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改左手掐着一支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张开嘴徐徐地吐出了三个烟圈。三个烟圈大小不一，环环相扣而不散，逐渐地悠悠升起，最后化为一团烟雾。
吐烟圈是老改的绝学，不用特殊的电子蒸汽烟，只需普通的香烟就能吐出千变万化的烟圈。我曾经看过老改吐出过一个叫凤舞九天的烟圈，那真叫一个美轮美奂，绝对能够秒杀一切网络上的吐烟圈特技视频。刚才吐的那个只是个入门技法，名字叫三环套月。虽然简单也把看货的那人看的一呆，下意识地还鼓了鼓掌。
坐在老改面前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过几年也该退休了，头发和老改一样，有点谢顶，不过打理得一丝不乱，鼻梁上架着一副有啤酒瓶底厚的蛤蟆近视眼镜，身上穿着白衬衫，灰色休闲裤，一看就是到是十几块钱的廉价货，不过浆洗的干净。由于天气有些炎热，额头上渗出一层油汗，皱着眉头，认认真真地看着老改。这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比较死脑筋的知识分子。
老改买弄完烟技轻咳一声，又喝了一口身旁的可口可乐后才不紧不慢地看口说道：“玩串啊，不同于玩别的，讲究没那么多。你看玩玉的讲究个沁，收到一块好原玉得细细打磨成型，找个十八九漂漂亮亮的黄花闺女戴上，以人养玉，为的就是要个处女沁，那要是成了形、得了道，那股子温润、滑腻，嘿嘿。一环给套别墅都不换。”
“书画啊，说到底，讲究个人儿，别看现在那些什么美院教授的作品一买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的，没用！那都是炒作，真正的名作你看看，哪个作者不是死个千八百来年的，而且还要讲究个孤本，蝎子粑粑独一份那才值钱，才更有收藏价值。”
“瓷器啊，讲究个缘分。为啥？可遇不可求啊。您说，您现在要是有个柴窑的瓷片，那还了得？国家文物局的都得跑来和您说小话来。不过现在啊，世道太乱，假货也太多，专家也看透，昨天说是南宋的花瓶，今天一下子就变成民国了，更邪乎的碳十二一检测是三个月前刚做出来的新货，你说上火不上火？”
我在一旁听着心里这个着急啊，心道你满嘴跑火车有个限度好不好，赶快进入正题得了，没文化还爱瞎白活，你家用碳十二鉴定古董啊？
好在那中年男人也是个棒槌，听得还津津有味，连连点头称是。
老改见自己的一番言论得到了肯定，十分高兴，人立刻就膨胀了起来，美美地嘬了一口香烟道：“所以说，相对这些而言，玩串就没有那么多的说道，玩串材质什么的都可以放在其次，重要的是什么？是年头，是手道，是个耐心玩儿！你别管是金刚、星月、还是菩提根，重要的是人玩出的一个沉淀，一份心劲儿，一股子精神头。”
我撇了撇嘴，很是不以为然，那中年男人倒还是一副虚心好学的神色，看上去是被老改忽悠住了。
老改也看出有门，伸手在一旁的石头上掐了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摆弄着手中的那串蜜蜡说道：“要说起这串蜜蜡，还真有点故事。”
“三个月前，有一广州老板托我进趟西藏，帮他寻一份藏药古方，以治疗他的难言之隐，重振男人雄风。我到了西藏，千辛万苦，费尽了周折，打听到说在喜马拉雅山脉脚下有一个古村，加额图，那里有位活了一百二十岁的活佛手里有这么一个方子，我便又一路奔波地赶向那个村子。”
“差不多走了一个多礼拜，终于到了地方，结果一打听才知道老活佛在半年多前就圆寂坐化了，我一想也不能白跑一趟啊，就拜托村里人让我去翻看老活佛生前留下的笔记。要说藏民朋友当真是淳朴热情，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还给我安排了住处，让我住在了一个懂得说些汉语的牧民努雄家。也是天公不作美，那几天喜马拉雅山脚下方圆百余里那叫玩了命的下雪啊，大雪足足有三尺多深啊。整个进出村庄的路都被封住了，我这一下子就被困在了村子里，好在我这段时间去翻活佛笔记找我想要的资料，也不算耽误什么。”
“一天晚上，努雄十二岁的小儿子一下子就卧床不起，开始发高烧，体温四十多度，给孩子烧的胡话都说不出来了。当时情况那叫一个严重，各种方法都试过了都不好使，平日里大家常用治病的藏药方子也不好使了，大雪封路，又无法出去到县医院看医生挂点滴，眼看这孩子就要被活活烧死了。我这时猛地想起来，我出来的时候身上备着了一点土霉素，那个时候也不管能不能有效了，死马当活马医吧，我弄碎了两片土霉素，就着酥油茶便给灌下去了。嘿，你猜怎么着？第二天早上孩子的烧就退下来了，三天之后就能下地跑着玩了！这把努雄一家乐的啊，全家都给我跪下来谢恩，村里人说我是看了活佛笔记，开了灵窍，得了宿慧，让我留下来在村子里当下一任活佛。这我哪能干啊，好说歹说才让藏民放弃了这个念头。”
“后来雪化通路，我便离开了村子。临走的时候，努雄把这串蜜蜡强行塞给了我，以报答我对他儿子的救命之恩。”说着将那串递给中年男人看，那中年男人结果蜜蜡，透过厚厚的眼镜片仔细观察着那串蜜蜡。良久，身体突然颤抖起来，手指蜜蜡串上的一粒珠子，十分激动道：“这...这是九眼石天珠！”
老改看着中年男人呵呵一乐，点起一根香烟傲然道：“算你老吴有眼力，这都让你发现了，不愧是行里人。”那中年男人听了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老改又道：“不过你只说对了一般，这可不是一般的九眼石天珠，准确的说这是一粒密宗九眼石天诛。”
我在旁边一听，心道我的乖乖，这下还真是大发了。
九眼石天珠，又被称为天眼珠，藏民也称之为天降石。主要的产地在西藏，藏东、不丹、锡金这些喜马拉雅山域，据说在外蒙古也发现，是一种稀有的宝石。天珠的内部天然宇宙磁场能量，其中镱元素的磁场很是强烈，且全世界仅有西藏天珠有着有此特殊元素的磁场。所以佩戴这种天珠能起到避邪、防止中风、增强气血的功效，十分神奇。
天珠的种类有很多，通常是单眼、双眼、三眼、四眼的居多，在往上便是极品了，像七眼的药师珠、八眼的吉祥珠都是难得的上品。而九眼天珠那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了。九作为单个数字中最大的存在，自古便受这人们的崇拜。九眼石天诛据说蕴含了九大行星的表征，以功德化利益，具有升华精神意识的作用，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微型的小宇宙。
现在的古玩行里也有不少的九眼石天珠，不过多半是些西贝货。因为九眼石天珠的原材料是九眼页岩，也有部分会采用玉髓和玛瑙，更是甚者会用到玻璃和塑料。所以这里的水十分深，鱼珠混杂。好的天珠几万几十万甚至上亿都等，便宜的也就和菩提子一个价格。刚才老改所说的这是一颗密宗九眼石天诛，说明那串天珠受过藏传密宗佛教的香火，如果这是件真物件，那价格估计可不比李连杰戴的珠子便宜多少。
中年男人闻言脸上都一抽搐啊，满是难以言表的激动之情，不过马上便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狐疑的神色。我一看幸灾乐祸道：吹大了吧。还密宗九眼石天珠，你以为你是谁？这么贵重的东西能出现在你这么一个鲁园路边摊的抠脚倒爷手里？实在有点不现实，要是进了琉璃厂古艺斋还有点可信度。
老改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伸手取回了蜜蜡串道：“得到了这样东西，当时我也是十分惊喜。要知道这东西是十足十的藏货，还是个佛教古物，倒手卖个百十万完全不成问题。不过我再经品鉴，发现这串珠子有所瑕疵。”
卖古玩的生意人可以说是世界上最能侃的人，明明是清朝的瓷器恨不得给你吹成是两宋年间的，尽量将物件往十足赤金了说，老改却说自己的东西有瑕疵我还真感到意外，不由急忙竖起耳朵倾听，那中年男人闻言也急忙看向老改，示意老改继续说下去。
老改叹了口气，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说：“努雄这个人啊，是个纯正的藏民，没有什么花花肠子。脑子里只有放羊养家的年头，这串蜜蜡珠子和上面那粒九眼石天珠是他祖上传下来的，说是在雪山大佛寺里求的。努雄从懂事儿起就一直带着，白天放羊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搓上两把，你看这串子上的包浆就知道这是多少年月的功夫了。不过话说回来，不是我打击同胞，西藏那边实在太缺水，就是挨着雪山也不能天天烧雪水洗澡啊，所以这个个人卫生问题搞得不是很好，在加上努雄天天和羊打交道，一身的羊骚味，这串子天天跟着他也染上了这味道了，蜜蜡的天然香全都给破坏了。你闻闻，是不是有股子羊骚？”说完又将蜜蜡串递给了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接了过去放在鼻下一闻，不由得皱了皱眉，然后点了点头，看样老改所说非虚。
老改道：“虽说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不过玩古玩摆弄的就是一个精致，这串上带了羊骚，再好的包浆也没用啊，所以......”说到这里，老改又是长叹一声，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中年男子闻言也频频点头，脸上反倒是显出几分喜悦的神色。
老改接着道：“要说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儿遇荒年饭量增。本来我想把这串子好好养一养，等个十来年又是一样好物件。不过我这边有个过了命的兄弟又出了事。我这朋友啊是做装修生意的，平日里黑心的很，用料全是什么甲醇乙醇的，毒性很大，结果自己常年接触这类物品遭了报应，前些天感觉身体不适，到医院一检查你猜怎么着？白血病，从现在起就要化疗了。你说我们怎么也是相识一场，他家里还有妻小，我这做兄弟的能不帮一把？那还是人嘛。”
我心中大骂：你还真不是个人！谁啊？你朋友，做装修，这分明说的就是我啊，这小子为了出东西真的什么都敢编，够损的。
中年男人听着老改胡诌，眼睛却一只盯着那串蜜蜡，还有上面的九眼石天诛，眼神中满是纠结与不舍。老改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最后再加一把劲这买卖就能成。
“老吴啊，要说我们俩也不是第一次做买卖了，我佐军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吐口涂抹都是个钉。这东西虽然有瑕，不过确实是个好物件，比那些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货强的不是一点半点。你玩这行也这么多年了，我也不和你打马虎眼，我也是个爽快人，一口价五万块，东西你拿走。”
那中年男人闻言脑门上的油汗出的更盛，眼神中满是纠结。听完老改的话脸都快扭曲到一起了，随后略有支吾地说道：“五...五万，这个我实在...嘿嘿，实在有点拿不出啊。”
老改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急忙抿住嘴。我知道他这是高兴的。这中年男人没说这东西不值或是砍价就说明心中也是肯定了物件，剩下的只是个砍头的问题了。
老改一拍大腿，哀嚎了一声：“罢罢罢，谁让我求人心切呢。这么着老吴，你开了价我听听。”
中年男人从怀里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汗，思忖良久，最后一咬牙道：“三万。”老改道：“好！我也爽快，三万就三万。”
中年男人一愣，没想到老改这么爽快地定了下来，估计心里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把价格再多砍一些。老改一伸手便要现钱，中年男人告诉他自己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金。
老改点上了第三根烟，美美地吸了一口说：“你带银行卡了吗？”中年男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老改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物来悠然道：“没事儿，我有POS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