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过客怔住：“那你是……”
匕首被女子夺过握在手心，惨绿色的血液正一滴一滴地低在地上，女子的声音却是悲戚无比：“我是谁？十年前我还是那个要为兄报仇的女子，那时我恨不能找到你后啖你肉，饮你血。”
“可是我寻遍了整个江南都找不到你许过客一点消息，那时我正情绪低落心灰意冷，本来我以为就此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没想到老天待我不薄，那时一个傍晚，我遇到了一个人。”女子双眼忽然亮起了一种可怕的光芒，直直地盯着许过客，忽然嬉笑道，“你猜是谁？”
许过客双眼中痛苦之色越来越浓，喉头轻轻蠕动：“自然是月娘，那个善良又可爱的傻女人。”
“是啊，她善良。”女子看着手里的匕首在月光下闪着光，“她不问缘由，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就把当时落魄的我留在了身边。对我好心照顾，简直拿我当做亲姐妹。”
女子染血的手抚摸着自己的长发，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充满了暖色，可是下一瞬双眼已满是怨毒：“可是最不该的是，她是月娘，尤其是我仇人的妻子，更不该是她救了我！当我知道她是月娘，你猜猜看我对她做了什么？”
“你难道就在那个时候……痛下杀手？你可知道月娘手无缚鸡之力？”许过客突然紧张了起来，不顾腹部的伤势，欺身向前，一把抓住女子双肩，手背青筋暴起。
“你真如此恶毒？”许过客厉声道。
“是啊，我就是恶毒。”女子嘴角忽然刮起妖异的弧度，“我当时心里恨不得马上杀了她，但我并没有，我和月娘还是亲如姐妹，你可知道为何？”
“我不知道。”许过客浓眉皱起，这一来一去实在让他无法理解。
“那只不过因为我深知她爱你如命，你待月娘也确实情深似海，我想着只要在她身边，你许过客只要不死，总会回来，到时我再报仇也不迟。”女子掩唇咯咯笑的身子也直不起来，鲜血正缓缓从她尖尖的下巴低落。
“后来呢？”许过客刚坐回身子，忽又急声道。
“后来啊？”女子瞄了一眼许过客，幽幽一叹。
“你真的是太优秀了，你这样的男人降生在世间难道就是专为了要女人对你相思到死吗？”女子低垂下头颅喃喃着。
许过客身体微微一颤，望向了门外正空的月亮，清辉洒下，好似匹练，却又像月娘的云袖。
“三年，整整三年的时间！月娘都在给我讲你的事，哪怕她日渐消瘦到只剩皮包骨，哪怕她本是明亮艳丽的眸子已经混沌灰暗，她从没停下来过，就好像你和她的故事永远也说不完。”女子忽然呜咽起来，“作为唯一的观众，我只能拉着她的手，陪她欢笑陪她哭，时而眼眶红肿时又开怀而笑，直到她闭上了就再也不会睁开的双眼。”
许过客听到此处，人已快要整个趴在地上，是少年将他扶着。
黄泉一直在静静倾听，直到这一刻都没有开口，他虽然没经历过许过客与月娘那样深深的爱恋，但听女子亲口到来，自己却也仿佛懂了很多。
感受着许过客的双手抓着自己大腿，尽管隔着裤子，却觉得那双手好像已穿破了布料已快要刺进肌肤里，少年只是皱了皱眉。
透着月光，近距离地看着面前这女子，少年忽然发现这女子尽管此时披头散发，却依然难掩一股莫名地气质，这气质似乎……
“可是三年的光阴啊，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和月娘的脑海里以及嘴里想着念着的都是你一个人，月娘把所有的思念给了你，我又何尝不是？”女子忽然一挥袍袖，匕首闪着光芒飞了出去，夺的一声插在门框上，却也似重重击在许过客的心底。
“我浪费三年时间将一个我从不认识的仇人深深地刻在心里，只不过这一次刻的不是仇恨，是月娘三年来无时无刻的爱，也是我心里对你的憧憬。”说及此处，女子已状若癫狂，乱发飘舞，“一方面我对你相思入骨，一方面我又要将你杀了为兄报仇，你可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许过客脸色涨红，重重吐出一口血，缓缓道：“我知道，你压制自己的仇恨，改头换面，以月娘的身份面貌活着。”
“可笑我许过客笑傲江湖这一世，却连月娘是真是假都没分出来。”许过客长叹口气，黯然大笑，却也牵动了伤势，越发虚弱道，“毕竟月娘的暗疾几乎世间无解，十年后再见又怎会拿着剑飞到我的面前呢。”
女子直勾勾盯着许过客，并不言语。
许过客却已推开少年，踉跄着站了起来：“我对不起月娘，也对不起你这些人饱受的痛苦与相思，现在一切都已明了，也许杀了我也达不到你想要的公平，但这是我许过客唯一能做的。”
“黄泉小友，你我几次相见都是有缘，有件事在我死之前还要求助于你！”许过客捂着腹部，扭头对着少年艰难道。
少年一慌，有些不知所措：“大叔，我看你和这位……姐姐并非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您这事我怕……”
“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要劝说，月娘活着我许过客就还在，既然佳人已故去，我就算身体还活着心却已经死了。”许过客出声打断，声音忽然变得洪亮，“希望小友能将我的骨灰带去栖霞山庄，葬在一处种满美人蕉的地方，多谢了。”
见许过客这般表情，少年心知这位痴情剑侠心意已决，不由重重点头，抱拳道：“大叔你放心，黄泉一定照办。”
说完看了女子一眼，少年缓缓退了出去，他知道，接下来的一幕自己委实没有勇气见证。
“生离死别，爱恨情仇，莫不如是啊。”少年唏嘘。
待少年走出天香满园，女子眼神哀伤地看着许过客：“许过客，你就真的这么狠心？真心求死？”
许过客看着眼前这和自己日思夜想地月娘一模一样的面容，看着那眼中满满一汪痛苦，自己的心也跟着刺痛，却是拂袖道：“你不必多说，动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