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水河作为妖界圣河,其河水是长恨天上极寒之地万年冰山所化,经数千载光阴一点一滴汇聚而成,灵气充盈,只有灵力高深或者长期沐浴此水的人才能经受得住这般冰寒,盘子凡人之躯在沉入河水十几米处还留住一口气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河水越往下越寒冷,水面上冰爽,可是十几米深的水下却是冰寒彻骨。从小就接触河水且灵力高深的长桀在这样的深度尚且冷得发抖,何况是盘子。
刚掉入河里的瞬间,盘子觉得天灵盖一激灵,接着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她起初还努力活动腿脚拨拉着水面,企图一点点游回岸边,但是没想到越努力沉得越快,这种脚踩在虚空中的失重感即刻吞噬她的意志,恐惧渐渐霸占她的心。
空气在腹腔中迅速流失,力气在四肢百骸中迅速缴械投降,盘子惊恐的睁大眼睛,想要从冰冷中刺破黑暗看见一丝丝亮光,只是四下漆黑,如最深的深渊...
盘子用力伸出自己的手,徒劳的想要抓住什么,她仿佛看见头顶上有流星划下,只是,在视线里渐行渐远...
她缓缓闭上眼睛,已经快要失去仅存的意识,已经不知道寒冷,不知道恐惧,相反的,她反而感受到一种坠入母体般的温暖在身体内涓涓涌动。
她惬意的舒展手脚,换了一个姿势以婴儿的姿态静静安睡,睫毛抖动,唇齿间一片温暖,生命的气息犹如火焰一般强势的点燃她的灵智,她紧闭着双眼,紧紧贴着唇间的温暖,贪婪的汲取那股生命的暖流,手无意识地握紧指尖的衣袖...她像是一个在寒夜里依偎着炭火取暖的孩子。
长桀是在河水下十几米处抓住盘子急速坠落的身体,他着急,恐慌,说不清是为了盘子,还是为了即将到来的一切。
轻水河这一处囚禁着那头洪荒猛兽,犼。它凶猛异常,是一切灵兽,魔兽,恶兽的鼻祖,灵力无边,古往今来,无人能驯服。要不是在蚩尤大战中重现人间,霍乱世人,也不会被伏羲和女娲发现并联手制服,关押在轻水河底部的冰窟里。
盘子掉入河里,凡人的气息很快就会被魔兽嗅到,恐怕会引起魔兽的躁动,竭力冲破法阵,到时候,不是他一人之力能够压制住的。
盘子手脚冰凉,已经快要失去意识,长桀把她固定在怀里,拨开额头前黑白交杂的几缕乱发,一面施法稳住两人下坠的趋势,一面低头稳住盘子的唇,为她度去自己的灵力,暂时护住她的心脉,不至于昏厥。
有了长桀灵力的护持,盘子紧靠着长桀的身体,眉毛动了一下,慢慢醒转过来。睁开眼睛看见长桀近在眼前的脸,一头银发在水中倾泻散开仿佛华美的月光。
盘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黑色深邃的凤眼此刻亮若星辰,她梦游一般颤颤的伸出手,沿着眉眼的轮廓抚摸他的眼角,长桀安静的看着她,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是心里对这一举动并未排斥。
一会儿过后,盘子呓语一般喃喃细语,“流星...”
长桀皱眉,拿下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不明白在这寒冷的深水中哪里来的流星,他带着盘子往上游去。
盘子的神智悠悠回转,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行为颇有些大胆,她想从长桀怀里挣脱一点,两人挨得实在太近,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刚一挣扎,长桀就低头呵斥了她一声,“别动!”一面手臂收得更紧。
她撇撇嘴,只能装得毫不在意,为了显得自己的“不在意”更有说服力,她特意伸手紧紧环住长桀的脖子,脸凑上去贴着他的耳朵,嘻嘻笑道,“喏,你说的让我不动,那我就不动了啊。”
长桀身体一怔,手上的力道松开,恰好一道急流冲过,盘子要不是环着他的脖子,此刻已经被冲开老远。
长桀皱眉看着盘子惊魂未定的脸,下来已经有一会儿,已经消耗了许多灵力,此时若再耗费时间,随着她的气息不断扩大,如果被魔兽察觉有凡人闯入,定会发生异动,在此逗留越久就越容易发生危险。
而且,以她的凡人之躯,如果在河水里浸泡太久,会寒气入骨,伤及五脏。
可是这个小丫头还在这种时候有心玩笑,真是不分场合,不知天高地厚。
“闹够没有?”
长桀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女孩,刚刚还一脸泼皮无赖相的在自己耳旁吹风,现在就是这么一副怕得要死的表情。
“够了。”盘子战战兢兢的点头,也不知道害怕的是刚才的急流,还是长桀阴沉沉的脸色。
“胆子还大吗?”
盘子看见长桀问这话时似笑非笑的眼睛,有点纳闷,脑子一转才想起来,刚才在轻水河畔,自己硬趴到他背上要他说道歉的那件事,忍不住想,这人难道爱记仇?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了一声,“不大了。”
长桀重新揽紧盘子的腰,
水底突然卷起一阵漩涡,从下往上,气势惊人,漩涡伴随雷鸣一般的嚎叫,龙卷风似的,周围的水势即刻被吸附进去。
长桀低头一瞥,漩涡就在脚下十几米远,他沉住气,凝聚力量,以刚才两倍的速度迅速脱离漩涡中心,朝上方游去,漩涡似有预料,在长桀发力的一瞬间,更加劲猛的翻搅水流,漩涡扩大至数倍,力量也上升至顶点,盘子小心的低头看一眼,吓得魂都快没了,巨大的涡流就是一个张开巨盆大口的黑森森的深渊,她不敢想象掉进去之后是什么后果。
她紧张的抓紧长桀胸前的衣襟,心里着急的催促他快点儿,再快点儿...
长桀何尝不想再快点儿,他额头沁出了细汗,很快被河水吞噬。他已经竭尽全力往上方游,然而漩涡仿若一个有意识的恶兽,紧紧咬住他不肯松口,拼尽全力,只能移动半寸。
一声划破黑暗的嘶吼从河流深处传来,盘子条件反射的抱住自己的头,拼命捂住耳朵,这声嘶吼,活生生要撕裂了她的心。
长桀只来得及施法形成保护屏障,减少魔音的侵蚀,他没有想到盘子反应这么剧烈,便将大部分力量倾注到盘子身上护住她,一面紧紧搂住她的腰,防止她掉下去。
可是这样并没有减轻盘子的痛苦,盘子是血肉之躯,纵然有长桀的灵力护持,除非她能关闭五感,不去听,不去想,不去看,才能逃离这种异常强大的魔音穿脑。
长桀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大部分力量都用来保护盘子,自己只能勉力支持,没一会儿,胸腔内就血气翻涌,喉头发甜。
盘子终于熬不下去了,她仰头吐出一口心头血,红色的液体染红了长桀胸前的衣襟,又迅速被河水冲刷干净,随着水流卷入漩涡。
长桀愣了片刻,知道盘子已经支撑不了,必须即刻离开水中,他凝聚十足灵力,一手奋力朝河底击出一掌,一手搂着盘子,借着水的反冲,迅速朝上弹去。
即将要接近水面,河底一阵狂乱的斗转,水下惊涛骇浪,波涛翻涌,长桀凝聚最后一道灵力向水面冲去,两人破水而出。
早已经在河畔等候多时的长诺和雪樱两人狂喜,长诺欲飞身过去把两人拉上岸,不料水下一阵剧烈晃动,两人被一个浪头吞没,一条软鞭牢牢箍住长桀的一只手腕,雪樱一使力,长桀就借势腾上岸。
长桀站在岸边,一脸茫然的盯着水面,长诺急得大喊,“哥,她呢?刚刚我都看见她和你一起出来的,怎么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长桀摇头,“我没抓紧她...”
“我去找她,哥,你休息会儿,我去把她带上来。”长诺说着就要往水里跳。
“没用了...她活不了了...”
长桀伸手拦下长诺,眼睛一直盯在水面上,还没有从一瞬间的突变中回神,心里有个角落,有个声音在微弱的颤抖着告诉他的心,最后时刻,你还是没能抓紧她,她已经活不了了。
“哥,虽然我们和她认识不长,但人毕竟是我们带回来的,她可是一条生命啊。”长诺不可置信的看着长桀冰冷苍白的脸,“说不定还有救...”
长桀叹了口气,缓缓心神,把刚才在水里看见的场景简单叙述一遍,最后叹息道,“我很想救她,但是没有办法,最后一刻...她还是掉进了漩涡。”
雪樱难过的盯着盘子消失的水面,只有几圈波纹淡淡荡漾,粉红色的桃花瓣浮在水面,随着涟漪渐渐散开,不知飘向何处。
一会儿后,雪樱问长桀,“你既然知道她作为一个凡人,根本不能在这里长久生存,为什么还要把她带上来?”
长桀看向天边,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才淡淡的说,“她有些不同。”
究竟是哪里不同,是长相,是性格,还是别的?长桀想不清楚,当初看见她在魔宫祭台上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样子,就觉得她是不同于其他凡人的,她的生存能力很强,这是目前长桀唯一能够确定的一点。
“她就这样死在这里,你不难受么?我觉得这是你的错,既然把她带上来,就应该保护好她啊。”
水面已经平静下来,可雪樱的心情难以平静。想起第一次在魔宫见到她,就觉得她是一个很活泼,很有活力的人,她还在九吾殿帮过自己,就这样死在眼前,雪樱只觉得心里堵得发慌。
长桀面上喜怒不显,胸口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捏住,紧得发疼,眼前还是盘子掉下去那刻睁得大大的眸子,她被卷入漩涡那一刻拼命超朝自己伸出的手,那么害怕和无助的样子。
突然想起她趴在自己背上逼自己道歉时候的样子,长桀不禁想,她看着是只胆大的刺猬,实际上也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小兔子。
但是,带她上来就应该保护她?长桀自认为不是一个善心泛滥的男人,能带她上来,除了是给长诺找来一个玩伴外,更多的,是知道她足够机灵,不会惹事,而且,当初自己只是给她指了一条路,怎么走,还是由她自己决定的,只是今日她落水遇险,是雪樱和长诺的无心之失,也是自己的一时疏忽,但这样的结果也是她自己的命运。没人能够为她负责,也没人能够护她周全,即使是自己,也不例外。
“我难不难受没有意义,在长恨天,没有谁有义务保护谁,路是她自己选的,也是她自己走的。这次的事情,我已经尽力,她也怨不了谁,这是她的命。”
面无表情,声音沙哑的说完这句话,长桀最后看一眼湖面,闭了闭眼睛,欲转身离开。
突然之间,湖面炸开一个巨大的水洞,一只魔兽从水里冲出来,它状如飞马,背生双翼,浑身蓝色鳞片,脚踩莲花火焰,从空中一步跃到地面,张嘴一喷,一团熊熊火焰从口中迸射而出,溅出几丈远,路旁的参天古树顿时在火光中化为灰烬,连带着周围的绿植都纷纷枯萎死亡。
它的背上,正安然熟睡着一个粉白纱裙的女子,长发披肩,面色苍白,身体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簌簌颤抖。
看见盘子,长桀动作先于大脑,身形一闪,迅速接近魔兽,想要把盘子从它背上抱下来,然而还没有靠近,魔兽一声怒嚎,震得他连连退开好几步。
“犼!”
待看清魔兽的外形,长诺惊呼道。一直知道水底下关押着一只洪荒魔兽,只是没有想到是这只,一切魔兽,灵兽和恶兽的鼻祖,六界最为古老最为强大的神兽!
众人皆是大惊,雪樱握紧长鞭下意识后退三步,长桀虚空一探,指天剑便握在手中,长诺仰天吹一声口哨,火凤即刻飞来盘旋在头顶上空,长鸣不休。