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洒入巷间,
巷尾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矮的躲在高的身后,高的手里拿着一柄断剑,横剑于胸前,护着矮的,
就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护着她。
巷前站着一个人,不知从何时起,那人手中也拿着一柄剑,遥遥的指着巷尾的两个人。
气氛有些压抑,往常莺歌燕舞的桃花巷间透着一股肃杀气。
可笑的是,若是别人知晓这两个遥遥对峙的人,都是废人,该是何等光景。
这两个人对峙了有好一会儿,巷子前的那人忽然把剑收了回去,
没由来的说了一句
:“不举了,累死我了,你还举着做什么,大家都是废人,装什么装。”
站在巷尾的小道士挠了挠头,对他这句“大家都是废人”有些不解,
但他并没有收起剑。
他虽然不聪明,可却极为谨慎,他很清楚对面站着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我要过去。”
依旧还是那句话。
巷前那人不屑的看了一眼对面,
:“莫说这条巷子,这城中的商铺,酒楼,大半都是我家的,我不让,你怎么能过得去。”
苏州城里敢这么说话的,自然是楚南君了。
小道士自然是田单,跟在身后的便自是他的师妹。
田单想了一会,似乎觉得对方说的是正确的,在别人家里,要去哪里自然要经过主人的同意。
把剑垂了下来,正要说话,一直躲在身后的,小雪儿抢先跑到了田单跟前,大声说道
:“这巷子是你家的,可这路是官家的,凭什么要你同意。”
田单又想了想,似乎觉得师妹说的也有道理,便又举起了手中的剑。
楚南君见状有些恼怒,捋起袖子,插着腰,指着小雪儿大叫道
:“谁说不要我同意,这条路就是我家出钱修的!”
小雪儿被楚南君这泼皮姿态吓了一跳,当真是没见过如此不要脸面的贵公子。
但在小雪儿九年的“漫长”人生岁月中,耍赖她可没惧怕过任何人,打遍小镇无敌手。
若是耍赖能用来修行,恐怕她早已是神圣领域!
见那贵公子这般模样,她索性也捋起袖子,左手叉腰,右手指着楚南君大骂道
:“你这大少爷怎么如此不要脸,从来只听说过买铺子,买酒楼的,哪里有买路的,就算你家花了钱修路,难道这路就成了你家的?你也不看看官府答不答应,要是路都能买卖,那城里面的老百姓哪里还有路可走,岂不各个都要划船出行。”
楚南君大怒,嚷道
:“你管我,此巷是我家,此路是我修,要想从此过,就要问过我!”
幸好今夜巷间无人,若是让江南的百姓见着楚南家的少家主和一个女娃娃当街撒泼,可真的是楚南家颜面扫地。
田单有些茫然的看着两人,心想着,江南果真是人杰地灵,这个楚南君居然可以和师妹“交战”至此,当真是天才,又或许真的只是自己太笨了?
小雪儿涨红了脸,大口的喘着气,极认真的看着对面,有些气恼,大师傅说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今日真是在这个大少爷跟前体现的淋漓尽致。
索性便也不管不顾,随手便捡起了地上的一粒小石子,朝着地面青石板之间的缝隙按了进去,
然后起身指着那颗小石子说道
:“你看,我也修了这条路,现在这路便是我家的了。”
江南多雨季,气候潮湿,一年之中有好些时候地面是湿润的,
所以在江南修路总要比别处复杂些,
若像是在秦国,便是拿些泥土堆砌一下,也可做路使用,
江南却只能使用石板铺路,来保证道路不至于因常年积水而塌陷,
在江南小镇上,最常能见到的,便是石板路,
只是常言道,水滴石穿,便是厚厚的石板,在江南没完没了的雨季之中,终是被腐蚀的有些坑洼,
故此,小雪儿只是找了个被常年雨水腐蚀的缝隙,将石子把它填平,便说自己修了这条路,
虽有些蛮不讲理,但非要较起真儿来,也不好说她是错的,
她的确是修了这条路的。
楚南君脸色阴晴不定,大概早已出离了愤怒,自己居然辩不过这个女娃娃,
看了他们一眼,便转身走出了巷子,
:“既然你们不听劝,非要去送死,我也懒得和你们胡扯。”
小雪儿得理不饶人,怒道
:“明明是你自己跑来和我们理论,结果理亏说不过我们,现在反倒装起好人来了,哼!不要脸。”
楚南君刚刚跨出去的步子生生停了下来,双肩耸动,似乎在克制着自己,
他在那停了有一会,似乎终于克制住了想要骂娘的冲动,便又继续向前走去,
哪知身后又传来了小雪儿的声音
:“师兄,你以后少招惹这种人,整日里只会撒泼耍赖,长大了会没有出息的。”
这便也罢了,更要命的是,田单又说话了
:“师妹说的有道理,大先生以前就说过,那些大人物看着表面风光,其实都是些癞皮狗,当时我还不信呢。”
楚南君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直至看不见他的踪影
不曾知晓他的表情是愤怒或是更愤怒................
从桃花巷出去,便是一条大街,名为南街,楚南的南。
这条大街几乎纵穿苏州城的南北,平日里也是苏州城里人流量最大,最繁华的一条大街,
当然,街边的那个怡红院算是居功至伟
楚南君刚走到怡红院门口,便有一位白衣书生从怡红院门口走了出来。
:“公子”
白衣书生看见楚南君,走到跟前,
弯身作揖
穿南君看了一眼书生,点了点头,说道
:“你怎么看。”
:“想必是当年的劫剑,不然这世间哪里还有如此恐怖的剑意。”
:“嗯,这世间两柄绝世圣剑竟都在他的手上,这大先生对他还真是好。”
白衣书生点头,说道
:“早在两年前乐先生在北方战场上救走齐国的少将军田单,世间便有传闻,这田单是乐先生放下山历练的学生,可谁都知晓,乐先生虽不是百家中任何一家,但曾师从百家,更是与大先生关系匪浅,看样子传言不假了。”
楚南君轻笑一声,说道
:“拿个国士探了探他的底,也不知是赔是赚。不过也好,今夜这局,正好让他破了便是。”
书生疑惑道
:“公子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大先生和乐先生看中的人,如何高看都不为过,难不成你还真以为,当日长江畔的那位小先生便是这片星空下最杰出的少年豪杰吗?”
书生惶恐,说道
:“若论豪杰,公子自可入当世前十之数。”
楚南君望着这片星空,眼中神采奕奕,
:“这片星空,当真是越发灿烂了!”
...................
从桃花巷出来,沿着南街一直往北,徒步大约半个多时辰,大约便到了望江楼。
已是夜晚,田单和小雪儿一路走来极为安静,
便是到了望江楼前,依旧如此。
只是安静却不代表着没人,
相反的,望江楼前满满的都是人,几乎把望江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粗粗的一眼望去,大约能有四五百人之数,尽是青衣,若是站远一些望着,大概就是一片青色湖泊般的光景。
田单站在望江楼前,看着这一片青色,紧皱眉头,神色有些郑重,或者也可说是敬重。
他不知道青衣名家,当然更不知道所谓的人阵
他曾是个将军,带兵打仗的那种将军。
所以,他见到望江楼前的这片青色的第一想法便是,这必是一支百战百胜的军队!
可这明显不是一支军队,因为没有人穿着盔甲,
所有人都是一身青色长袍,各个腰间系着蓝色腰带,
看上去更像一群不得志的书生。
只是这些书生各个手上拿着剑,眼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清一色的清静境!
数百位清静境!
这便是青衣名家,这便是人阵!
站在这片大阵之前,能感受到的,便只能有绝望,
比当年在即墨城楼上,望着下面十万雄兵,更深邃的绝望。
这种绝望在对面那片青衣书生拔剑相向的一瞬间,达到了顶点。
数百柄长剑指向同一个少年,仅气势便足以吓破凡人胆。
以为国字脸的中年人走了出来,并且毫无保留的释放出了自己的气势,同也是清静境。
似乎是在用行动表示,生人勿近!
:“两位,今夜此路不通。”
眼神中透着冷漠,虽然只说此路不通,可也是在告诉对方,若要硬闯,他不介意杀人。
这是在表决心。
田单望着他,依旧还是很认真的说着那句话
:“我要过去。”
这也是在表决心,
即便是死,他也要过去。
国字脸的中年人打量了一下他,
抱拳说了一句
:“名家,名晨。”
即便是在这乱世,对慷慨赴死的勇者,大多数人依旧不会吝啬于向他们表达尊重。
然后中年人退了回去,
这次他们并没有让开一条路。
恍惚间,星空变得有些亮,不知是错觉还瘦什么,转而又变得有些青色。
阵启,
无数青衣舞动,
无数剑意纵横,
毫不杂乱,极为规整,
在这星空照耀下,似乎比怡红院里最能歌善舞的花魁的舞姿更是动人。
但若往上看,便会发现极可怕的事情,
头顶上的星空变得越来越青,
而随着剑影舞动,那些星光竟在随着剑影缓缓移动,
渐渐的,剑影指向了田单,星光也撒向了田单,
灿烂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