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人的神色枯槁已极，向前走了两步，咳出了大量的鲜血。他并不以为以，而是咧嘴一笑，露出了被血染红的牙齿，说道：你若是有一把兵刃，说不定我现在已经死了。只可惜啊，你的拳头还是太轻。”
术师可以将天地元气汇于身周化为护盾，月凛本来受伤已经极重，真气不纯，那一拳的威力已经大不如常，再被鹰老的元气护盾一挡，竟然没能彻底将其击倒。
月凛一咬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不待他立直，便感到一阵晕眩，四肢同时失去了力量，又一头栽倒在地。百草续命丸虽是灵药，但终究不能让他无视自己已经失血过多的这个事实。
“月凛！”阿篱走到月凛的身边，想要将他扶起，结果“哇”的一声，自己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鹰老看着眼前的这对年轻人双双倒下，再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眼中渐渐露出了狂热的神色，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许多。他一边用稳定而缓慢的步伐前进，一边喃喃自语道：“好女儿，乖外孙，你现在就把大仇人的弟弟杀掉，很快我就能找到你们真正的仇人，为你们娘俩报仇！”
月凛听着鹰老的自语，心道：“报仇，又是报仇，姐姐当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她真的是那种大恶之徒吗？呵，想那么多做什么，自己今日已经是必死无疑了，哪还有机会见到姐姐。”
月凛不再管步步逼近的鹰老，他仰躺在地上，侧着头，看着身旁同样倒在地上的阿篱，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救你了。”
阿篱缓缓摇摇头，说道：“我不在乎，到了这最后的时候，能跟你死在一块，我反而觉得挺欢喜。”说罢，苍白的脸蛋上，浮现起了一抹常人很难看清的红晕。
月凛微微一笑，说道：“我下山是为了找姐姐，虽然目标根本没有达成，但是现在在这里，我听见你说你愿意陪我到最后，感觉我此生似乎也没有遗憾了。”
阿篱听了这段话，有些心猿意马，眼神飘乎了片刻，却又马上回到了月凛的身上，说道：“我要一直看着你。”
月凛看着那迎面而来的目光，脸上一红，说道：“我……我也要。”
月凛和阿篱的眼中只剩下了对方的脸，他们不再说话，彼此带着温柔的笑意注视着对方，静静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要说情话的话，回家躺床上说去，在这又冷又湿的地上说，有什么意思。”突然，在他们的后方，传来了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
鹰老目光如电，直指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喝道：“什么人！”
那懒懒散散的声音继续传来：“你俩也真是没用，看来我今天不出手是不行了。”声音越来越近，有一个身影终于穿过茫茫的夜色，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那是一袭纯白无瑕的长袍，绵绵的细雨即将碰到长袍时，仿佛被什么东西阻隔住，一滴都无法落在长袍上。长袍的主人打了一个哈欠，看了一眼月凛和阿篱二人，挥挥手说道：“你们好啊。”
阿篱眉头一皱，道：“天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人正是天问，他摆摆手道：“你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可以的话，我今天根本不想出手呢。天色都这么晚了，不如早点休息比较好。”
鹰老看了一眼天问，淡淡地道：“你没有完成我的委托，我没有怪你，怎么，现在你反过来要来杀我吗？”
天问摆出一附被冤枉的表情，说道：“老东家，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今天我根本不想出手。您毕竟付给过我价值十万的定金呢，我怎么也不能杀您不是？但是很不巧啊，这两个家伙，曾经救过我一命，所以今日，我也不能让他们死了。”
鹰老冷哼一声道：“既然两不想帮，那便速速走开。”
月凛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说道：“我说老东家啊，我上次看您的时候，你还挺有精神不是？这才几个月不见，怎么就老眼昏花，耳朵也不灵光了呢？我刚才说的是，不能让他们死，所以，还请老东家让我带他们走。”
鹰老目光一寒，说道：“如果我硬要杀他们呢？”
天问嘴角一扬，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声调却低了许多：“如果是那样，那就是老东家您逼我的。顺带一提，今天来的可不只我一个人哟。”话音刚落，黑暗中又浮现了几个身影，赫然便是墨之佣兵团的其余五人。
鹰老见状，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许多。
天问再次抬高了音调，说道：“老东家，即便是在往日，我们六人也不惧您，更不用说现在您身受重伤，念力将尽了。”
鹰老眯起双目，利刃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天问，天问也毫不避让，带着微微的笑意，直视着鹰老的眼睛。
过了良久，鹰老轻叹一口气，说道：“罢了，你们走吧，只可惜，不能将他们两个都杀了。”说罢，转过身去，伛偻着身子，慢慢地离去。
天问听这一言，愣了一下，心想：“不能两个都杀，难道能杀一个？”赶忙召来伙伴，围成圈戒备，可直到鹰老的身影走出了他们的事现，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个老贼，用这句话耍我么！”天问咕哝了两句，唤来壮硕的阿宝，背起月凛，又叫妍儿潼儿两姐妹搀起阿篱，缓缓前进。
走了有一阵子，月凛问道：“天问……团长，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天问说道：“叫我天问就行，我们现在去最近的镇上帮你俩找大夫，约摸还有半个时辰就到，给我挺住了。”
月凛说道：“我感觉已经好多了，请阿宝兄弟放我下来，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阿篱说。”
天问瞥了他一眼，说道：“打情骂俏非得在现在？晚点行不行？”
月凛说道：“真的是很重要的事，请您，给我一点时间。”
天问看着月凛的眼睛，似乎被他的诚挚打动，挥了挥手，示意阿宝将月凛放下。月凛走到路边，潼儿与妍儿也将阿篱扶了过来，他扶过阿篱，对两姐妹点了点头，道：“多谢了，我们一会就回来。”
蓄着长发的名叫潼儿，是双胞胎中的姐姐，她冷冷地看了二人一眼，便走开了；另一名梳着包子头的女孩名字妍儿，她看了看月凛，吐了吐舌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便转过头去跟上了姐姐。
月凛扶着阿篱坐下，静静地看着她。阿篱感受到目光中的热度，想到先前躺在地上与月凛的那番对话，登时心跳砰砰砰地加速起来，对说话都变得有些结结巴巴：“你，你想说，说什么？”
夜色虽深，但月凛目力极佳，阿篱的娇羞模样仍是被他看在了眼里，他不禁赞叹道：“你真好看。”
阿篱更是大窘，道：“现，现在哪里是说，说这些的时候。你赶紧，赶紧说正事啦！”
月凛轻笑一声，说道：“我从月柱山上下来第一个遇见的是你，真是太好了。”
“你，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是不是伤太重脑子有点晕了？”阿篱这么说着，她不知道的是，她自己其实更加的语无论次。
月凛突然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阿篱，你一定要答应我两件事。”
阿篱此时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脸上冒着热气，心儿砰砰直跳，低声说道：“你说，我，我答应你就是了。”
月凛说道：“你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地活下去，还有一件事就是，回京都后，你一定要去见你的父亲，不要再生他的气了。”
阿篱听得这两个条件，原本的期盼顿时落空了，有些失望地说道：“就这两个条件吗，我还以为是……”
“请你一定要答应我，救你了！”月凛忽然极恳切地打断了阿篱的话。
看着月凛的表情，阿篱侧过头去，说道：“我答应你就是了，第一个条件自不用说，第二个条件，我本来就已经准备这次回京都便去看他，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现在满意了吧？”
月凛闻言，神色中满是欣喜，说道：“那就太好了，我们回去吧。”
阿篱哼了一声，显然十分的不满，但她是女子，也不能主动将自己的不满提出来，只好转过身去，表明态度。
“阿篱，谢谢你。”这是阿篱清醒时听见的最后的话语，下一个瞬间，她便感觉后脑一麻，意识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
雨已经停了，天就要亮了。
这是一间驿馆，驿馆中的院子里有个凉亭，亭中有两个人，正是墨之佣兵团的两位正副团长。
天问坐在亭中的石凳上，猛地一拍石桌，怒道：“这个老家伙，说他是老鹰，不如说他是老狐狸来得过份。”
陆承影始终保持着默然的表情，语调却带着玩味之色：“我们天问大团长念力修为何其高深，那位鹰老最后招数的端倪，竟然没有看出来。”
天问侧过头去，哼了一声，说道：“你就知道取笑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念力既不能操控物品，又不能调动天地元气，那个老狐狸的招数，我可完全想像不来。”
陆承影沉吟半响，说道：“莫大叔收你入门已经有许多年了，那虚空道的术法，你还是没能摸到门槛吗？”
天问说道：“那个臭大叔，说我的念力看似完全没有性质，实则是藏得极深的虚空属性，死活要收我做徒弟，我心里可是一万个不愿意。如今你看，我那小师弟宗助的修为已有小成，放眼天下，能胜过他的术师只怕是数不出几个了，而我还是这个老样子，只怕臭大叔胡子都要气炸了。”
陆承影道：“修为不法进步还能这么得意的，也就只有你了。”
天问挑挑眉，道：“那是，不看我是谁！”
陆承影的语气突然低沉下去，话锋一转：“只是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要如何向阿篱小丫头交待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