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妈妈或者说还有爸爸,对于李丰来说一直就是一个谜面。这谜面在那里存在着,摆放着,是随时都可以看的到。实际上在初中乃至上到了高中的那几年里,李丰也一直想着破译这谜面,他也动用了无数的办法,比如说偷听,假装睡着了去偷听大人们之间的谈话。比如说偷看,乘着姥姥不在家的时候,去偷看姥姥与她的各位亲人们之间的书信(那个时候电话并不普及,人们之间的联系大多还是要通过写信的方式来完成的)。李丰还真就找到了几封妈妈的来信,那些信自然是从监狱里来的,信里的内容并不很多,谈的也都大多都是妈妈在监狱里边改造的事情,吃什么了,喝什么了,干什么活了,就像是小孩子初学写的日记,更像是在记流水帐,没有什么意思。这些个破事对于李丰来说是不感兴趣的,他感兴趣的是他的妈妈怎么就去了监狱,要和道那可不是个好地方。妈妈是因为什么而犯罪,又犯的是什么罪?以及自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也就是说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到底是谁?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现在又在哪里?但遗憾的是那书信上面却并没有一丝的记载,这让李丰很是失望。李丰当然也曾试图去直接去问问姥姥,没问题,姥姥一定是一个知情的人,可是小心着试了那么几次,却总是像触到了姥姥的最痛处,平时温良的姥姥立刻就会歇斯底里起来,疯了一样,看来他们之间这个问题是根本没法子谈的,有一次,姥姥那气急败坏要死要活的的样子,倒把李丰给吓着了。
那么好吧,那么就只有认命了,其实不认命也不行呀。好吧,就当自己是个没爹的孩子吧,就当是妈妈出门不小心被什么坏人强奸后生下了自己好了。可不是嘛,比如自己的姓,姓李,这不就是和妈妈一个姓嘛,这就不是已经说明了自己是个没有亲爹的孩子嘛。还不光是没爹呢,实际上自己也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你看看,这都十几岁的人了,都已经长大成为了一个中学生了,按姥姥的话说的,这要是在旧社会,自己也快是个娶媳妇的人了,却也总共没有和妈妈见上那么几面,更别说是像别的孩子那样,在妈妈身边撒撒胶淘淘气什么的了。既便是陪着姥姥在大墙里边见到了妈妈,母子两个人却也总像是陌生人一样,彼此也没有个什么搂抱,是并不亲热的。说句实话吧,就是在梦里,妈妈也是不会进到他自己的世界里来的,有的更多的倒是姥姥,不但在梦里进进出出的,而且还絮絮叨叨,麻麻烦烦,慈祥又温暧。
再到了后来,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年岁又长了些吧,姥姥再去探监的时候李丰却说什么都不愿意跟着去了,是呀,去了做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无非是妈妈用她那没有感情的目光看着他,他又用同样没有感情的目光回望着妈妈而已,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这又有什么意义,真正的无聊死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多少的亲情,彼此之间也并不思念,倒还不如不去的好。反正不去的借口也多了去了,比如这会儿自己的心情不好,比如自己的身体不好,最好的借口当然是学习太忙:“啊呀姥姥呀,那么多的作业都写不完呢,老师明天要骂的,哪里再有别的闲功夫。”
这个时候的姥姥总是会有万分的感慨,也总是会有万分的忧伤,她那说话的声音中不但会有哭音,而且眼中也会明显地含些个眼泪:“我说李柳梅呀,你看看吧,报应来了吧,这就是你的报应呀,让你当初不听我的话,你就活该吧你,我看等你到老了那天又该咋办,活该吧你就。”
李柳梅就是李丰的妈妈,这是李丰妈妈的的名字。这个名字也说不上好听还是不好听,当然也很是普通,只是这么个时候从姥姥嘴里这样地叫了出来,却又是分外的滑稽和好笑,李丰忍不住就笑了。是的,姥姥的那个样子也实在是有趣,有点像是现在人们常用的那个新词:悲催。
都是这样说的,说的也的确又是真理,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有孩子像个宝,可偏偏自己却是那个例外,李丰常常想,哪里来的妈妈好呀,对自己来说,明明就是姥姥好嘛,只是那姥姥,却又分明是妈妈的妈妈,不过从逻辑上说,这话好像也通,这可不正好就是好上加好的意思么。
姥姥爱李丰,李丰自己也是爱姥姥的,并且是那种离不开的爱,是那种没有了姥姥自己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的爱,姥姥就是他李丰的保护神,所以在那一次姥姥病重住院时,李丰才会是那样的慌乱,简直是世界未日就要到来了似地,他成天地在医院里呆着,吃在医院里,睡在医院里,谁叫都不走,哄也不走,那个样子,分明就是姥姥要是不在了,自己也是要去陪葬的。
李丰的这副样子感动了好多的那些属于妈妈的亲人们,姥姥更是天天躺在那里偷偷地流她那幸福的眼泪。“啊呀呀,这孩子,这孩子倒底是个有良心的呀,不像他的妈妈,他的姥姥没有白疼他。”“是呀是呀,这些年的辛苦他的姥姥倒底是没有白付出呀。”大家都这样一致地夸赞他,真正的众口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