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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指上光(1)

如果咒语能让我们变成一只布鞋

G城的雨一下就那么滂沱,安尘伸出手掌,雨滴打在手上,溅起凉凉的疼痛。安尘曾幻想到一个永远不会下雨的城市,那样的话与向南城的相遇是不是就不会那样迷离?可是真的有不会下雨的城市吗?安尘不知道。

也是那么一个轰轰烈烈的夏天,落寞的安尘背着书包在雨中彳亍,忽然听到有一个声音说:“同学,你也在找东西吗?”安尘抬起头,身边站着一个高高的男生,满脸的雨滴。这个人便是向南城,他向她微微一笑,干净而透明。

第二次安尘去“夏日樱花”喝冰水,向南城和人打架,安尘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将一只布鞋扔出去砸在打向南城的人身上,结果安尘被误认为是向南城的女友,被飞回来的布鞋砸中鼻子。安尘的鼻血就像樱花一样绽放,吓得打人的家伙落荒而逃。

安尘就这样和向南城认识了。从诊所出来,向南城莫名地对安尘说:“我们交个朋友吧。”但安尘摇了摇头,转身离去。走出很远时,安尘才掉下一颗眼泪。

安尘已经是第无数次逃课了,每次都去“夏日樱花”,自从那次车祸让自己的脚有点跛后,安尘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可以将青春打结,不去想任何事情。

1.半壁阳光

“夏日樱花”对面是一个钟楼,钟楼被围墙围住,每次阳光都只能照到一半墙壁,安尘会坐在那儿,痴痴地看那半壁阳光,阳光一点点往上爬,爬到一半,再渐渐落下。

安尘就想,她的人生并非没有阳光,而是只有半壁,所以有一半心灵是凉的。她想如果向南城再以某种方式重新出现,她就给他做朋友,她想让他,载着她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因为,她的布鞋曾对她说过,人总不能被灰尘覆盖。

向南城真的再次出现,只不过不是以她喜欢的方式出现的。也是在“夏日樱花”,向南城带着一个美丽的女孩,拿着一只布鞋出现在安尘面前。安尘才拼命翻自己的书包,结果发现布鞋走失。

向南城笑着说:“安尘,是你的吧,我们在路上捡到的。”安尘夺过布鞋,迅速逃走。与安尘擦身而过时,她听见向南城身边的女孩小声地说:“居然还有把布鞋当玩具的人啊,囧。”

是的,自从那场车祸后,安尘就随时背着这只布鞋,只不过不是当玩具,而是当成朋友。回家的途中,忽然又是猝不及防的大雨。安尘就念着咒语,她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说在大雨天念咒语,心里想的事情就会发生。

咒语念完那刻,向南城果然出现在了面前。他递过一把雨伞,气喘吁吁地说:“安尘,给你的,雨打在脸上会很疼啊。”

2.布鞋的歌

安尘买了长裙,穿着去找向南城。安尘问向南城:“你能载我去‘夏日樱花’吗?”向南城便载着安尘去“夏日樱花”,安尘指着钟楼说:“向南城,你信吗,我差点从那里跳下来。”向南城愣了愣,然后眨了眨眼睛,说:“你们女孩子看言情小说看走火入魔了。”安尘说:“是真的。”向南城就没有再说话,呆呆地看着她。

安尘喝了两杯冰水,然后冲向南城笑了笑说:“你相信我会咒语吗?”向南城扑哧地喷了一口茶水,然后正襟危坐地说:“说来听听,你会什么咒语?”安尘说我能让你变成一只布鞋。向南城哈哈大笑,说:“不会是你用来打人的那只吧?”

从“夏日樱花”出来,安尘站在门口不愿意走,只是抬头仰望着天空。向南城喊了她好几声,安尘才反应过来,她念叨着:“怎么今天天气这么好啊。”向南城将单车推到安尘面前,说:“安尘,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向南城载着安尘去海滨,他将鞋脱了,对安尘说:“我们光着脚踩踩鹅卵石怎么样?”安尘就把鞋子摆在向南城的旁边,跟着向南城去踩鹅卵石。回头时,看见两双鞋子静静地挨在一起,安尘竟哭了。

3.虚构的秘密

安尘的布鞋再次走失了,她披头散发地满校园找,最后都没有找到。她一个人去“夏日樱花”等向南城,可是向南城并没有出现。于是她怀疑是不是曾经有向南城这样一个人。回学校的途中,安尘逛了沿街的每一家商店,希望买一个礼物给向南城。最后,她挑选了一只口琴。

她揣着口琴去找向南城,向南城就在校门口给安尘吹了一首老曲子,安尘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她问向南城:“你以后会经常吹曲子给我听吗?”向南城点点头说:“会,一定会。”安尘冷笑了一声,接着说:“向南城,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向南城觉得莫名奇妙,摸了摸安尘的脑门,微笑着说:“同学,你感冒了吗?”

安尘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收到一封信,信里说向南城就是那场车祸中撞她的那个人。安尘想,一定是向南城,是他撞了她,只是他装疯卖傻罢了。一个星期后,安尘收到了相同的信,说向南城就是那个肇事者,让安尘远离他。

第二天向南城在“夏日樱花”找到了安尘,问她为什么躲着他。安尘突然尖叫起来,吓得向南城直往后退。向南城对安尘也说了一件事,他说他打算不读书了。

4.夏日樱花

夏天并没有樱花,但安尘觉得樱花开在夏天一定比开在春天要美。安尘与向南城约定好了,一定要等到来年樱花再开的时候,向南城才可以离开校园。向南城答应了。安尘还有一个愿望,想和向南城一起淋一场雨。

然而G城的天气好像和她作对,一会儿大雨滂沱,一会儿竟连风都不吹一下。向南城写了一首歌要唱给安尘听,安尘就逃课了,她背着书包偷偷溜进向南城的学校,站在教学楼下,朝楼上喊向南城的名字。

向南城慌忙跑下来,拽着她往学校外面走。向南城很紧张地说:“你疯了吗安尘,这是学校啊。”安尘才不管,她说:“反正你都不打算读书了,怕什么。”

向南城为安尘写的歌就叫作《夏日樱花》:“为你走过,一年花落,你在何方,悄悄躲藏。”向南城唱完,安尘哭了。安尘让向南城把歌词写下来送给她做纪念,向南城就写在安尘的日记本里。

向南城带安尘去溜冰,他载着她赶到溜冰场时,曾经和向南城一起去“夏日樱花”的女孩出现在了安尘面前。安尘在无数次摔倒后,冲着向南城喊:“你这个凶手,是你撞了我是吗,你为什么不承认?”

5.雨未停

安尘被医生带走时,她嘴里一直念着什么。她的眼睛呆滞地看着向南城,向南城追了上去,伸出手,说:“安尘,你一定要好起来。”

是的,安尘病了,很严重的病。她的脚并没有跛,但是却常常穿着长裙来掩饰。那些她收到的信,是自己写的,向南城并不是撞她的人。只是,他在车祸的现场出现过,他看到一个女孩的单车被一辆小车撞倒,车篓里散落出一地玫瑰。

其实在车祸之前,她的病就存在了。那天她为自己买了一束玫瑰,然后骑着单车飞快地追一个男生,就在转弯的刹那,一辆轿车撞了上来。而那个男生,就是向南城。

之前她给一个叫向南城的外校男生写过很多信。那次车祸后,安尘决定要忘记向南城,但那次雨中的相遇,安尘就再也忘不了向南城。然而没想到她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

安尘在医院里静静地看着窗外,雨未停。她想起第一次与向南城相遇的场景,是在“夏日樱花”,他就坐在窗边,喝着冰水,吹着口琴,从那天起,安尘就没有忘记向南城。

而那天,安尘穿着的,就是一双布鞋,后来,在车祸中丢了一只,另外一只就被她天天背着上学放学。那天向南城是故意在雨中碰见安尘的,他之前一直躲着这个有点神经质的女生安尘,故意装作不认识她,但他觉得自己错了。没有人可以漠视他人的青春,于是他选择和安尘做朋友,是想告诉她,他愿意和她一起长大。

安尘走后,向南城常常一个人去“夏日樱花”,在那儿,他一遍遍地在日记本里写下:“安尘,如果咒语能让我们变成布鞋,那么一只叫安尘,另一只叫向南城,你说这样好吗?”

那朵低头的向日葵不卑微

1.瓶子的孤独

第一次见瓶子,是在校门口的小吃摊。我请同学吃面,很豪气地拿出五十元,冲摊子里喊:“老板,老板,要两碗面。”瓶子就从破烂的遮阳伞下探出头来,看见我后便愣在那里。我甩了甩钱开玩笑地说:“嗳,你是老板吗,你没看过美女吗?”瓶子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去找钱,然后给我们下面。

瓶子下的面很好吃,我几乎把汤都喝光了。期间我瞥了一眼瓶子,瓶子一直低着头擦桌子收碗。瓶子是那种不起眼的男生,清瘦,矮个子,长长的头发几乎将眼睛全部遮住。所以很快我就忘了瓶子,只记得那碗好吃的香香面。

再去瓶子的小摊吃面,瓶子变了,他剪了清爽的平头,还主动问我:“同学,你要吃面吗?”我点头,他便转身朝身后的中年女人喊:“妈,一碗面。”瓶子的声音,很好听。瓶子其实不大,仅仅比我大一岁。付钱时我问他为什么不上学了,瓶子有些尴尬,不说话,只是冲我一个劲儿傻笑。

某天我的自行车坏了,只能踢正步回家,刚出校门就撞上了瓶子,瓶子骑着一辆三轮车出来,看见我,竟然很幽默地对我说:“同学,我要去买菜,搭你一程吧。”

“不会吧,大哥,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坐三轮车?亏你想得出来。”我拒绝了瓶子,撒腿就跑。一秒钟后我听见了身后一声急刹车的声音。

我跑出了瓶子的视线才有点后悔了。瓶子一定很伤心。我很想转身走回去,勇敢地坐上他的三轮车,问一问他的名字。但脚却迅速地往前走,停都停不下来。

2.碰上一个拐角

我知道瓶子的名字,是一次听他母亲喊他时得知的。我在口里念了三遍,练习“瓶子”的发音,都没能很好地念出来。我站在瓶子的小吃摊对面,潦草地吃着草莓,脚一步也不敢往前挪。瓶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出来,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嗨,同学!”我含在嘴里的草莓一下子卡在了喉咙。

我再次坐到了瓶子的小吃摊,喝下一大碗瓶子打来的酸梅汤,才将草莓咽了下去。瓶子一个劲儿地道歉,说:“对不起,为了道歉,这顿面我请你吃吧。”瓶子亲自为我下面,不知道为什么,瓶子家的面,比街上其他家的面都好吃。我再次连汤一起喝光。

这次,我终于放下面子,装作很大方的样子走过去喊瓶子:“喂,你叫什么名字?”瓶子有些诧异,定睛看了我几秒钟,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然后伸过手来说:“我叫瓶子,你呢?”“我叫薛若尘。”我和瓶子就这么真正认识了。

我仔细观察过瓶子的手和脸,他的手细长,他的脸,时常有一片红红的指印。

瓶子经常会问我:“薛若尘,高中好玩吗?”我就将沉沉的书包甩在他面前,说:“我讨厌上学。”瓶子将书包提起来,在手里掂量掂量,然后呵呵一笑。瓶子将我的课本看了又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我就打趣瓶子说:“书又不能当面条吃,有什么好看的啊。”瓶子就乖乖将书放回书包,起身去收拾碗筷了。那天,瓶子打碎了一个瓷碗,碎片将手指划伤。

3.头发甩甩

我频繁逃课,到瓶子家的小吃摊。每次都假装很饿的样子,缠瓶子给我下面。瓶子的脸上再次有一片红红的指印,我问瓶子:“你的脸怎么回事啊?”瓶子只是笑,不说话。

瓶子专门为我预备了一个瓷碗,按照他的说法是,我是老顾客了,所以专门给我准备了一个御用碗。我大笑,瓶子也跟着笑。

某一天瓶子突然反应过来,我逃课了。瓶子质问我:“薛若尘,你为什么逃课!”我被吓坏了,手中的筷子从手中滑落。我很不屑地说:“老子逃你家的课了吗?你管你的面吧。”瓶子急了,把我的御用碗甩手扔在地上,瓷片和着面条砸在地上。我哇的一声哭了,起身抹着眼泪跑开。

我决定搞砸瓶子的小吃摊,我到处寻找苍蝇,装在口袋里,等再去吃面条时放进碗里。三天之后,揣着一口袋苍蝇,惴惴不安地去瓶子的小吃摊。但小吃摊上没有瓶子,只有瓶子妈在那儿忙碌。我犹豫了,我怕瓶子再也不理我。我在摊前惆怅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风吹过,头发轻扬,我突然很想见见瓶子。

瓶子再次从拐角处跳出,手里推着一辆崭新的单车。瓶子将车铃摁得很响,他笑着说:“薛若尘,你看看我的新单车,我载你吧。”我口袋里的苍蝇哗的一下从口袋里掉出,撒在白色球鞋上。瓶子惊异地说:“薛若尘,你,你抓这么多苍蝇干什么啊?”

我的眼泪再次滑出眼角。我第一次坐瓶子的单车,在车座上,我痴迷地看着瓶子的身影。我告诉瓶子,我抓苍蝇是为了不让它们飞到他的小吃摊上。瓶子问是真的吗?我说,嗯,真的。瓶子没再说话,将单车蹬得飞快。

我将头发甩得很漂亮,我很想问瓶子,单车是专门为我买的吗?我没问,但似乎听到瓶子的回答:嗯,是的,是的。

4.走失的单车

可是突然有一天,我不想再坐瓶子的单车,也不想再去他家的小吃摊。因为开始有同学将我称为“瓶盖”,嘲讽我跟一个卖面条的男生在一起。我只要走出校门,身边的人就对我指指点点。

当瓶子再次推着单车来说要载我时,我啪的一下将瓶子的单车推倒,大声地吼道:“你滚远一点,谁稀罕坐你的单车啊。”瓶子不知所措,我则飞快逃走。

事后我感到很后悔,瓶子要是真的再也不载我了,我会哭吗?所以我再次逃课,找到瓶子,向他撒了一个谎。我说那天是因为考试不及格,老师批评了,所以……瓶子脸上的云层一下散去,阳光明媚地笑了起来。

我让瓶子带我去书店,瓶子拍拍车座说:“薛若尘,你可是我载过的第一个女生喔。”我轻轻一笑,心里却很难过。在瓶子的单车后面,我再次很潇洒地甩着头发。我没告诉瓶子,这也许就是我最后一次坐他的单车了。

我买了一本《小王子》送瓶子,瓶子拿在手里激动地说:“薛若尘,你今天发财了吗?”我想告诉瓶子,其实,我想在我身边的人,是一位王子。而,瓶子,你不是王子。

在回来的路上,我终于鼓起勇气说:“瓶子,以后我不想坐你的单车了,这是最后一次。”话刚说完,没走多远,瓶子的单车就翻了,连人带车,一起翻到路边的花坛里。这次事故的直接后果是,我的右手脱臼。

瓶子背着我疯了似的跑向医院,边跑边喊我的名字:“薛若尘,薛若尘。”在医院,我的手复位后上了吊带,医生说我要两个月后才能写字了。我呵呵地笑着说,这次可以不用去上课了,而瓶子却哭了。

5.面条的伤口

我休学了,三个月,三个月里,我常常吊着一只手,悄悄到瓶子家的小吃摊对面的墙角处趴着看瓶子,然而又静悄悄地回来。我看见,瓶子的小摊上,多了一盆向日葵。他将它摆放在我最爱坐的那张桌子上面,金灿灿的,很美丽。

三个月里,我都在思考一个很没出息的问题:我还能吃到瓶子下的面吗?有时我闭着眼睛,伸出指头数数,我念着从一数到十瓶子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是数到十睁开眼睛时,眼前竟是冰冷的墙壁。

三个月后我才知道,无论我数到一千还是一万,都没有用了。因为,瓶子走了。我高高兴兴重新背上书包去上学时,在校门口怎么找瓶子家的小吃摊都没找到。瓶子家的小摊搬走了,搬得无影无踪。

瓶子没有任何留言,他留给我的,是那盆假的向日葵。班主任把花递给我,他说花是一个自称是我表哥的人送的,那人还交代说让我好好学习,手捧着向日葵,我的眼泪哗的一下掉了下来。我知道,瓶子是真的走了。

我把向日葵安放在我的课桌上,不准任何人动。其实我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瓶子,我逃课的原因,正是为了瓶子。我心里藏着一颗虚荣心,我想见瓶子,但不是下课人多的时候,所以选择逃课,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小摊上,看瓶子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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