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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衣带血诏

朝堂之上,独孤信与宇文护之间的“决斗”还没来得及爆发。分为两党的文臣在灼热气氛的煎熬下竟然抢先制造了一场“武斗”……

虽然各为其主,但文臣心里却有着相同的默契:与其让这些绝世高手、沙场悍将们动手砍杀,自己一不小心就在刀风剑气中死于非命。还不如文臣们自己赤膊上阵,捉对“厮杀”,把一场正剧变成一场闹剧。这样,或许对谁都好……

于是乎,你会见到一个瘦骨嶙峋驼背文官,颤悠悠地走出文臣的列阵,抢在独孤信与宇文护大打出手之前,将一口浓痰“啐”向对面的文臣。就在硕大的唾沫星子飞溅的途中,也不知哪位眼疾手快的大臣一声急呼:“开撕!”刹时间,只见满朝的文臣纷纷撸袖而上,打作一团。

但听叫骂声,哭喊声,撕扯声混成一片。没有武器的文臣们招式倒也朴实,纷纷如妇孺般抓扯头发,指甲刮肉,甚至张口就咬。凑不进去的便在外围拍着大腿吐着口水叫骂助阵。所谓豪门尚武之风,脂粉之风,优雅之风荡然无存,全然一片市井泼妇之风……

本来要大打出手的宇文护、独孤信以及众多武将们,眼看原本热血的氛围竟被这群文弱同僚折腾到如此滑稽的地步,如果此时再出手动武,自己便会沦落成这可笑画卷中的一部分……于是乎,武将们也只能一声叹息,放松了拳头和武器,打消了一决雌雄的念头……

机智的文官们再次获得了可悲的胜利……

此等恶俗的乱象让一贯慵懒的皇帝宇文毓也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待众人稍加喘息,他便找了个借口宣布退朝。临走时,刻意朝独孤信深深地看了一眼……

独孤信随着满朝文武出得大殿,便故意落后,朝御书房走去。

宇文护大步流星地走着,脑后却如长眼一般似乎察觉到独孤信的动向。他猛地回头,阴诡地盯着独孤信远去的背影……

独孤信随着太监进得御书房内,只见宇文毓和独孤皇后已等候在此。一改朝堂上无比散乱的神情,此时宇文毓双目之中充满了炯炯的愤恨,而侍奉在旁的独孤皇后那温婉的脸上则布满愁容。

独孤信上前跪拜:“臣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毓忙一挥手:“爱卿免礼平身。”

独孤信方才站定,宇文毓便抱恨道:“什么陛下,什么万岁,那宇文护岂有将寡人放在眼里?他跪的不过是那把龙椅罢了。这个皇帝,还不是他说谁做便由谁做?前任宇文觉不是说死便死了吗?他自己想当皇帝,当就是了,又何苦将寡人架上这个位置……”

“陛下,切不可妄自菲薄呀。”独孤信其实心里清楚,当初宇文毓能坐上皇帝宝座,乃是宇文护与自己博弈后取得平衡的结果。“不太听话”前任皇帝宇文觉突然离奇死亡,世人皆知是宇文护做的手脚。为了不让独孤信等人太过追查此事,宇文护便将自己的亲侄儿,同时也是独孤信的女婿宇文毓扶上了大位。

左右逢源的宇文毓上台之初还幼稚地想要大展身手,结果不出几日便被宇文护连番羞辱,被教重新做人……郁郁不得志的宇文毓一边装得无心政事,一边却暗中联络国丈独孤信,渴望能在他的支持下逐渐掌控实权。但独孤信却多次以布局未成,不能轻举妄动为由拒绝了宇文毓。

宇文毓夜不能寐,甚至一度企图通过一些巫术之法咒死宇文护。然而事与愿违,那宇文护却是越活越精神,党羽越来越丰厚。绝望的宇文毓只得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一个传说之上……

眼看宇文毓愤懑不平,独孤信又侧目瞧见独孤皇后正悄然拭泪。他深知伴着这样一位内心压抑到极致却又自命不凡的皇帝所要承受的艰难。

独孤皇后乃独孤信长女,神似独孤信,生得高挑端方,丽质天成,性情更是温婉和顺。独孤信眼见女儿夹在中间定然受尽委屈,心里哪里好受。可碍于君臣之礼无法做出长辈的宽慰,只得问:“不知陛下召臣何故?”

宇文毓勉强从怨气中抽离自己,正襟危坐道:“昨夜朕梦见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张着血盆大口欲把朕吞进肚里。朕于梦中惊醒惶惶不得安宁,思来想去愿爱卿为朕造一把金刚利刃压镇安神才好。”

独孤信:“臣领旨。”

宇文毓神色凝重地拿起一本似早有准备的帛书,独孤皇后亲手接过帛书走到独孤信跟前。

宇文毓:“造此利刃之法尽在其中,还望爱卿不负所托助朕驱离洪水猛兽。”

独孤皇后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看着父亲沉默不语,只在将帛书交到独孤信手中时紧紧攥了独孤信一下,便退了回去。

独孤信稍稍一愣旋即拜倒:“臣定不负所托。”

独孤皇后又掏出一只浑圆夺目的马球轻轻递到独孤信的面前:“还请父亲将这马球转送伽罗,以表我对小妹的思念之心……”

独孤信:“臣代伽罗叩谢皇后娘娘圣恩。”

独孤皇后:“让小妹常来宫中走动,莫因隔了这几重宫阙,便生疏了姐妹之情。”

独孤信:“谨遵懿旨。”

独孤信回到云中阙便闭门于书房,拿出帛书仔细翻看,只见那帛书不甚厚,用绛紫色的绢帛做的封皮,里面均记录了一些古代兵家利刃名器。

独孤信细细翻阅数遍,也不得其解,心下思量莫不是圣上真让自己从此籍中找出最锋利之物,打造出来用以防身?可圣上那所述梦境分明有所指,皇后那手中的暗语更是别有缘由……不可能只是找一把宝剑……宝剑……若说这天下利刃之最便是淬血剑,舍他其谁!淬血剑的秘密不仅是利刃本身,而是别有洞天,那这籍子莫不是也有其他奥妙?

想到此处,独孤信拿出一把匕首将帛书的绳线挑开,一页一页翻看研究,看不出个究竟,又将那绛紫色封皮拿起来仔细查看,这反复揉捏之下,竟然感觉封皮较一般书籍的封皮要厚,独孤信随即小心裁开封皮一角。果然微露素绢,隐见血迹。独孤信仔细拆开一看,封皮内竟藏有一封血诏。

独孤信心下大骇,诏曰:“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近者权臣护贼,出自阁门,滥叨辅佐之阶,实有欺罔之罪。连结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皆非朕意。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之元老,朕之至亲,可念太祖创业之艰难,纠合赵卿,殄灭奸党,复安社稷,除暴于未萌,祖宗幸甚!怆惶破指,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令有负!卿若寻得淬血宝剑,如虎添翼,大事可成!”

独孤信读完陛下的血诏,不禁百感交集,原来圣上虽居庙堂之高却也知晓淬血剑的传说,甚至还不知从哪里听来了淬血剑已经重现江湖的消息……

这淬血剑不仅号称天下第一利刃,更与风云莫测的江湖,波谲云诡的朝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独孤信思来想去,这血诏既是皇帝对他表达的一种信任,更是皇帝的一旨宣言:拿到淬血剑,干掉宇文护。

很显然,他不相助,等不及的宇文毓就要自己蛮干了。

想到此处,独孤信不禁感觉身单力薄,既然血诏提及请赵贵相助,那么事不宜迟请赵贵前来密谈。

独孤信派人去请赵贵,自己则在庭院来回踱步。

冥思中,独孤信捏起那颗马球仔细端详,突然洞明了独孤皇后的意思——这不仅仅是给伽罗的一份礼物,更是提示他,今后有何消息,可借伽罗之手转交给她。毕竟伽罗娇宠贪玩之名已是人尽皆知,以探访长姐皇后为名出入后宫自然不会有人太过在意。

独孤信唤来朱雀,吩咐她将这只马球郑重地摆放在伽罗闺房最显眼的位置,给女儿一个惊喜。

赵贵心知独孤信请他漏夜前来,必然事态严重。

赵贵由书童引进得独孤信书房内,独孤信退开书童,默而不言,从袖内抽出血诏交给赵贵。

赵贵一见血诏几乎欲跪,稳住情绪细细读来,待阅毕已是潸然泪下,嗟叹一句:“吾皇何其悲苦……”

但赵贵随后也发现其中的尴尬,冲独孤信道:“你曾立誓不再参与有关淬血剑的任何行动……可如今圣上他……”

此话正好说中独孤信的痛处。

同时身兼朝廷大司马和江湖独孤剑派宗主的独孤信对于“淬血剑出,独得天下”的传言有着一种极度的反感。

独孤信不禁苦笑:“为了这句传言,曾经有太多太多的英雄豪杰付出了血的代价……可据我所知,自春秋战国以来,每个时代的江湖之上都会流传一些半真半假,或是暗藏玄机又或是莫名其妙的传言……这些传言,有的改变了历史的轨迹,有的却成为了万世笑柄。信或不信?”独孤信一声长叹:“我独孤信曾经信过,却酿成了难以挽回的悲剧。之后,我立誓不再相信,但近日之圣上,却执迷地相信了……

一向忠君的赵贵捧着血诏显然决意执行圣意:“贤弟啊,吾皇本是仁爱怀才之君,只是苦受宇文护压制,不得不装得昏懒无能。一旦掌权,定会励精图治变法强国。如今圣上钦赐血诏,你我当竭尽所能铲奸除恶,还政于君啊。赵贵愿为吾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知贤弟是否已妙计在胸,与那宇文老贼拼个你死我活!”

独孤信见赵贵情绪激动,不禁劝道:“死莫不是最容易的事,活下去要做的事比之艰难数倍。现下里我们避其锋芒,宁可蛰伏。”

赵贵:“吾皇已然下令,为何你我仍需蛰伏?”

独孤信:“当下只有赵兄与我二人受此血诏,满朝文武要么是宇文护的党羽,要么袖手旁观。若冒然行事一旦失手,吾皇安危何在?还有谁可侍奉圣驾?为了稳住圣上不要意气用事,你我不如先按照血诏之命寻找淬血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赵贵:“真是急煞我也!”

独孤信安抚道:“三国时汉献帝衣带血诏,召刘备、马腾、董承等人诛杀权臣曹操,结果操之过急,功败垂成,今日你我切不可重蹈覆辙。”

赵贵哼了一声:“既然独孤老弟如此安排,为兄就在按捺片刻,让那宇文老贼多活几日。”

尽管口头上如此答复独孤信,但性情刚烈的赵贵内心却相当不服。他出了云中阙,快马加鞭奔回赵府,立刻唤来两名家臣死士。

赵贵领着二人穿过开阔的府邸,快步走进一座练武房。此“房”之大,堪比宫殿。两侧分别陈列着一座巨大的武器架。武器架上摆满了长索、铁链、拂尘、串珠、飞锤、流星、绳镖、渔网、双节棍、三节棍、九节鞭、山河带、炼子枪、链子剑、阴阳扇、铁莲花、龙须钩、血滴子等数十种软兵器,这正是赵家引以为傲名号“软兵之圣”的铮铮铁证——每一件软兵的背后,都有一场惨烈的搏杀。时至今日,虽仍有暗暗不服者,但整个江湖对于赵家用铁与血打出的“软兵第一”名号,已经无人敢明里挑战。

再看武房的中央,供奉着一座手持两种软兵的武神雕像。此雕像面目极其英俊,看不出是历史上的某位英雄,也不是传说中的某位神仙。

赵贵和两名家臣对着雕像跪下,虔诚地拜了几拜,随即起身上前在雕像左手中的长锁上一拉,又走到雕像身后。只见雕像的背面仍是武神的形象,类似于双面观音,只是动作略有不同。

赵贵又在背面雕像手中握着的铁莲花上一按,随着“咔”地一声轻响,莲花绽放之际,赵贵已拉开背面雕像,里面露出一个入口。

赵贵带着两名家臣走入涌道……

灯火明亮的地下,赵贵打开一座上锁的宝箱,并从里面拿出一个锦盒。

打开锦盒,竟从里面拿出一块小小的玉玺。

年长的家臣看到此物,顿时声音颤抖地:“玉……玉玺!”

赵贵:“正是。尘封多年,他终于等来了重见光明的机会!”他将玉玺交到那名年长家臣的手中:“赵晃,你是我最信任的家臣,便由你送出这份情报,此乃信物……”

赵晃激动地老泪纵横,跪地发誓:“老仆定然不辱使命,完成宗主之托!”

赵贵信任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吩咐另一名心腹道:“赵渊,谴你立即调集门客死士入京,此次行动,定要将那宇文护彻底搬倒。”

“是!”但赵渊嚅嗫了一声,还是没能忍住,问道:“只是独孤大人奉劝我们暂且忍耐,难道我们要背着他先行下手?”

赵贵狠狠地一咬牙道:“我……已经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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