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过去之后我的意识一直浮浮沉沉的,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唤我,约莫是仲尹和奉行吧,可是不论我怎么努力都醒不过来,迷迷糊糊的便又睡了过去。
似是做了个梦,梦里我回到了十几万年前水沼泽宫里,我和墨渊东华他们一起在那里求学。所有的人都在,什么都没改变。
当初的我才十万岁,庆姜顾虑着逐渐长大的我,怕我篡他的位,千思百想,终于想到把我送到水沼泽宫里头,好再也不在他面前碍眼。我想若不是那时神魔极有可能开战,杀了我会挫伤魔族群众士气的话,庆姜早就把我宰了,断不会让我活到今日,思及此处,我觉得十分庆幸。另外,这也是个机会,我早就不想在他身边呆着了,整天神经兮兮的提防我,我都快被他整成精神错乱了。所以他准备将我丢去水沼泽时,他有点迫不及待,我也有点迫不及待。
到达水沼泽时我还是着实惊讶了一番,水沼泽宫室连绵不绝,栖于碧海之中,于云雾缥缈处若隐若现,妙有灵韵,不得不说,由此可以看出,创办水沼泽的父神是个有着高级情趣的神,不像别的神族,无趣得很,每次看到那些神族装出一副庄严的样子,我就有一脚踹过去的冲动。
所以让奉行跟着我来的决定是极为正确的,因为这个时候奉行会不忘提醒我,祖宗,如今我们入学之后可不比在魔族,你若想踢他们,我五体投地的恳请你忍一忍。
我拍他的肩安慰他,“放轻松,我这不还没闯祸的嘛!”
奉行默默地看了我身后跟着的十八奴仆一眼,又无比哀怨的望着我。
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给他,不就是带了些奴仆过来嘛,我是让他们帮我应付学业,有什么好哀怨的。结果没过多久就证明奉行的哀怨是有根有据的了,因为我领着人还没踏进学宫大门呢,就被拦住了。
那是我和墨渊的初次相见,却带着点剑拔弩张的气氛。我抬头,一白衣青年立于迷雾之中,长发如墨整齐束于冠中,白袍一丝不苟,一双清冷眉眼,是我平生所见过的最好的容颜。可是,看仔细的那一刹那,我愣住了,不是因为这副好模样,而是这个样子,我见过的,很早很早以前,我见过的,虽然那时候他只是少年模样,可是我认得出来。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在那段独自一人,最黑暗的人生中,只有一个人陪伴着我,那人不是仲尹不是奉行,而是面前这个男子。
在那个时候,我的生命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在最孤独的时候,在面对无数生死之后,我其实很害怕,一个人一直生活在黑暗里是什么感觉呢?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害怕入梦,因为可能随时随地丧命,而且,梦境里也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只有比现实更黑暗的黑暗。
可是有一天,在我独自一人在梦境里哭泣的时候,有一只手伸到了我面前,手里捏着一只漂亮的桃花。那只手很漂亮,修长如玉,我惊讶地抬头,想看看是谁竟能入我的梦境。来人是一名少年,穿着雪白的袍子,头发束于冠中,这整个人雪白无暇,和我黑暗的梦境形成鲜明的对比。我稍微愣怔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还未干,他看着我脸上的泪水,稍稍有些慌乱的问:“哎?你不是要桃花么?我去给你摘来了,你怎么还哭了?”
从来没有人,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安慰过我,眼泪涌出眼眶,燃起小小的火焰,将黑暗的梦境照得亮堂了些。
“哎,你别哭呀?”他手忙脚乱地安慰我,我只想找个怀抱大哭一场,不由分说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那是我人生中,哭得最失态的一次吧。
此后整整三千年,他一直陪着我,我再也不害怕做梦,即使现实再痛苦再黑暗,我都期待着,能在梦里再见到那个孩子,在梦里,我把所有的心事都和他分享,他总是那样认真的听我倾诉,表情总是那样温柔,虽然不知道他从何处来,但我觉得自己如此幸运,能够遇见他。他是黑暗地狱里唯一的光,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可是在三千年的陪伴之后,他告诉我,他要离开了。我心里很痛,可是我没办法请求他留下来,他告诉我没关系的,会有新的人陪伴在我身边,可是不一样的,你在我心中,和别人不一样的。
离开之前,他低下头吻了我的额头,温柔的叮咛:“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遇。”
后来我身边真的出现了很多陪伴我的人,东华,奉行,仲尹。可我一直都记着梦里的那个孩子,他说我们会再相遇,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我就努力活着,至少在死之前,我要再见你一面。
如今我们都长大了,但是那个深深印在我心里的模样,即使过了几万年我也没有忘记过,所以我认出来了,面前这身穿个白袍的男子,就是我梦里的那个孩子。可是我听着这生疏的语气,我明白过来,他不认得我。
失望弥漫在心脏的每一个角落,我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看向白衣男子。他用着礼貌语气道:“姑娘留步,入水沼泽进学,按例只能携以为学童。”
我没答话,到是不知何时他身边又站了一位白衣女子,一脸不善的看着我。
我看了看白衣飘飘的这两位,爱穿白衣,性喜规矩,必是神族无疑了,我心里有点疼,那个孩子是神族。
看来这两人不仅是神族,来头还不小,因为没多一会,周围已经围了好些看热闹的,当初那个时候五族还算和睦,但是大多数神族自视清高,还是很不待见诸如魔族,鬼族之类的种族,看我一个魔族女子被围住,都凑过来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奉行看了看周围这阵势都快哭了,他倒不是怕我受什么伤,他是怕我一个不小心就把周围这些神族给打死了,坏了两族和睦,那就不好了。
奉行哭之前,迷雾里走出个人影,大老远瞥了我一眼,点了个头算作问候。
紫衣银发,碧海苍灵的东华,我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他拿来了父神的文书,告诉墨渊我可以带人进去,不服的,打过我再说。结果我被除了墨渊之外的阖学宫的神族单挑,然后我没有悬念的打赢了,光明正大带了十八奴仆进学宫,暗地里分了东华八个。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和我动手,明明是不认识我的样子,可我还是很庆幸,让我对他动手,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