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这个结局,确实大大地打击了王小猛的自信一,虽然林苒苒离开那天也有着刺眼的阳光,但还不至于让他眼前犯晕,可是如今他是一步三摇。北京的繁华大气在他现在看来就是喧闹和拥挤。午后的艳阳照不透他冰冷孤独的心,他不知道自己能否从这次打击中复原过来。
回想起毕业找第一份工作到被电视台炒鱿鱼再到如今又一次失财失业的过程,王小猛感慨万千。想当初他两年不到炒掉六个老板,可这回一个黄一页竟然买两架飞不起来的塑料直升机摆在办公桌前,彰显实力,忽悠百姓,一下子就搞得王小猛血肉模糊了。
王小猛越想越来气,更加坚定了他急于把公司笔记本出售的决心。于是九成新的戴尔双核独显电脑就卖了2500元。中关村那地儿真他妈黑,它怎么就那么黑,它赛过黑李逵,它气死猛张飞。王小猛不知怎么突然就冒出这么句词儿来,大概是有了2500元垫底,郁闷的胸口有些疏通了。
王小猛怀揣着2500大洋穿过一条海淀黄庄的小胡同,心事重重地准备抄近路回母校看看,没想到却撞进一个人怀里。抬头时,那个40多岁打扮得像机关干部的男人已经凑到王小猛身边,小声地对他说:“同志,买书和光碟不,内容相当庸俗。”边说还边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王小猛被那家伙奇特的举止给逗乐了,想想自己也的确应该庸俗一下,就说:“啥好玩意儿?拿出来看看。”说完也向胡同两头鬼鬼祟祟地打量了两眼。
等那个看起来有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把报纸包裹的杂志和光盘拿出来时,王小猛激动地就说了一个字:“滚!”原来那家伙拿出来的是公开出版发行的《人之初》杂志和《新婚夫妻性生活指南》光盘。
这个卑劣恶心的家伙,看王小猛戴个眼镜,还以为他是个闷骚胆小的性苦闷青年呢,哪知道人家是享受过一次“事实婚姻”的人。王小猛边想边乐,后来还真受启发了。“对,我何不买本庸俗的励志读物,为自己在庸俗的社会庸俗的生存空间里找个坚强的理由”
于是王小猛拐弯儿到了博雅书店,在书架拥挤的励志书丛中赵〖了本叫《二十几岁改变一生的书》,准备给自己打打气励励志,好从头来过。这会儿他也不再计较自己一个堂堂编辑还要买别人“复制加粘贴”的书。因为他没有退路,没脸回到大西北那个小村子,畏畏缩缩地终老。在没把父亲寄过来的两万元挣回来之前,他不敢告诉父母那钱悲惨的下场,回家就更不敢想了。
谁知当王小猛付完钱出来时,看见那本书的作者竟然是“黄一页”,责任编辑是易博。于是他一怒之下直接就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王小猛一直弄不清楚自己生到这个世界,是来做什么?是随机降临呢,还是时间演化出的种子?放在不存在和存在这样的哲学辩证关系中而言,自己也许就像石头钢铁,是一个固有的存在而已。不知不觉就获得了一张生命的入场券!只是他的这张门票太过普通。
王小猛听见有个声音说,你的比喻真有才,要是每张生命入场券上都标有时间,就更棒了。做了好事情可以加时间,有了不良记录要减时间。我们不比挣多少钱为富有,就比谁的时间最多。时间越多,做的好事情就。
如果这样推算,那么王小猛的生命入场券上写了个100年,而黄一页也许就是负的100年。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虽然王小猛知道黄一页已经进了昌平那个自己待过的地方,但他还是决定回公司看看。
好在公司还没被查封,刘姐还在。王小猛礼貌地打过招呼就去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王小猛在刘姐面前表现出宠辱不惊的坦荡,仿佛这次他不是被命运打击。但深谙人间冷暖的刘姐知道这不过是一种被人生的风风雨雨洗孝[过后的男人们惯有的掩饰。刘姐不止一次地在不同的男人脸上读到过这样的表情,但眼前这个男人却有着一种难以猜测的与众不同。作为同样被黄一页欺骗了的人,刘姐除了金钱外,失去的还有她对黄一页的信任,所以她对自己的未来是茫然的。她知道她可能会暂时守着公司,等着法院对黄一页的宣判结果。当王小猛看着刘姐将书架上自己和王跳跳策划的书慢慢地放进行李箱,尤其时不时又捧起《怀孕100天》和《总经理成长秘籍》若有所思日寸,一股莫名而又极其强烈的情感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的眼眶有点湿润了。于是王小猛决定请刘姐吃顿最后的晚餐。
和刘姐面对面坐在饭店桌子前的时候,王小猛想起了出差的前一晚,他和刘姐还有王跳跳他们也是在这里聚的餐。酒至正酣时,易博还面红耳赤地握着酒杯对王小猛说:“小王啊,咱这里就我一个人不叫你王主编,我现在还是叫你小王,一来你比我年纪小况且只是代理主编,二来你只是出钱买了风险股权算做一个小股东,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司管理层。”停顿了一下,易博又继续操着他那令人熟悉的河南腔说,“要是你的挂单制,被黄总一采用,销售额马上就翻了好几番,我叫你王主编是悼悼,有余,可是现在还没见效果,所以……”
“是绰绰,有余,不是悼悼,有余,易主编!”坐在对面的王跳跳习惯性地纠正道,但一纠正完她又突然意识到在这样的场合下像往常那样无所顾忌地纠正易博的错误似乎有些不妥,于是随即她又不由自主飞快地吐了一下舌头。
“哦,对,是绰绰有余!咱是文盲嘛。”似乎是为了对自己不小心说错如此常用的成语表示歉意,这次易博特意把“绰绰”两字的发音说得特别重,全然不顾嘴里的唾沫星子早已飞派了出来。一向不拘小节的易博继续对王小猛说道:“我就是心太好了,喜欢培养新人,太想有个人能赶紧培养起来顶上我,不然你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上手。”说完后,易博举起酒杯和侧面而来的王小猛的酒杯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王小猛把自己杯子里的酒一口干了,然后笑着说:“历史不是已经重写了么?人也不一定就要相貌嘛。你看芙蓉姐姐看什么?看脸蛋?看身段?看胸?其实都不是。仔细瞧,芙蓉姐姐全身上下就写满三个字:不要脸。
这就是人家成功的秘诀,人各有各的活法,我这人就是在逆境中长出来的。易哥,其实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栽培,同时也要感谢在座的各位。”说着接过王跳跳递过来的纸巾,看了看正准备夹菜的易博,不禁回想起自己刚进公司那天晚上易博暗示让自己加班的情景。
“王哥,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不能像以前那样喝酒了,就让我以伊利,代酒敬你一杯,希望你不要介意。你要暂时告别我们了,但我相信过不了几天你会凯旋而归,我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喝完,你随意。”之前还疯疯癫癫拿着白酒碰杯的王跳跳突然柔声纟邮吾地了断了王小猛的思绪。
“哪有随意的道理,我也祝你早日成功。来,我们一起干了。”王小猛把半截烟屁股塞进烟灰缸,也站起来举起了杯子。王跳跳故意把她斟满牛奶的杯子举得比王小猛的酒杯氏一大截,王小猛也理所当然地接受,和她碰过杯后说:“我们坐下喝。”王跳跳则开始劝王小猛少喝点酒,趁易博给王小猛倒酒的时候,她一把把酒瓶从易博手里拿过来说:“我来倒我来倒。”却只给王小猛倒了小半杯。
时间一晃而过,桌上的菜也一片狼藉,三四个空酒瓶在包房的角落里东倒西歪。易博席间不知道去了几趟卫生间,当他最后一次回来时显然已经把刚才喝的酒都吐干净了。用茶水漱了漱口后,他提议大家去“金碧辉煌”唱歌。他的提议很快得到了几个没结婚的刚招聘的实习生的积极响应,虽然那几个孩子也喝得像秋天的向日葵一样耷拉着脑袋,但一听说去“金碧辉煌”都立刻来了精神,好像刚才喝的是兴奋剂而不是二锅头。但王跳跳说她过会儿还有事要先走,易博也突然说接到老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对这个结果王小猛完全不感到意外。王小猛见那几个实习编辑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和王跳跳,于是说:“你们先去玩,跳跳喝多了,我先送她回去,一会儿就过来。”其实王小猛心里很清楚,易博老婆根本没有打过电话给易博。
“王哥,你今天也喝得不少,要不你也回去早点休息,你明天下午还要坐飞机呢?”王跳跳当然也明白王小猛说要送她的话里藏着的意思。
“看来今晚我想一展歌喉没机会了!”易博见此情形假装惋惜。
“哈哈,还好没机会,要不你的天籁之音估计又会让整个夜总会尸横遍野,谢谢你口下留情卩巴。”一想到易博唱歌时的破喉咙烂嗓子,走调走得离曲十万八千里还沾沾自喜,绝对能把刘德华周杰伦气死的样子,王跳跳忍不住笑着劝说。
“哈哈哈哈……”大家都一起开心地笑了起来。
当王小猛和刘姐走出饭店的时候,一缕秋风迎面吹来,王小猛突然感觉特别舒服,夜空里的月亮比平时更加明亮也更加地圆,王小猛望着那轮明月,不禁想起“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的诗句,几片干枯的叶子在空旷的马路上百无聊赖地翻滚着,还时不时轻轻地发出昧昧的呜咽,远处高楼大厦上闪烁的霓红灯也显得有几分苍茫,一丝悲凉之感不觉?由然而生,王小猛不禁打了个冷战。
“人这一生似乎是祸不单行的,上午我的司机小王把车撞坏了,现在小王还躺在医院里,所以我们只有打车回去了。”刘姐正说着,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已经向他们驶了过来。刘姐伸手拦住,他们坐了上去。
“没事卩巴?看你脸色不太好,好久没有喝这么多了吧”坐在前面的王小猛回头看着后排的刘姐说道。
“没事。”刘姐懒懒地靠在后座上,似有一点睡意。
一路上他们沉默不语,仿佛各自都在想着什么,直到出租车抵达刘姐所住的星河湾。车一停下来,刘姐就很快开了车门下了车。正和司机结账的王小猛只听见哇的一声,刘姐吐了,一股刺鼻的酒味随目卩向他飘了过来。
王小猛把刘姐扶着上了楼。等刘姐从洗手间里洗漱出来后,王小猛看她的气色比刚才好多了,便关切地问:“现在好些了吧”刘姐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双清澈的明眸含情脉脉地望着王小猛,似有所求。王小猛与那目光相撞,这样的目光似曾相识,使他一怔,随目卩他又躲开了那双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种情感的目光。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回去了。明天开始我就不来公司了。”说着,王小猛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刘姐摇摇晃晃跟了出来,一下子从身后抱住了王小猛,她把脸贴在王小猛的后背上说:“小猛,今晚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好吗?”
王小猛知道留下来是什么意思,他摇了摇头,说:“不行的。如果黄总判得长你就再找一个喜欢你的人卩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你是不是嫌弃我老了?我没猜错的话就算你有女朋友你们也分居很久了,对吗”
王小猛没有吭声,他心想:女人,我还敢相信女人吗?
“你为什么不能放开心结呢?”刘姐接着说,“我知道我老了,可让你陪我一晚上都不行吗?”听着这话王小猛转过身来双手握着她的胳膊,看着她湿润的眼睛说:“反正我说了你也不明白,不过你以后会明白的。”说完转身打开了门,关门的时候,他说了最后一句,“早点休息吧!”
王小猛走了,门被轻轻地关上了,刘姐终于忍不住倒进沙发放声大哭起来。从刘姐的家里出来,王小猛独自一人穿过通往大街的林荫小道,远处洗头房足浴店发出的朦胧的光似乎向路人诉说着夜生活的精彩,一个袒胸露乳的老女人正在玻璃门里暧昧地搔首弄姿。王小猛向公交站牌走去,虽然晚上喝了很多酒,但他却奇怪自己一点醉意都没有。其实一个多月的相处中,这个风韵十足的女人也曾吸引过他的目光。
记得上学的时候,老师说关心他人是一种幸福,那时候他没什么感觉,直到遇到刘姐他才体会到被人关心也是一种幸福。但他也只是这样默默地被关心着,却从来没有表露过,也没有想过要越雷池一步,因为他感觉到他们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况且他的脚跟还没有站稳。刚才当刘姐抱住他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他对她的感觉有点1陆异,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满足刘姐一次呢?但回过头来想一想,他还是不能这么做。
在北京城的车水马龙中,王小猛带着这分坚定又挤上了回小月河的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