认已非昨日懵懂!请问世伯,究竟何时才算时机成熟?”许笙正色问道。

“也罢…不过,世侄,此物干系甚大,且听完本府之言再作决定。”年崇耀手捻胡须,思忖道。

“好。”许笙略作考虑,点头说道。

“八年前,本府升任青州知府不久,便听闻许家遭逢大难,心中悲痛之余,又得知苍州府以证据不足为由,将案子草草了结。本府意识到许家的惨案可能是官府与地方势力勾结所为,遂派人暗中调查。”年崇耀端起杯子抿了口茶,伸手示意许笙也坐下,接着道:“大约半年后的一个清晨,本府在府衙的梁上发现了一封未署名的信,信封上写着‘年崇耀启’,从笔迹来看,当是许太公所写。信里只有一句话,‘菜子园老槐树旁的枯井,避人耳目速去’。”

年崇耀从柜顶上取下一个上锁的木盒,掸掉灰尘,将其放在一旁,道:“当时盒上还有一封信,本府通过此信方才得知,许家遭劫便是因这盒中之物!”

“里面是什么?”许笙情绪激烈,抓着扶手问道。

“一幅地图!”年崇耀回道。

“仅仅因为一幅地图,那些人就如此丧尽天良?”许笙面露悲色道。

“世侄不知,此图利害之大,不仅牵扯到诸多江湖人士,甚至还引起两位皇子的密切关注。这几年,朝堂上两位皇子的夺嫡之争愈演愈烈,许太公就是被牵扯进去才因此长眠。而那位薛统领跟着你,想必也是为了找到地图,以此增加三皇子的胜算。”年崇耀感慨地道。

“世伯可知地图究竟有何秘密?”许笙闻言,暗自思索一番,问道。

“盒子,本府也不曾打开,所以对这秘密并不了解。”年崇耀微微摇头,转而肃容道:“世侄也清楚了此物的干系,一旦走漏风声,便会陷进多方势力的旋涡之中。现在,可要将其交与你?”

“请世伯安心交与我!”许笙坚定道。

“唉!当年本府得到盒子之后就一直不敢打开,也是怕一时经不住诱惑,做出什么难以挽回之事,如今也该交到你的手中了。”年崇耀看到许笙眼中的坚定,略微叹息一声,将木盒与钥匙递到许笙手中。

“世伯大义,多谢成全!”许笙接过两物,拜谢道。

“切记,一定要守口如瓶,不要走漏风声!”年崇耀托住许笙说道。

“侄儿谨记!”许笙郑重道。

两人就许笙这几年的经历又聊了会,许笙方才告辞离去。

“许太公,您所担忧的小孙子终于长大了!”年崇耀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不无感慨地想到。

……

西厢。

床上躺着的薛显耳朵微动,双眼一睁又闭上,轻声自语道:“这小子回来了。刚才总感觉有位高手盯着我,不便跟过去,也不晓得他与年崇耀谈了些什么。”

回到房内的许笙,打开木盒,只见盒里放着两样东西,一封信和一张布帛。布帛质地考究,金色一面中间绣有二龙戏珠,珠子里绣有紫金的“趙”字。白色一面绘制有一幅地图,地图的终点是一处道府,道府旁留有四句诗:大道难觅恍如梦,蓬莱随风业已远。道府缥缈痴情盼,守得云开见仙缘。

信封无多标示,只写着“字谕许笙吾孙”。许笙眼含泪光地将其拆开,翻看起许元庆的“遗书”。

“许笙吾孙: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已经长大,爷爷为此十分欣慰!

你曾问过,我们许家为何会落得家破人亡,当时我没有回答,因为你尚且年幼,性子也颇为软弱。而今,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你了。

我本是许家三代单传,生小父母双亡,二老除了一块传家玉佩,别的什么也没有留下,好在有邻里的帮衬,我的身体才逐渐长成。少年时节,出外讨生活,跟着师傅学了些摸金的本事,没几年便在当地闯出了名头,也积攒下不少金银。

之后,由于种种原因,我带着钱财迁到白黎县城,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可惜好景不常,曾经的同道寻来,威逼我一同前去。经此一事,我便带着妻小搬到几百里外的苍州府安定下来。

不料,命运捉弄,有些人永远也躲不掉……在你七岁那年,他们再次找上门来,说是需要我的帮助,否则就如何云云。事出无奈,我只得同去。在路上我了解到,此次的目标是一幅地图,传闻其终点所指,即是仙缘。

这次的墓冢里机关重重,危险万分,最终更是只有我一人带着地图活着出来。回到家中的我,以为事情就此结束。

然而,世事风云变幻,又岂会尽如人意!就在我推度出地图所画之处在赵州时,噩梦降临,整个许家只余我爷孙俩逃得性命!

这半年我们东躲西藏,终于发现了残害我许家的凶手——北泉山庄!

唉,都是报应,我悔啊。早知今日天人隔,悔不当初学摸金!他朝报得血仇怨,敢以吾身赴黄泉!

若有机会,去赵州寻觅仙缘吧。

好自活着,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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