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节
昭君门前
一语惊破天和地，昭君美名化污迹。日出东方半红脸，落日余晖渐无夕。
梦游端着饭碗来到山庄门前，在排起的长队后面站定，歪头看看那些给叫花子们盛饭的老妈子，怪了，一个都不认识，旁边还多了五六个维持秩序的男兵，手握钢刀，满脸横肉，很是傲慢。又歪头向门框上看看，门框上仍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喜满乾坤福满门”。下联是：“名冠宇宙貌冠群”。横批是：“天下无双”。
看完对联，梦游觉得：上联意味浓重，寓意美好，只是这下联有点空谷幽兰、孤芳自赏的味道。当然，王昭君乃古代四美人之一，堪配这副对联，恰如其分。但对联若是他人敬送得，那就完美了；如果是自己写上去的，那就有孤芳自赏的嫌疑。
王昭君用这副对联来标榜自己，不知事出哪般？
心里胡思乱想，很快就排到自己。梦游又仔细看看那些老妈子，确实一个都不认识，都是生面孔。
“红饭”、“红菜”，今天真正见到，其实红饭有好几个档次，达官贵人登门拜访的，那就是请到里面客厅，大鱼大肉，酒席宴请；四邻八舍来送贺礼的，那要看礼金多少，一般的，那就一般对待；像叫花子来讨红饭的，那就是稀粥，只是稀粥比较粘稠一些，还会给一勺菜。
还好，老妈子给梦游盛了一勺粥，又加了一点，盛了一勺清炖小白菜，里面还有两片肉。
这样的饭菜，总归还是不错的，都是新鲜的，不是吃剩下的，也没有馊味。
梦游真想尝尝这饭菜的味道，但那只碗是另一个叫花子的，几年都没刷了，碗嘎巴有三个大钱那么厚，实在让人作呕。
梦游把饭菜端到三长老面前，三长老抓起两块肉片，塞进尤三娘嘴里一块，剩一块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摆摆手，意思是说让梦游自己吃。梦游看看那个借饭碗的说：“你吃吧。我不饿。”
那人非常感激梦游，接过去，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吃下去。梦游差点没吐了。
找个空地坐下，脑海里思考起来：老妈子、维持秩序的男兵、门框上的对联，事隔三月，怎么就完全不同了呢？还有，王昭君嫁给谁了？怎么连个信儿都没听到？再说，院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那些美女都去哪儿了？
当然，梦游可以揉揉眼睛，施展特异功能向山庄里看一看，但神仙有神仙的规矩，不能利用特异功能随心所欲，更不能为非作歹。特别是这透视眼，一旦施展，穿墙跃脊，一览无余，看到的不仅仅是人和贵重物品，能直接看到人的酮体，很不雅观。那是亵渎神灵，与神仙的宗旨背道而驰，仙家大忌，除非有正当理由才可以施展透视眼，比如说抓坏人，勘察敌情，搜查证据，但也不能以此接口偷看人家的酮体。
想了半天，打定主意，必须利用正当手段进入山庄，求见王昭君，亲眼看一看，亲口问一问，也好给王昭君备一份厚礼，送上祝福。
已经过了饭口，红饭也没有了，窕丽山庄门前也冷清下来，只剩下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士兵在那里百无聊赖地晃荡。梦游走上前，还没开口，一个士兵说：“饭口已过，等晚上再来。”
梦游谨慎地说：“士兵大哥，我要求见王昭君大小姐，烦请大哥通禀一声。”
士兵上下打量一下梦游，说：“吃红饭的，不需要求见大小姐，你要实在饿得慌，我可以进去拿一点吃的给你。”
“啊不不不，我不是讨饭吃的，你去通禀大小姐，就说王彩荷到访，大小姐自会给你赏钱。”
见梦游无理纠缠，几个士兵都围上来了，七嘴八舌讥讽梦游，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癞蛤蟆也想登大雅之堂、男人取个女人名、是人不是人的都想花仙子面前邀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等等，然后把梦游轰走。
话说得很难听，梦游有心发作，但看看自己的这身衣服，确实不能怪士兵们这样说话。王昭君那么高贵的身份，确实不能接待叫花子，是自己把问题想简单了。
梦游尴尬地退回来，又遭到三长老和尤三娘好一顿嘲笑。
士兵们嘲笑挖苦有情可愿，但三长老和尤三娘冷嘲热讽让梦游难以接受。这都是些徒子徒孙，如此嘻落顶级上司，那就是有眼无珠，以下犯上，应该教训一下。
梦游拿出一个精美的钻戒，凑到尤三娘跟前：“尤三娘，你看，这是一枚价值连城的钻戒，是我孝敬你的。”
尤三娘接到手中看了一眼，扬手扔到臭水坑里，说：“什么东西，你敢戏弄姑奶奶，找打。”
差点没把梦游气死，一口气都喘不上来。坐下来仔细想想，也怪不得尤三娘，叫花子哪来的钻戒，真是庸人自扰。
一计不成，再来一计，又凑到尤三娘跟前：“尤三娘，想不想过好日子呀，就是过那种阔太太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丫鬟仆人伺候着。”
还没等梦游说完，三长老飞起一脚，把梦游踹翻在地：“滚你妈的，想老婆想疯了吧，敢打我老婆的注意，不要命了？”
梦游被踹的哑口无言，倒是尤三娘呛白道：“干什么，人家就是说说乐子，你还当真了？”
的确，在尤三娘面前说这样的话，让谁听起来都不舒服。不过，大多数人的习性就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只要有人为之说话撑腰，那就会得寸进尺，不觉得自己的脸皮太厚了。
尤三娘的呛白，无疑给梦游吃了一颗定心丸，从地上爬起来说：“你还别说，三长老，我的老婆多得是，个个窈窕淑女，貌赛天仙，姿压群芳，个个都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雍容华贵的生活。尤三娘想过这样的生活也不难。”
“且且且！草！吹牛也不看看地方，你以为你是丐帮帮主呀，连饭碗都要借别人的用，还饭来张口呢，****都赶不上热乎的。”
说心里话，梦游不想人前显贵，不想炫耀，不想惹事生非，但让三长老挖苦的实在气不过了。也好，那就借机拯救一下这些叫花子和这里的难民。
“好。三长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这就让你体验一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感觉。”说完，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只热乎乎的烧鸡塞给尤三娘，再一伸手掏出一个红焖肘子，再一伸手掏出一坛美酒，再一伸手。把这些东西统统放到尤三娘面前。
尤三娘一手抓起烧鸡，一手抓起红焖肘子，左一口，右一口，吃的满嘴流油。把三长老都看傻了。
发生了这样的怪事，周围的叫花子呼啦一下全围上来，口水把衣服都浸湿了，眼巴巴看着尤三娘大吃大喝。尤三娘吃着吃着，突然停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放下烧鸡和红焖肘子，嘴里喊了一声：“钻戒。”豁然站起来，一头扎进臭水坑，在里面乱摸起来，摸了半天，捞起来一串珍珠项链。尤三娘狐疑半天，也没说话，收起来，又在里面摸。不多时，又摸到一个手镯。接着摸，又摸到一把宝剑。又接着摸，接下来就是衣服、裤子、鞋子、金钗、铜钱和几块散碎金银。那枚钻戒也摸到了。
看到这种情景，其他几个叫花子也扑通扑通跳进臭水坑，在里面乱摸起来。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叫花子们又惊又喜，吁叹不已，梦游的头发却竖起来了。看看那些衣服、鞋子和金银首饰，恰好就是一个女子的一身装束。
梦游是学习历史考古的，对出土文物最感兴趣，也很有经验，这虽然不是出土文物，但根据衣服、鞋子、金银首饰的样式断定，这些东西正是当时富贵人家小姐的妆素。
在窕丽山庄附近的臭水坑里出现这么一身女人装束，及其宝剑和贵重物品，当然不是偶然的，加之山庄门前的怪现象，梦游隐隐约约意识到，窕丽山庄内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一人欢乐一人愁。尤三娘乐不可支，找个地方把衣服清洗一下，穿到自己身上，金银首饰也戴在手上、头上、脖子上，宝剑也挎在身上。顿时母鸡变凤凰，一副飘逸潇洒、游山玩水的女侠模样，兴高采烈，乐不自禁，其他叫花子都用羡慕的眼光去看她，咋咋称赞。
忧愁的是梦游。他却在替王昭君捏着一把汗。这身衣服和妆素虽然不像是王昭君的，但不能排除是某个美女的。窕丽山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某个美女病逝了？其他人把她的遗物扔到水坑里了？。
一阵惊奇过后，叫花子们把梦游围起来：“胡仁，给我一块鸡肉吃吧，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鸡肉”；“胡仁，给我一口酒喝吧”；“给我。”一些难民也围过来：“兄弟大哥，给我一个馒头吧，我的孩子都快饿死了。”
梦游最见不得的就是祈求，实在不忍心让那些饥寒交迫，在生死线上做垂死挣扎的人失望。咬着牙说：“好！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弄粮食。”说完，飞身而去。
不多时，梦游回来了，不但带来粮食，还带来一群猪养。老办法，在一条河流旁边，号召叫花子和难民杀猪宰羊，埋锅造饭。
穷苦百姓，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你给吃的，你就是上帝，你就是老大。大家心心靠拢，把梦游当成救世主，一呼百应，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梦游有些经验，迅速把大家组织起来，建立官府，建立医疗队，建立护卫队，建造房屋，打造工棚，号召大家挖野菜，采集白薯，自食其力。三长老和尤三娘佩服得五体投地，主动召集叫花子们充当军队，维持治安。尤三娘也不管三长老了，殷勤地跟在梦游左右，说是保护梦游的安全。
不到半天的时间，初见成效，形成了一个小村落。大家按部就班，各尽其职，所有难民基本都得到安置，病患得到救治。晚上仍然号召难民们先去吃红饭，然后再回来补充不足。
从难民端回来的红饭可以看出，红饭缩水了，一顿不如一顿了，饭也稀了，菜里也没有肉了，稀粥加开水煮萝卜条。不过还好，总归是热乎乎的新鲜饭菜，就这样的饭菜，难民也是吃得津津有味，心满意足。
天黑下来，大家都休息了，梦游却要夜探窕丽山庄。
梦游腾空而起，飞到窕丽山庄上空对山庄内进行观察。这一看，更让梦游吃惊。山庄里里外外都有手持刀枪的巡逻兵在巡逻，梦游立即不安起来。初次来的时候，山庄里站岗放哨的都是美女，看不到一个男性巡逻兵，这一点在彩荷的嘴里也得到证实，窕丽山庄根本就不允许男性进入。如今里里外外都是男性巡逻兵，而且看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不值得怀疑吗？
梦游很稳健，在半空仔细想想：不能妄自臆断，熟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王昭君要嫁人了，从某些程度上，王昭君一定是随从了夫家的规矩和生活模式，这些巡逻兵就有可能是夫家派来保护她的。王昭君不是普通美女，那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奇女子，上天对她都要厚待，夫家当然要派好多士兵来保护她。如果这么想，山庄里里外外都是男性巡逻兵就不奇怪了，那些老妈子也是夫家派来的无疑。
当然，梦游绝对不能对王昭君无礼，不能随便闯入，不能偷看，更不能施展透视眼，想要看望王昭君，必须正大光明，堂堂正正按着礼节进行。
再看看自己的衣服，的确，穿着这么一身乞丐服，想进入窕丽山庄，是比登天。哪个门卫士兵都不会放行。
自己是没有办法进入窕丽山庄了，不过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彩荷。
彩荷是穷神奶奶，她虽然是穷神奶奶，但她穿的不是乞丐服，她穿的是阔太太服装，雍容华贵，高贵典雅，凤毛麟角，天下无双。让彩荷带着礼品，亲自登门拜访，那将是贵人临门，必然畅通无阻，一帆风顺。正好也该让彩荷回来看望王昭君一下，吃水不忘打井人。
梦游一晃身形，直接回到高老庄，把事情经过跟彩荷说了一遍，彩荷正想着王昭君和众姐妹，听说王昭君要嫁人了，更是心急如焚，连夜备办了一车礼品，挑选了随行人员。随行人员有春雨秋莲和金钗银环四大美女；东施和穆桂英保驾护航，带了一千精壮士兵。第二天一大早，人马车队浩浩荡荡赶奔窕丽山庄。
当然，带队的是梦游，行军如飞，片刻来到窕丽山庄。
彩荷坐的是马车，车夫直接把车轿赶到窕丽山庄门口。这回可行了，把门的士兵立刻点头哈腰上前迎接。彩荷还挺能装，一副皇后派头，慢条斯理地说：“赏！”
春雨秋莲赶紧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金银，每人一包。
赏过之后，彩荷道：“烦请各位将军通禀，就说王彩荷来看望大小姐。”
那军兵更是殷勤，点头如鸡啄米：“是是是，是是是！请夫人稍候，小的马上通禀。”说完转身往里跑。
不多时从院里走出一个老妈子和两个美女随从，三个人都是生面孔。老妈子深施一礼道：“彩荷夫人在上，老身这厢有礼了。彩荷夫人高贵典雅，富贵姣好，光彩照人，人中龙凤，让我山庄蓬荜生辉，砖明瓦亮，三生有幸也！只是夫人来的不巧，我家大小姐正待出嫁，忙前忙后，不得空闲，心情不悦，不见任何人。请彩荷夫人留下礼品，改日到访，我等自当迎接夫人大驾，绝不怠慢。多谢夫人宽宏大量，爱惜下人难处，夫人请回！拜拜！”
这老妈子还会英语，“拜拜”。
得！被挡在门外了，并且下了逐客令。
彩荷心情盎然，等了半天，满以为月季和那些姐妹能像燕子一样叽叽喳喳飞出来迎接自己，并且问寒问暖，哪知道，出来这么一个老妈子，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像傻子一样站在那里木雕泥塑。木讷了半天才缓过来精神，道：“这位婆婆，我是王彩荷，是昭君大小姐的姐妹，情同手足。烦请婆婆再次通禀，就说昔日的王彩荷回娘家了，来贺喜大小姐婚嫁之喜，我有贺礼需当面交代，请婆婆通禀。”
老妈子无动于衷：“彩荷夫人，实在抱歉，我家大小姐亲口回绝，不准任何人打扰，违令者斩。请彩荷夫人体谅做下人的难处，改日到访。夫人请回！”
实在太意外了，彩荷只好又说：“婆婆，也好。那烦请婆婆找月季、海棠、玫瑰、小六儿、双月儿，哪一个都行，出来见我，我交代一下便走，绝不打扰昭君小姐。”
老妈子道：“这位夫人，古人曰：非礼莫入，非礼莫听，非礼莫看。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老身谨遵家规，不敢越雷池一步。彩荷夫人是大家贵秀，三从四德，通晓礼法，礼仪之尊，不会为难下人，请夫人改日到访。拜托！”然后对士兵说：“来呀，送客！”
彩荷差点没抽过去，多亏被春雨秋莲扶住，眼看着老妈子关上大门，再无声息。
那几个士兵拿到了好处，不敢发威，只是以礼相拒：“夫人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请夫人改日再来，小的十里相迎，谢夫人体谅，谢夫人体谅！。”
离开窕丽山庄不远，梦游道：“夫人，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彩荷沉思一下说：“将军，此事蹊跷，必有玄机。我跟王昭君虽然不是多头的姐妹，但友情过密，她不至于拒我于千里之外。我觉得是我犯了一个错误，该给那老妈子一些礼品才好。熟话说，丞相家的狗也是二品官，不给它好吃的，它也会挡在路中间不让你过去。”
梦游恍然大悟：“奥！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好办，我这里有的是金银，那就给她送一些。要别的没有，要金银，咱不缺。”
如是，梦游拿出一大包金银、首饰，分成好几包，人人有份，连同那两个跟班的美女也有份。派东施提前先送去。东施回来说送到了，请夫人再次拜访。
看看，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再多一点，就能让磨推鬼。
彩荷折身再次来到山庄门前，那老妈子就在门口等待，看见彩荷，赶紧上前几步迎接。躬身施礼说：“多谢彩荷夫人恩惠，老身不敢欺瞒彩荷夫人，实话告诉你，我家昭君小姐不在家，三天前跟随夫君到夫家居住去了，月季等人也一同前往。这里只留下空房子，令老身在此待人接物，维持红饭事宜。老身人微言轻，资历浅薄，不能接待夫人这样的贵客，请夫人留下尊姓大名，家庭住址，等我家小姐回来，我自当派人请夫人来此拜访。夫人您看可好！”
此话一出，不说五雷轰顶也是晴天霹雳。在当时的社会里，像王昭君这样的女子，未经拜堂成亲就跟着夫君到人家居住，那是真正的伤风败俗，有失礼教。怪不得老妈子不肯通禀，不是送了那么多金银首饰，她绝不会说出真相。
彩荷一口气差点没咽过去。这事自然不好大声张扬。缓了半天才小声问：“婆婆，请问昭君小姐嫁得是哪家公子？”
“这。”老妈子执拗半天：“夫人，老身告诉你真相，已经是掉头之罪了，再不敢多说了，夫人请回吧。”
彩荷赶紧又拿出一包金银，道：“婆婆，我这里有点饰品，婆婆喜欢就哪去戴吧，足够婆婆几辈子花的。”
老妈子惊慌道：“我不要，我不要。老身什么都没说过，夫人请回，若再要逼问，老身只能自刎了。”然后转身慌慌张张跑回去，关上大门，任凭千呼万唤，再也不见娥眉一现。
（第八十节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