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豁然回头,看向梅寒雪。
“他宁愿将宗主之位传给一个修道不过数百年的弟子,也不愿传给我,你说,他是不是认为我不配?!”他死死地盯着梅寒雪,想要听到答案。
梅寒雪微微一叹。
“师尊曾告诉我,无论是修为辈分,还是对青玄宗之功,您均在我之上。可是……”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可是什么?”大长老厉声道。
“曾经,师尊在宗门的许多大事上问过您,可是您的看法皆是主征伐,戾气极重。”梅寒雪说道。
“那又如何!那些存在于岁月长河中的无上道统,哪一个不是在鲜血与杀戮之中建立的?难道你到现在还以为,青玄宗只要屈于一地便可永得安宁?笑话!唯有杀戮,才可以震慑诸敌,才可真正地守护青玄宗!”
大长老朗声道,他的气质完全改变了,变得狂傲而自负。
在众多青玄宗弟子眼中,大长老薛舍是一个睿智内敛,稳重深沉地长者,自从梅寒雪成为宗主以来,每遇宗门大事,他必向大长老请教,而大长老每次也能给出适合他身份的意见与看法。
可是,大长老本不是这样!
他本是一个性格刚强,狂放自傲的人,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与上一任青玄宗宗主,自己的师兄,开始因为各种意见不合开始起了争执。师兄是宗主,无论如何争吵,一切的决策仍然是依照宗主的心意。
从那时起,薛舍开始学会了隐藏自己,他隐藏自己的杀戮与暴戾之心,锋芒收敛。他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获得师兄的认可,可是直到最后,他的师兄仍然没有信任他,而是将宗主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弟子梅寒雪。
那时,大长老薛舍心中压抑已久的戾气终于爆发,他将梅寒雪在烟罗之海的行踪泄露给了天雷门等势力,同时,他也在暗中埋伏,以防梅寒雪侥幸逃脱。不过在最关键的时刻,苏铃率着宗门长老赶到,他也只得暂时退却。
这一退,便是数十年,因为梅寒雪被伏杀一次,心中已然有了警惕之心,所以薛舍一直都没有机会。
直到这一次,梅寒雪身受重伤。即使所有人都认为梅寒雪撑不了多久,必死无疑,可是大长老并不这样认为,只有眼看着梅寒雪在自己眼前死去,他才会安心。
所以他动手了,乘着青玄宗所有修士御敌之时,他潜入青玄宗祖地,对梅寒雪下手。不过梅寒雪本就被月影刺中,身形涣散,所以大长老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自己杀的只是一道虚影。
原本,大长老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梅寒雪即使怀疑他,也根本没有任何证据,他可以不用承认。他大可站在梅寒雪面前,将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然后继续光明正大的做青玄宗的大长老。
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即使是梅寒雪也不能对大长老出手,因为这犯了宗门大忌,有违祖训。
可是大长老却没有这样做,从这次谈话中,一开始梅寒雪便表现出异样。大长老虽然也知道梅寒雪发现了祖地中的骸骨,可是他仍然相信,梅寒雪绝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可是随着谈话的继续,大长老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直至梅寒雪提到自己的师尊,大长老便明白,梅寒雪已然猜出了所有。
尽管没有任何证据,可是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证据,而往往只需要一条线索,甚至一个念头,一切真相,便尽在心间。
事实上确实如此,当梅寒雪看到法阵中的那一堆白骨与感知到那丝诡异的气息之后,他已开了一切。
大长老明白,以梅寒雪的心智与修为,从此以后,自己不会再有任何暗中下手的机会,宗主之位,他永远也得不到。
他薛舍既知已败,又岂会继续再隐忍下去!
至于生死?
倘若薛舍在意生死,他便不会为了青玄宗征战数千年,在地狱门口徘徊!也更不会在星空中与那些持有祖器的敌人浴血搏杀,战到最后一刻。
他虽然想杀梅寒雪,却绝没有负过青玄宗!
此时,梅寒雪听到大长老的言语,脸上浮现出了痛苦。
“你说得没错,对待生死之敌,唯有以杀止杀!”梅寒雪说道,他虽然不是滥杀之人,可也绝不会心慈手软,对于那些进攻青玄宗的生灵,他从来都是果断绝决,以鲜血来祭奠那些为青玄宗战死的英灵。
说到此处,他以一双带有无穷怒火的眼睛看着大长老。
“可是,师叔,你告诉我,你怎么对你的师兄下得去手?!”
梅寒雪双拳紧握,脸上痛苦与愤怒夹杂在一起。
大长老听到梅寒雪的质问,脸上出现了惊恐,他的身体仿佛是僵住了一般。
“你……你怎么知道?!”
大长老一脸震惊道。
梅寒雪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他才再次睁了,同时,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枚玉简。他将这枚玉简扔给了大长老。
大长老面色阴沉,却仍然接住了这枚玉简。
当年,上一任宗主暗伤突然发作,所有人都没有怀疑,即使是上任宗主本人,也没有任何怀疑。
因为那暗伤是在他的神识之火内,是他在一次大战中留下来的。神识一道,神秘莫测,即使是仙境修士也只是窥得一角。神识受了重伤,若非有绝世神药,不然极难复原。
而上一任宗主连番征战御敌,更是让这暗伤加剧,所以伤势突然发作,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积劳已久,而没有人怀疑是有人在暗中作了手脚。
但是有一个人例外,薛舍,他知道自己的师兄暗伤发作不是意外,而是有人下了毒,而下毒这个人,就是薛舍自己!
那是一种名为断魂草的奇毒,它极其罕见,尤其是在天缺大陆之上,几乎绝迹了,只在稀有古籍上有所记载。这种毒即使是一般的仙境修士中了这种毒,也会在数月之内神魂枯萎而死,而且极难找出根源。
上一任青玄宗宗主神识本就有极大的伤势,即使神识出问题,别人也只会认为是伤势发作,而绝不会认为是中了断魂草之毒!
可是现在,梅寒雪却直接道出了当年的真相,他是如何知晓的?薛舍心中很复杂,恨意,惧意,一瞬间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
梅寒雪即使将玉简给了他,那么答案应该就在其中,于是薛舍将神识探入到玉简之中。
梅寒雪看着薛舍将心神放在了别处,他却并没有动手。
数息之后,薛舍突然脸色大变,他紧握着玉简,然后不自觉的倒退,甚至都撞到了后面的玉案,可是他恍然未觉。
梅寒雪没有在玉简上做任何手脚,引起薛舍这种反应的,只是玉简的内容。
“五十年前,我与师弟寻得一处甚是诡异的古地,在那里,到处充斥着黑雾,生灵处于其中,便会不自控的变得暴虐,嗜杀。我们因为一些意外分散,等我再找到他时,他正在采摘一株不知名的灵草,他发现我走了过去,便立即将那株草收了起来。”
“我曾问过他,那株草的来历,可师弟说那株草很奇怪,他也不知道,我便没有再多问。”
“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那是断魂草,一种可以使生灵神识枯萎的毒草。”
“六百年前,我深陷绝地,师弟孤身一人闯入,将我救出。如今我本就重伤在身,命不久矣,我不怪他。”
“我本有意将宗主之位传给他,只是不知为何,他身上总有东西让我感觉到奇怪。青玄宗数十万年基业,绝不可大意。”
“我时日无多,不可再拖,所以,寒雪,我将宗主之位传给了你。”
“师弟虽然对我出手,可是我相信他绝不会负青玄宗。”
玉简的内容到这里,便没有了。
“师尊临死之前,将这枚玉简交给了我,他告诉我,玉简中记载了青玄宗的一段往事,看与不看,全随我意。”
梅寒雪看着大长老,神色复杂。
“那时,我见师尊说告诉我这些话的时候,眼中有着悔意与痛苦。我便猜测他心中本就不愿让任何人知道玉简中的内容,于是我便将这玉简埋在了师尊的墓前。直到昨日,我看到了那一堆白骨,想明白了一切,才将其取出,看到其中记载的内容。”
梅寒雪继续说道,说完,他便不再开口。
大长老紧紧地将玉简握住,嘴唇发白,他的眼中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其中最多的,就是悔恨。
可是突然,大长老的脸变得狰狞起来。
“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你在骗我?!”大长老一脸怒意的看着梅寒雪。
梅寒雪听到这话,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那玉简中有着他师尊的气息,这是梅寒雪不可能伪装的,身为师弟的大长老不可能分辨不出来。
在这一刻,梅寒雪仿佛觉得大长老变得有些可怜,因为他不敢承认。
感觉到梅寒雪的眼神,大长老脸色突然变得平静而冷漠,同时,一股诡异的黑雾缭绕在他周围。
“任何外物皆无法动摇我的本心,梅寒雪,你可敢一战!”
大长老直视梅寒雪,在这一刻,他身上的气息远超往日,可怕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