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楚和小狗子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走得鞋底磨穿，才看见都城的影子。
老远，一座巨大的城门矗立在那儿，一群老百姓甭管是进城摆摊卖东西的、看热闹买东西的，还是千幸万苦、包袱款款赶到这儿进城认亲戚的，都一溜排队排在城门口，一长条，人多得很。
齐楚一看人流就头疼。眼见趁她愣神这功夫，已经有好几个后来的都排上队了，队伍都拉长了，而且后面还有人赶来排队，她赶忙挤进那堆人里。等抢了位置站好，左右看看小狗子不在，正纳闷，就看见小狗子从城墙边上的树丛里钻出来，身上挂了好几片叶子。
“小狗子，你干嘛去了？你快来，我抢了一个位置。”齐楚艰难地从人群里拿出一只手，兴奋地冲他摆摆手。
“我们不排了，进都城是要交银子的。我们连一文钱都没有怎么进啊？走吧。”小狗子拉住齐楚的手将她从人群里扯了出来。
“啊，不是吧。那你怎么不早说呀。现在怎么办？我们不进去了？”小狗子扯着齐楚往林子里走，齐楚一路跌跌撞撞地跟着他，有好几次都踩着他的脚后跟，小狗子愣是一声都不吭。
“哎，你说话呀。”小狗子走得太快，齐楚跟着他好几次差点被拽倒在地，“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啊，我好累啊，我走不动了。”
小狗子的态度太奇怪，要不是因为脸长得一模一样，身高体型也没变化，齐楚真要怀疑这个小狗子是个杀手，假扮成小乞丐来接近她。见小狗子还是不说话，齐楚彻底生气了，她把小狗子的手一甩，走到一旁，找了一块坚实的石头坐下就不说话。
小狗子搔了搔头，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还以为齐楚担心进不去城，一边把她从石头上拽起来，一边说：“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带进城。”说着，他看了看天，又拽着齐楚往前跑，“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们得快点走，一会儿就赶不上了。”
两人跑了一会儿，小狗子把齐楚带到了城墙的墙根底下。小狗子把墙边的杂草拿开一小部分，齐楚一看见墙底下那个明显不大的洞，就明白了，“这是狗洞。你是要我们钻狗洞进去？”
小狗子点了点头，“对。我们没钱，是不可能从城门口进去的。我以前第一次进城就是因为发现了这里有个狗洞。”
齐楚凑在小狗子耳边，放低了声音说：“这里不会被人发现吗？没人巡逻吗？”
小狗子警惕地看了一下两边，“放心吧，这里的草特别茂盛，把这个洞都挡住了，一般人看不出来。要不是因为我刚开始没钱进不了城，只能住在这里，嫌无聊，把那边的草拔掉了一些，我还发现不了呢。”他又拿手指了指上面，“城门上有人。这里有人巡逻，但隔的时间长，小心一点就行了，不怕。”
他拍拍齐楚的肩膀，又指指洞口，“你先爬，我给你望风。放心吧，只要爬进去了就行了。洞口刚好在城内的西北角，那里人多，不会有人看见的。”
齐楚拨开洞口的的杂草，洞里有一股臭味，她屏住气，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探身进去。她以前可是个乖乖女，从来没爬过狗洞，希望不要太恶心。
所幸，狗洞除了有点异味，洞比较窄，只能容许一个半大孩子通过以外，没有任何问题，简直堪称逃生的完美路线。小狗子应该是爬惯了，速度很快，刺溜一下就进来了，看得齐楚目瞪口呆。
齐楚不知道狗洞到底是不是在西北角，反正她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过这里来来往往的人的确挺多。
不过现在去哪儿？肚子早就饿了，不是说要找东西吃吗？齐楚摸摸肚子，扭头看他，一双眼睛亮晶晶，充满了对食物的期待和渴望。
为了能找到东西吃，齐楚跟着小狗子走街串巷地溜达，除了皇亲国戚还有那些大官的家是平民百姓不能去的以外，其他地方随便逛。
小狗子带着齐楚拐进小弄堂，风一吹，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天冷了，小狗子见齐楚穿得太少，早在城外就已经把外套借给齐楚穿了，现在身上只有一件单衣。正午还好，有太阳照着，临近傍晚，风一吹就打哆嗦。齐楚过意不去，毕竟衣服本来是小狗子的，现在借给她穿，却把小狗子给冻感冒了。她赶紧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准备还给小狗子。小狗子却一把夺过，又给她披上了，“我是个男子汉，我还扛得住。你是女的，比我更不扛冻。万一你要冻坏了，咱们可没钱看病。”
“那你怎么办啊？天这么冷，你要再不穿件衣服就得病了。你再能扛冻，也不能一直扛着啊。”
小狗子缩了缩肩膀，把手交叉伸进袖口，“没事儿。”
“什么没事儿，你看你都要流鼻涕了。把衣服穿上吧。”说完，齐楚就要脱下来。
小狗子连忙往前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行行行，我知道了。我再找件衣服来，咱俩就都有衣服穿了。你快把衣服穿上，别冻着了。你跟着我走。”
又走了一段路，小弄堂里，七拐八扭的，每个地方都长得差不多，齐楚一回头都不知道刚刚他们是从哪儿拐过来的。巷子里也住了人，但是大多门户紧闭，只有一个穿蓝布衣裳的大婶在门口倒脏水，还往他们这里张望了一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齐楚有点担心，拉拉小狗子的衣角，问道：“还要走多久啊？”她抿了抿唇，不安地朝旁边看看，继续说：“我刚刚看到有个大婶，往我们这里看了。你说她是不是以为我们偷东西啊？”
“我们本来就是来偷东西的。不过，你放心，我很小心，从来没被人发现过。”他笑笑地说。齐楚大吃一惊，她以为是有人施舍衣物，没想到小狗子要偷。大概是齐楚脸上震惊的表情太明显，小狗子害怕齐楚以为他是个坏人，经常偷东西，他着急地说，“我不是小偷，不是坏人，我只是偶尔实在没办法了，才偷东西的。衣服很贵，夏天还好，秋天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最不能忍的就是冬天和春天，没有衣服会冻死的。很少有人施舍的，就算有人布施，也只给粥。怎么会给衣服呢？我们连最便宜的粗布衣服都买不起，过不下去就只能来偷了。”
“你怎么不找份活干呢？”
他摇摇头，“我这么脏，连家都没有，根本没人请我做工的。就算洗干净了去找，人家一看见我的衣服，也知道我是乞丐，根本不愿意请，他们怕乞丐偷东西。也有不介意的，像码头搬货的，我也去过，可人家觉得我年纪太小，嫌弃我干不了重活。”
他抿了抿嘴唇，干涩地说道：“偶尔有人请零工的，做完也不是发钱，是给吃的，有的是粥，有的是馒头，攒不了钱。”
他低下头，两只手用力的搓着衣角，小心翼翼的说：“你别讨厌我，好不好？”
齐楚一时不知说什么，她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她转过头，拉住小狗子的手，一边走一边说：“刚刚不是说要找衣服吗？快走吧，等一下，天要黑了。”
“那你不生我气了？”小狗子的声音特别的小，听起来很脆弱。
齐楚摇摇头，说：“我没生气。”她凭什么生气，他生活的这么艰难才应该生气，气老天爷不公平，没给他一个好出身，让他小小年纪连最基本的温饱都保障不了。可他没有生气，连小狗子这个最应该生气的人都不生气，她齐楚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她自己都18了，可是来到这里还要靠小狗子，她凭什么对他指手画脚？
小狗子来到一家院门后边，退后两步，身子向下沉，然后猛地向前跑了两步，踩着墙飞快地爬进去，过了一会儿，从里面扔出两件衣服，齐楚马上把它们捡起来，团成一团塞到怀里，等着小狗子出来。
这时候，太阳已经要下山了，天边的云彩被太阳染得红艳艳的，分外美丽。齐楚对着晚霞仔细地欣赏，任由她的脸也被染得红红的，小狗子从墙内爬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落日、晚霞、美丽的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