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盛夏已过,风润气爽。学堂内,一群童子三三两两而聚,笑谈风声。已而,素还之施然走进,童子们即刻四散而去,各自端坐,堂内倏尔寂静,鸦雀无声。素还之也不怪罪,想来见得久了。他正欲开始授课,忽见一处空荡无人,正是卫无疾的位子,环视一周,有几人互使眼色,见他望去,又正襟危坐,不敢斜视。素还之不动声色,道:“卫无疾今日为何未到?”那几人又互使眼色,似有相互推诿之意。片刻,终于有一人起身,两手并拢于前,俯首开口道:“先生,卫无疾偶患小疾,现正于家中休养。”素还之却是不信,束手直立,喝道:“木原,你可知欺瞒老师是何罪过?”那名唤木原的童子本就心中慌乱,又吃的素还之一喝,登时跪伏余地,颤声道:“先生赎罪,弟子知错矣。”
却说卫无疾数次以真情切意相迎,奈何慕艾娘心坚似铁,不改心意,若是寻常男子早已怒不可遏,况卫无疾只一少年,心有不甘亦在情理之中。他心中苦闷碍于情面又不得诉诸与人,平日玩伴若知他如此狼狈怕是会平白看低于他,父母本就不喜慕艾娘,若知晓恐生波折。故而他时时一人患得患失,不得安宁。一面心慕艾娘美貌,一面又埋怨艾娘铁石之心。矛盾之下,精神愈见萎靡。一次在学堂之上,心神不属,被素还之训斥一顿,使他想起素还之与艾娘之事,对素还之也添了几分怨念。他见素还之面容俊朗,温文尔雅,君子风范,又想起那日艾娘哭泣情形,心道莫不是二人日久生情。他心中杂乱纷繁,一番挣扎之下,心灰意冷,是了是了,艾娘若不是与素还之交好,又怎会如此慢待与我。如此料想便凭空生了一股怒气,这怒气也随着他胡思乱想越积越盛。
翌日,他便打定主意。叫来几个伙伴,托他们扯谎搪塞素还之,只说自己染疾在家便好。他却去林中寻慕艾娘。本来心中千回百转欲与慕艾娘分说,到头来却只化作一句:“艾娘,你当真不愿嫁与我为妻?”
慕艾娘道:“是,我不愿。”生硬回绝之语使他心中冷意更甚。看着艾娘转身而去,毫无留恋,他的躯体不禁颤抖,那不是战栗,而是愤怒。他紧紧握拳,想使自己镇定,却徒劳无功。某一刻,只听他轻声道:“艾娘,你须怨不得我。”
慕艾娘抱着小狐迈出几步,忽听一阵响动。来不及回头去看,已被一只手臂自身后紧紧钳住脖颈,她张口欲呼,却被生生打断,化作一声闷哼噎在喉咙里。随即她便感到整个身子失去支撑,狠狠跌在地上,这疼痛使她眼前一阵黑暗,一时不能挣扎。待她神志稍明,便感到一双手将她双手紧紧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定睛看去,正是卫无疾。此刻卫无疾正以自身重量将她压住,他口中气喘吁吁,心中凶光不定,直看的慕艾娘心惊胆战。慕艾娘何时见过卫无疾此等模样,心中战栗不止,口中已带上哭腔,道:“卫无疾,你要做什么?快些放开我。”说着手脚不住摆动,可又怎抵得上卫无疾身强力壮。卫无疾只觉自己血气回荡,不能自抑,如今贴身感觉慕艾娘柔软身段,早已顾不得许多,只是反复道:“艾娘,艾娘……”说着依本能便向艾娘那朱红小脸上贴去。艾娘见状,慌忙将脸转开,觑得一丝空隙,道:“卫无疾,你若再不住手,我便做鬼也不容你。”卫无疾哪还听得,只是一意孤行,将慕艾娘姑娘两只小手并做一团,用一手擒住,空出一手扶住慕艾娘下颌,将她转对自己,艾娘心中无望,顿时泪流满面,卫无疾见了心生怜悯,一时便无动作。这时他忽感手上一股剧痛,却是那只小狐狸正在他手上狠狠撕咬。原来慕艾娘被卫无疾推到之时,小狐跌在一旁,倒未引得卫无疾注意,它见艾娘受苦,便上去咬住卫无疾手掌。卫无疾疼痛之下,欲将手收回,哪知小狐狸却紧紧咬住不放,他痛呼出声,用另一只手将小狐狸扯下,狠狠甩到一边,再去看时,手上已少了一块皮肉,森森白骨露出,他大惊失色,惊惧万分,忍不住又是痛呼一声。这时慕艾娘双手没了钳制,便用尽力气推在卫无疾胸口,卫无疾不防之下,倒在一旁。慕艾娘趁机而起,一面奔逃,一面口呼救命。
卫无疾本已生了悔意,然又经了这一番波折,心中恨意又起。紧追几步,追上艾娘,将她再次摁倒在地。其时他手上鲜血淋漓将艾娘素衣布裙染得鲜红一片。他面上显出疯狂颜色,寒声喝道:“艾娘,你为何每次都要负我,为何……”艾娘不敢去看他模样,心中惧怕,引得娇躯颤抖,牙齿打颤,口中断续哭求道:“卫无疾,你,你便放过我吧。”卫无疾惨然一笑,道:“艾娘,此时已回不了头了。”说完便去解慕艾娘衣衫,艾娘大惊,欲反抗,手脚却被卫无疾束缚,只得听之任之。只见卫无疾手中不停,衣衫层层落去,只余中衣,已有片片肌肤展现,白净如玉,看的他眼热不已。慕艾娘不由心如死灰,眼泪不止,心道:“娘亲,艾娘不孝,只怕完不成你的嘱托了。”原来她见挣脱无望,怕免不了被卫无疾夺取清白之身,已无面目苟活于世,此事已过,便欲寻死。
卫无疾见慕艾娘已不再挣扎,反倒放缓动作,俯下身去,轻抚艾娘脸颊,在她颈间细嗅少女清香,以鼻尖感受艾娘滑嫩肌肤,心神激荡不已。他便再不拖延,欲去扯艾娘中衣,到那时,艾娘整副躯体便会全部展露于他眼前。正当此时,他的手还未触及,只听呜呜风声起,自身侧袭来,吹的他衣袂飞起,继而便被一股滔天巨力击中,便如草芥一般飞出十余丈,撞于一株树上,口鼻溢血,倒地不起,只见他双眼呆滞,悄无声息,已化作一具死尸。
艾娘正兀自绝望,忽感身上压力顿失。惊诧之下,睁眼看去。只见一头十余米高的巨兽正俯首望着自己,只见它眼若铜铃,耳如蒲扇,利爪尖锐,獠牙密布,面上狰狞,口中垂涎,此刻它口中呼出热气,一阵阵拂在艾娘面上。却说慕艾娘体弱多病,有经历卫无疾多般蹂躏,惶惶未定之时,又忽见如此骇人巨兽,一时不慎,心神动荡,带动隐疾复发,顿时面色通红,气息不匀,顷刻间背过气去,再无动作,呼吸微弱不可察觉,竟要一点点弥散。
那巨兽见此面上竟显露出焦急之色,它探头去轻轻触碰慕艾娘,见毫无起色。只见它忽而闭目不动,半响呼出一口气息,那气息白茫茫一片,遇风化而成缕,一丝丝钻向艾娘躯体之中,待其全部钻入,随着巨兽又抬嘴一吸,一团璀璨光华自艾娘躯体中飞出,点点聚而成形,汇作一少女形状,与艾娘别无二致。巨兽复左右审视一番,便张开巨口,将之吞入口中。
巨兽正欲离去,又看了看地上艾娘躯体,索性张口将其一并吞下。只是这一幕却被忽然赶到的一人看到,并大呼一声:“妖孽,住口!”
转眼间已过半年有余。一日,晴却山一阵抖动,隆隆巨响回荡山谷之间,只见在此山雾气最深之处,一阵金光闪烁,一人凭空出现,立于峰顶之上。那人身着青色道袍,头发披散,不加修饰,面如暖玉生光,眉目清楚分明,正是慕长生无疑。他今重见晴却山,心头欣喜莫名,竟生出近乡情怯之感。心下感叹:“却不知阿娘阿姊如今可好。”他寻了方向,极目而望,却不见青雀镇之影,才发现这晴却山中荡漾云雾竟非一般之物。他环顾四面八方,闭目演算,忽而一声大喝:“叱!”抬手一指,一道青光射在空处,消弭无形。下一刻,只见晴却山上空忽现出一片阵图,转瞬即逝。慕长生手上动作不停,口中念诵法诀:“刚柔皆顺,将以御风。”伸手一招,道:“风起。”旋即一股清风自九天而来,盘桓于晴却山上,辗转之间,云雾散去,现出此山真容。但见:云散雾消,水落石出。怪岩奇石勾心斗角,琼花碧萝棋布星罗。千峰竞秀比险争高,万壑分流攀源附浍。青山绿水灵秀地,如真似幻神仙府。
慕长生一眼扫过,便是赏心悦目美景,心情大好。随即辨明方向,招来只云片风,托身而去,翩然如仙。数里之地,扶摇而至。然眼前之景却让他难以置信,只见原本繁容村镇已无人迹,火烧灼痕,残垣断壁,处处可见。良田荒废,房屋遭弃。慕长生不意竟见此荒芜衰败之象,于是急忙返家,沿路一番查探,家畜多有死伤,然不见人迹,心中稍安。至家中,其陈设摆布皆是昔日情形,可惜灰尘遍布,想来荒废多时,长姐娘亲早无踪迹。慕长生忆起昔年,不禁潸然泪下。正是:长忆旧事风光,归来徒然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