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浓云密布,大雨倾盆。
这不是个好天气。
但对于秦庄人来说,这却是个好日子。
因为这平淡无奇的秦庄在今日,出了人才:秦万户家里的二小子,秦牧童,苦读十载,终于上了登仙榜!
这上登仙榜可不容易,在整个罗国,能上登仙榜的人,都是些人中翘楚,有些个点背的,终其一生都未能上榜!
当然也有向秦牧童这样的,小小年纪,学堂一出,便上了仙榜的,但毕竟少,所以秦万户很高兴,秦庄人很自豪,连邻里村镇的头头脑脑,认识不认识的,也都来拜贺,一来沾沾喜气,二来巴结巴结。
秦家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喜乐不停。加之秦万户平日乐善好施,为人豪爽耿直,所以这拜贺之人,更是络绎不绝,车,马,人,排了好长一节。
偌大的院子里,早已被酒席塞的满满当当,人们坐在席间,喝着小酒,就着小菜,这话匣也就开了。
“不简单啊,不简单,想我苦读二十载,而今还是没考上!”
“你可不知道,今年这考题,真是个难!刷下来一群人!”
“嗨,要不怎么说呢!这秦二娃才十五岁,还是个毛头小子呢,把你们这些个青壮都比下去咯!”
“这都是秦叔这些年修来的福啊,”
“对对,”
这边的夸赞还没完,那边的议论又起。
“其实这上了仙榜没什么好的!”
“呸!你去上个试试,上了仙榜,这秦家以后就是贵户,享受皇家册封,连县太爷见了都得礼让三分呢!”
“嗨!你是有所不知!那张大爷家的三闺女上了仙榜,被仙家接走,至今未归,几十年了,张大爷都一把年纪了,连自己闺女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掌嘴!咋敢说仙家不是呢!人家闺女现在指不定都成哪路神仙,吃仙丹,受香火,美着呢!”
正说着,只见,秦万户来到当场,环顾一番,大声笑道:“诸位!谢谢诸位啊!我这人啊!没白活!这么多人捧场!高兴!”
台下有人起哄道:“万户叔,你家的喜事,我们能不来么!”
万户朗声一笑,又道:“今天啊!是我二小子的好日子!也是我们秦家的好日子,更是咱们秦庄的好日子,好!今天!酒管够,肉管足!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
“好!”众人一阵叫好。
万户喜滋滋的,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遂又从身旁提溜出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后生,这后生白白净净,胖乎乎的,满脸喜气,稚嫩可爱,此时正傻乎乎的咧嘴笑着。
想来,这便是今天的主角,秦牧童。
果然,秦万户拎起一坛酒,拍了泥封,拉了小胖,说道:“走,牧童,给乡亲们敬酒!”
“好好,今天要喝一口小神仙敬的酒才美,众位说对不对啊!”
不知谁起了一嗓子。紧接着便是一阵哄闹,大伙围了过来,都想沾这碗仙酒。
“哈哈哈。”万户更是高兴万分,不住的摆着手笑道:“来来来,一个个来,都有都有。”
人虽然多,但大多都是认识的,小牧童倒也不害怕,乖巧的一碗碗抵着酒。
“李爷爷,喝酒。”
“哎好好,以后当了神仙,可一定不能忘了我们呀。”
“好,张大妈喝酒。”
“好好,小牧童出息啦,想当年,我还给你缝过尿布呢。”
“嘿嘿。”
“陈大叔,喝酒。”
“哎哎,好,哎呀,咱牧童长大啦!”
。。。。。。。
都是乡里乡亲的,有此喜事,格外热闹,又都从小看着牧童长大,不免唏嘘寒暄,一场酒敬下来竟已到了傍晚。
傍晚,雨渐渐小了下来,但宴席上的众人却丝毫没有倦意,反而越喝越精神,越聊越起劲,除了对秦家的情谊以外,大伙还在等一个人,这个人很重要,在大伙嘴中称之为“仙人。”
仙人在天陆诸国中享有极高的威望,他们能呼风唤雨,起死回生,寄托着上至诸侯帝王,下到黎民百姓等成千上万人的夙愿和遐想。能够一睹仙人真容,也是众人的愿望之一。
也在此时,只听司仪大嗓子吼了一声:吉时到!
立时,喧闹的乡亲们终于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瞪大眼睛,望着已然渐晚的天空。
“来了!”不知谁低叫了一声,众人立马屏住呼吸,果见远空之上一缕红云徐徐而来。不一会便停在了秦家院落之上,众人哪敢再看,纷纷跪倒磕头,丝毫不敢怠慢。
也有胆大的,偷偷微仰着头看着,但见一道红光闪过,一个青衣道士立在台上,那道士扫了一眼众人,又大咧的拿起个供果啃了两口,说道:“我奉落霞山元元大师之命前来接榜人,榜人何在?!”
秦万户听罢,颤颤巍巍的拉了牧童上前跪倒,回道:“榜人正是吾儿,秦牧童。”
说完,低声给牧童说道:“给仙人爷爷磕头。”
牧童听话,吧唧吧唧就是几个响头。
那仙人呵呵一笑道:“好了,既入仙道,又被我家所纳,以后就是同门,不必拘礼。”
仙人上前扶起牧童,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道:“看你父母还有什么交代的,如若交代完了,这就跟我走吧。”
没等牧童回话,万户说道:“仙人稍等,我还有几句话要跟小子交代。”
仙人又啃了口供果说道:“去吧,麻利点,我还要接别的榜人去呢!”
万户起身谢过,拉着牧童回身嘱咐道:“孩子,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与你相见,你在外游历,一定要明事理,通人情,遇事,莫逞强,多长个心眼,知道了么!”
牧童点了点头,万户又道:“你是个好孩子,大道理,我就不跟你讲了。无论如何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照顾好自己,知道么?!”
牧童眨巴了下眼睛,泪水便唰唰而下,他认真的回道:“知道了,爹爹。”
“孩儿啊!我的儿啊!”
“娘!”
一旁的秦氏早已按捺不住,也不管什么礼数,上前一把抱住牧童呜咽起来。
“娘,你别哭了,孩儿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以后会常来看你们的。”
秦氏摸了把泪,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说道:“到了上面,一定和师兄弟们把关系搞好,乖乖听师傅的话!”
“知道了,娘,”此时的牧童已然成了个小泪人。
“想娘,想你爹和哥哥弟弟的时候,就回来看看,”秦氏说到这,早已哽咽难忍,又抱住牧童哭了起来。
万户看到这,也忍不住撇头抹起泪来,自小这二小子就懂事听话,乖巧伶俐,此时分别,无疑比割肉挖心还让他心疼!
“好了好了,是去当神仙,又不是上刑场,”那仙人揉揉眼,说道:“好了,我们该走了。”
说罢,上前拽了牧童,一个闪身便腾空而去,可怜秦牧童一声娘还未喊出,便发现自己依然身在半空。
只留下院落里,秦氏撕心裂肺的呼号和万户的劝慰。
云端之上,仙人放下牧童,叹了句:“以后再不当接引人了,这场面,弄得我也想爹娘了。”
牧童呜呜咽咽,本想再将刚那声娘喊完,却发现这红云上不止他一人,乍一看竟有五六个之多,有老有少,有叹气的,有看着他笑的,也有趴在云上向下看的,牧童也趴了过去,看了一眼秦庄,看了一眼自己的家,而那声娘,始终没有喊出口,他知道,他喊的再大声,娘也听不见了。
牧童泪眼朦胧的看着云下的一切,心里暗道:
再见了,爹娘,再见了,秦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