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有些热，街上的吆喝声不是那么大，蝉鸣声满天，吵得人满是燥意。
“站住！新来的吧？交保护费！”一帮子地痞样儿的家伙喊住正吃着糖葫芦的洛一川。
洛一川生的很圆润，这不是说他胖，而是没有瑕疵，看上去每个细胞都是饱满的。
洛一川眨巴眨巴天生拥有的大眼睛，舔了舔手里那红红的串串，偏着头。
衣服用的是浅蓝丝绸，这在大唐时期很少见很少见。
这隐隐表明他的身份。是的。普通人家哪里有这等贵气。但做地痞的又何来所谓眼力见。
“在这儿要是连我们大哥都不认识，那你可就要遭罪啦。”这帮地痞小子嚷嚷着。
一些路人围了过来。
“行了，都闭嘴。”最前面一个看上去像是头目的人见事情要闹大，皱着眉头不大不小地喊了一声，周遭立刻一片寂静。
他蹲下来，看着只有那么一点点高的洛一川，挑挑他的下巴，用大人看小孩一贯的眼神看着他。
洛一川彬彬有礼地鞠身行礼。
他今天是要出来买药的，第一天搬到这里，家中仆人都在安顿行李，他便自告奋勇地出来找郎中，顺带认识一下周边的人。
“孩子，我们要钱。钱。”
路过的人都认得这帮子坏东西，都吃过不少苦头。这时候看见这个新搬来的小子恐怕要被欺负了，手里都替他捏了把汗，同时在心里念叨，这些人太不道德，竟是来欺负孩子了。
洛一川又行礼，“麻烦了，我只是想找郎中”尽管彬彬有礼，但谁都能看出来那一丝燥意，都能看出这个孩子额头上已经有了一小座山。这是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隐忍。
而那些地痞已按耐不住，直想冲上前把这个孩子打一顿。
“我们只要钱，别扯别的！不给你就等着倒霉吧！给钱！”有个痞子冲上去捏住小一川的脸蛋嚷嚷，另一只手慢慢伸向洛一川腰间红色的小袋子。但下一秒啪的被扇了个巴掌。
“给钱你奶奶！”
有些稚嫩却霸气十足的声音，几十双眼睛的焦点聚集在这里。
洛一川望向声音的来源，笑了。他的笑算不上漂亮更算不上美，却很温暖人心，让人看了还想再看，一辈子都忘不了。
洛一古活动筋骨，微微扭动脖子，发出啪啪的声音。他站在洛一川前面，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衣服很古朴，淡淡的青白。
看上去他只比洛一川大两三岁，而已。
“怎么又是你们？昨天还没玩够吗？”洛一古嘲讽地看着他们。
那个头目马上赔笑，“嘿嘿，没有没有，洛先生说笑了。”
“谁他妈跟你们说笑，你们说吧，今天招惹我弟了，我该怎么‘报答’你们？他才十一岁。”报答两个字，洛一古咬得很重很死。
地痞们见形式不妙，连连道歉，“这……哎哎，洛先生，这事确实是小的们的不对哈，下次一定不敢了，哈哈哈哈……你看咱哥几个都这么熟了，就别计较了。回头哥几个喝点儿酒，这恩啊怨啊不都解了吗？”
洛一川不懂江湖上这些人所谓的兄弟是什么，他靠近洛一古，紧紧揪着他的衣袖，仰视着比他高半个头的一古。哥哥小时就因为不喜枯燥的读书被爹赶出了家门，但一直活得逍遥，拜了外村一个小有名气的习武之人为师，三四年就挥舞着铁剑过去。
洛一古不吃这一套，他眼神忽然平静了，略带笑意，好像决定了什么，淡淡地来了一句。
“让我弟不高兴的人，都要死的。”
那几个混混脸色骤变，却极力掩饰，显得手足无措，甚是好笑。
然而却没等做出什么动作，就看见空气中一道虚幻的剑影，几个人是同时脑袋掉了地。然后是洛一古擦拭着他的宝剑。
洛一川瞪大眼睛，张了张嘴。
“太残忍了！”洛一川脸上的敬意已被愤怒取代。“哥，你怎么这样！”
洛一古不擅长表达自己对这个弟弟的喜欢，只能一直保护他，不管他是不是觉得残忍，因为他知道洛一川一直都心慈手软，就差拿个佛珠去念佛了。洛一古已经习惯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悲伤地看了看自己的剑。剑是好剑，甚至超越了一些修仙之人的佩剑。但没有真气来开光，只是一把还算好看的铁片。
可惜了。
虽说习武多年，但和修炼是不一样的。他所学的一招一式都是形体，速度令人咋舌，但内在没有积蓄丝毫真气，更不可能成为传说里在天上飘的仙人。一般习武人就多少是会运气的，这样出来的一招一式才有力，有神。
但他的师傅，偏偏没有点化洛一古的这一点。
洛一古想过修仙，总觉那威风无比。但他仙资实在是不好。
也听说滇秋山是颇有成就的修仙派，从那修出来的，妖魔听了名字都会闻风丧胆。但在这个小旮旯里，什么妖魔鬼怪仙人天神毕竟只是传说，披着麻布袋子的人都不会痴心想去那遥不可及的地方。
洛一川就不同，他天生能让水凭空沸腾。
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去修仙是浪费仙资。
洛一古笑笑，轻拍洛一川的头。
周遭是怪异的气味，甜腻腻，像是糖果的香气和死老鼠的恶臭混杂起来。光线是流动的，没有源头，若隐若现。
那是个黑影。
好像……
一个人在那里，坐在高高在上的宝座，看不清他的脸，因为这大殿实在黑得有技术。只感受到他那强大的，无法估量的气势，不见修长的手指轻敲玉制扶手，但闻一下下有规律的敲击声。
“光余，那件事如何？”话并不长，声音也不尖锐，怎么听都没失了威风。在殿中阵阵回音。
“那个人……查到了是查到了，但是……”那个叫光余的是个稍稍有些瘦弱的家伙，穿着和宝座上那人大同小异，只是显不出半点威风，像个做错了事的小狗唯唯诺诺，带着纯天然的颤音。
“查到了？那你为什么空着手来见我？”还是同样的声音，只是凭空里参杂了些怒意。
“这……因为他是个……凡人。”光余低着头，不敢抬起头看那一片黑暗，因为那实在比鬼魅更渗人。
“凡人。”明明是问句，从他嘴里吐出来就是不痛不痒的陈述。
“是。身份已经查明了，居住位置身份名字都知道了他住在……”
“停，你先下去吧。”
光余有些诧异地张张嘴，魔尊大人还真是奇怪。这是白白错过得到这个人的机会吗？我可不甘心啊！去不去抓你倒是指示一下啊！
但他说了让自己下去，这又怎么敢耽搁，怎么敢继续说下去，怎么敢有忤逆。
因为他是魔尊，因为他叫夜戮无声。
戮是杀戮的戮。
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