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毛巾细细擦拭，血液和灰尘结合的污渍一点点褪去，狄芝在桶里洗了洗毛巾，敷在宁尨的伤口处。没有绷带和药品，简单的处理后，她静静坐在地上，听着宁尨的呼吸和心跳，等待他的死亡或醒来。
857息后，宁尨一阵咳嗽，迷迷糊糊地支起身子，毛巾“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茫然地往下看去，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人趴在地上，身下是一大摊黑红的液体。昏迷前的画面一下涌入脑中，宁尨倒吸了口气，屁股不由自主地往后挪，意图远离魏林的尸体，直到后背抵在了墙上，他都没有停下。
听声音应该不用担心了，狄芝微微一笑，“宁尨，检查下身体。”
“哈”宁尨大口呼吸着空气，待情绪慢慢平缓，才感受到了脑门上的疼痛，他以为自己额头肯定多了一个洞，实际只是肿了一个大包，流血的伤口在眼眶处，每次眨眼都疼。不知是被踩了一脚还是怎样，宁尨一看到血泊中的尸体就觉得肚子难受，还有那气味，恶心刺鼻！为什么狄芝不把魏林搬走？把他搬走也是好的啊！
看了看魏林，又看了看狄芝，宁尨心情复杂，“你杀了他？”
“当然，要不是蔡健保护他们，不让他们靠近我，这种猪猡我早杀了。”狄芝抽出了匕首示意，明晃晃的凶器，“宁尨，我很感激你的好心，但指望你保护我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用，不然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但正因为如此，我才需要寻找真正的自己！”宁尨始终忘不了自己的目的，借机问道：“告诉我吧，狄芝，究竟怎样才能离开13区？”
“好啊。”狄芝如往常一样回答：“你去杀个人我就告诉你。”
“你已经杀了一个人了！还要我再杀一个？”这次可以算做正当防卫，下次呢？不，没有下次！宁尨绝不认同杀害人类的行为，哪怕见识到了常理中的种种骗局，他也认为生命的可贵毋庸置疑。
“如果你连杀人的觉悟都没有，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狄芝接着说道：“我需要你帮我报仇。”
“报仇？”比起狄芝，宁尨的报复心理则要小得多，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能力不足。
“那个混蛋，我一定要他死！”想起害她进入13区的男人，狄芝恬静的脸庞变得狰狞可怖，如果可以的话，她必定会亲自动手，只可惜条件不允许，唯有将希望寄托在宁尨身上，“我帮你出去，你就得帮我报仇！”
“好！”宁尨一口答应了，很明显，他说谎了，“早这么说不就好了，放心，我会帮你报仇的，只要你告诉我……”
“不，你不会的。”狄芝冷冷打断道：“宁尨，你和以前的我一样幼稚，没有认识到弱肉强食的真理，心中的惭愧会让你下不了手，我必须见证你的改变！”
“所以你才要我杀人？真是荒谬！”不可理喻！宁尨不会改变的，别说无冤无仇，就算是有冤有仇，他也不会夺取他人性命！尽管社会制度存在漏洞，他也因此遭受了不正确的待遇，但那并不意味着他会自甘堕落！清者自清，宁尨坚持要做一个正常的人类。
“我不会强迫你的，但你最好快点动手。”狄芝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什么意思？”
“我要死了。”狄芝语气平淡，好像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估计撑不了半个月。”
“你在吓唬我吗？”宁尨在永夜镇没少受吓唬，基本都是些玩笑话。
“早些时候还能走路，现在光站起来就很吃力了。”狄芝捶了捶腿，“看”向宁尨说道：“你知道的，我们的基因有缺陷。”
“……”宁尨一时语塞，小时候在学校里感触不深，如今再碰到这种事，觉得分外悲凉，为什么要给他们正常的思维，却不给他们正常的人生！
“你好好考虑下吧，要么和我一样默默死去，要么去实现你的梦想。”如果你还有梦的话！
半晌，宁尨没有说话，狄芝意识到气氛太沉闷，气味也不好闻，她叹了口气，转换话题道：“宁尨，能麻烦你清理下吗？”
“好……吧。”宁尨很想拒绝，但不行，狄芝做不了的事必须由他来做。接触尸体是件相当相当恶心的事，他本想用拖的方式，但会留下一地血迹，而且磕磕撞撞的，对尸体也不太好。人都死了，就让他少受点罪吧，宁尨咬牙扛起了尸体。
“永夜镇有处理站吗？”走出门，宁尨才想到这个关键问题。
“怎么可能有？”狄芝理所当然地说道：“扔河里呗。”
“啊？那怎么行！”浪费是绝对不允许的，尸体也是资源的一种！
“你呀！太守规矩了，我不管你扔哪，总之不要扔在我这里。”狄芝不负责地加了句，“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记得说是你杀的。”
“可是……”宁尨看了看狄芝，他没办法把重担抛回去，只得气恼地往河边走去。没走多久他就忍不住停下了，传说人死了必须送进处理站，不然得不到安息。宁尨不是迷信，只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不想把尸体丢进河里，他觉得魏林的死自己也有责任，他想做点什么，好让自己心里好受点。
踌躇了许久，宁尨终是改变了方向，往镇子口走去，他打算把尸体藏在那附近，等下周车夫来了再拜托车夫送出去。
宁尨回来的时候，狄芝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怎么去了那么久？碰见谁了吗？”
“没……碰见了一个人，所以等那人走了我才扔的。”宁尨的谎话越说越熟练了，他开始理解谎言的好处，轻松愉快省麻烦。
“是么？地上还很脏呢，去换桶水来。”宁尨不在的时候，狄芝试着擦了擦地面，可她看不到哪里有血迹，而且桶里的水黏黏稠稠的，估计不能用了。
“好好。”宁尨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变成了智能佣人，幸好狄芝提供了肥皂，不然他说不得要来回跑好几趟。在擦地的时候，狄芝问起了关于地震的事，宁尨都差点忘了这茬，说了下自己知道的情报。
好不容易把地面清理干净，宁尨以为自己可以休息下了，没想到狄芝又使唤道：“送我去河边。”
“你！”你真当我是仆人啊？宁尨没好气地说道：“你让我歇口气好不好？我头上还顶着个包呢！”
“哦，是我考虑不周，忘了你还有伤。”听起来生龙活虎的，应该没什么大碍，狄芝想到他流了血，应该补充点能量，“我床下有个箱子，里面有吃的。”
“你一说我就饿了。”宁尨怀疑自己这辈子都吃不腻黑面包，只要主食是营养液。
待宁尨啃下一片面包沾营养液，并歇了口气，狄芝再次提出自己的要求，她腿脚不便，只能拜托宁尨帮她。带上要求的肥皂和换洗衣服，宁尨背着狄芝来到了河边，他以为自己的任务到这就结束了，可狄芝还不愿放过他！
“帮我洗澡。”在河边，狄芝拉住宁尨的手说道。
“你够了！这种事自己做啊！”男女授受不亲，宁尨断然拒绝道。
“你以为我不想？”狄芝同样郁闷地说道：“我看又看不到，站又站不稳，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被水流冲走？你还想不想离开13区了？”
“那就不要洗澡了！”情急之下，宁尨提出了一个非常棒的解决方案，可以绝对保证生命安全。
“哎呀哎呀，你以为我是你这样的臭男生？”狄芝不满地哼了一声，竟脱下了衣服，肮脏的布衣下是一片真空。
“喂！”宁尨惊叫地撇过头，慌慌张张地说道：“快把衣服穿起来！”
“你在害羞什么？”虽然看不见，但狄芝知道宁尨不敢看她，取笑道：“吃亏的又不是你。”
“你不要这样，我受不了！”宁尨捂着脸，感到分外头痛。
“这就受不了了？”不是已经有过一次了吗？狄芝没有急着下水，有股奇异的感觉在心底滋生，她顺了顺头发，轻轻说道：“真奇怪，我明明……但如果是你的话，可以的哦。”
“啊？”宁尨身子一僵，他是听错了还是想歪了？
“我这身体也没多大用处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尽情……”狄芝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平时气势那么强，只有在这时才恢复到了一名花季少女的形象。
“停！”宁尨大喊一声，少女的情愫令人怜爱，可他心有所属，必须将其斩断，“对不起……”
“嘻，我只是开个玩笑。”狄芝却抢先一步将其结束，笑盈盈地说道：“确认你对我没想法，我才放心。”
“呃……那就好。”宁尨愣了愣，以他目前的造诣，分辨不出语言的真假。
“抓紧我！”狄芝突然一声提示，拉着宁尨的手跳进河里，宁尨被带着往前一扑，小半个身子探出了河岸。他赶紧从水里抬起头，却一下看到了狄芝的胴体，在水下如云雾般朦胧，说不出的清冷。
狄芝在水里转过身，面对宁尨，她半蹲着身子，只把脑袋露出水面，左手拉着宁尨的右手，右手朝宁尨伸出来，说道：“给我肥皂。”
宁尨深深吸了口气，知道避不开了，他也不再逃避，就这样静静照看着狄芝洗澡，没有邪念，只是抱着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